張御藉着少許變機往道隙而進,這比方纔憑着自身道法往裡深入要難上許多。
他必須提前定算好一路過後乃至退後的變數變化,這些變數雖多,但有些是他能夠理解的,有些則是他此刻也不能理解的,且往深處來,所需要的定算自然越多,可也意味他便能憑此跳遁,也不可能深入多遠。
他心神倒是依然平靜,並沒有因此急切焦躁。
在嘗試進入這等道隙的時候,能不能順利接觸到大道之印碎片,他並無把握。
但他自身擁有大道之印,甚至可以說是元夏、天夏兩地對道印最爲熟悉之人了,所以他若至此,是目標的到來,絕然能比大多數人更有機會,當然世上不乏一些天緣之人,這是少數個例,是無法正常拿出來比較的。
要是這一次達到自身極限後,仍是什麼尋不到,那麼他不會去逞強硬闖的,並非一定要有所收穫。一次不成,那就等待下一次機會,有外身存在,只要元夏試圖往天夏來,那麼他都可以設法再度嘗試。
只是在此間很難以清楚判定自己,有時候或許會做出自以爲正確的判斷,故是他爲了不至於陷入此地,在自己心神之中以啓印設立了一個轉心之術。
此術作用在於,一旦外間判別達到自身上限,那麼就自行發動,強行帶動他折返回去,而不會等待他再去判斷試探,這也是確保自身絕對安妥的手段。
而有了此術兼顧,他也是可以大膽一些了。
在不知又是下去多深之後,他始終沒有所見,依舊身處在一片渾黯之內。哪怕那轉心之術未曾發動,他也差不多知曉自身已到極限了。
只是這個時候,他好似感應了了什麼,依稀看到了一抹光亮,只是這抹光亮那些變數似是在混融在一處,幾乎無法分辨出來是不同,但卻給他一種異常強烈的感覺。只是正待他設法與之進一步接觸的時候,卻是心神微微一個恍惚,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了金舟之上,顯然氣意心神已是從道隙之中出來了。
餘黯之地沒有時間間隙,故方纔不過只是一個晃神之間,他已然是在裡渡過了一圈歸來。
而在此時,元夏的一年週轉已經過去,時日已經進入了下一年之中,雖然兩界通道打開,可原先道隙已然進行了調和,此刻若再是進入,不但難度大增,而且元夏也是有可能探知他在做什麼。
故他也是果斷收手,沒有再過多留戀,心意一使,天夏金舟便是往那虛空缺口穿渡而去。
同時他想着那一抹望見的光亮,雖然這一次並沒有接觸到,但下一次……
不對!
他心下微動,道隙並不是真正存在的現實事物,內中任何可被感知的東西,都不需要真實的碰觸纔可接觸,而是在感知的時候便已是接觸到了,但若他所看到的真是道印的話,此是無法憑空獲的,還需要有所寄託。
轉念到這裡,他把袖一抖,自裡飛灑出了數十枚瓦片狀,這些都是用來承載章印的玄玉,他一直隨身帶着不少,而在此刻,其中一枚玄玉在他眼中,正閃爍着神異光芒,與方纔所見光幾乎一致!
顯然此物在爲他所感之後,也是自行尋到了依託。
但此刻還在兩界通路之中,不便查看,故是他一拂袖,又將此物與其餘諸多玄玉一同收了起來,隨後負袖而立,眼望前方。
下一刻,天夏虛空之中,虛空之壁上正顯露出來一個巨大的缺口,十餘駕天夏金舟如金虹一般,先後從飛射而出。
天夏使團此次出使元夏,歷時差不多一載有餘,此刻終是平安歸返了。
天夏一衆修士在從虛空缺口之中回到天夏後,望着那氣障之後的一座座天城,還有那熟悉的星辰佈列,不知爲何,身心內外都是感受到了一股輕鬆之感,彷彿是從一個極度壓抑的環境之中解脫了出來。哪怕此刻是無處不在的虛空外邪,似乎都是親近了一些。
張御清楚知有這份感應並沒有錯,元夏爲了維定天序,爲了代替天道,大到日月星辰,小到微塵砂礫,都無不是囊括在自身統御之中。
可是他們這些自外到來的人乃是在天道之下修行併成長起來的,自然是感到與此世有些格格不入。
另一個原因,天夏與元夏乃是事實上的對立,那裡處處存在極端的保守也是令天夏修道人感到極度不適。此刻回到天夏,就好像是從囚籠之中脫出,自然是感到無比輕鬆的。
與他們相反的是,金舟之上那些來自元夏的修道人卻是無不是皺起了眉頭。
限於道行,又是方至此間,變數之感他們體驗不深,但是虛空外邪卻着實令他們感到厭惡,心中無不是暗自鄙夷唾棄,暗諷這到底演化外世,無法與元夏相比,而且他們此行到此,也終究受得上面派遣至,這裡天地再是如何“惡劣”,也只能暫時忍熬下來。
某一駕金舟之中,焦堯的身邊跟着一名年輕男子,他看着前方的氣障,道:“這裡就是天夏了麼?”他轉頭望向焦堯,眼神帶着一絲期盼,“焦前輩,在這裡,我們族類就可以得到延續之法?”
焦堯道:“我們既然真心與貴方說定,那就不會輕易毀諾,況且哪怕不考慮真龍族類延續,光只是考慮到北未世道的重要性,天夏就不可能放棄你們。”
年輕男子放下心來。這個理由的確比其餘任何道理更易說服他,也是元夏人能夠理解的方式,真龍族類的延續或許人身修士不在意,可北未世道這等存在天夏當是在意的,是屬於看得見的可以拉攏的力量。
此刻前方出現了一座座位於虛空之中的連綿宮宇,這是天夏得悉將會有元夏之人到來,這纔是特意在氣障之外構築了這些。
當然理由是給元夏使者居住的。
歸返天夏的十餘金舟此刻俱是往這些宮宇過來,並在此間停泊了下來。
張御則是以舟壁傳影,以正使身份對着諸人囑咐了一番後,便令各位玄尊自行歸去,諸人對他打一個稽首,便各自化光飛去。
而對於那些弟子,他則是一揮袖,所有人只覺心神一陣恍惚,再是醒來之時,發現心神已然從外身之中解脫了出來,並歸回到了正身之內。
霎時間,舟艙之中一清,變得空空蕩蕩,唯餘他自身存在。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便有一道金光落下,風道人自裡走了出來,對他一禮,道:“張道友,風某奉命前來安排那些元夏來人。”
張御還有一禮,道:“那這些人暫時就交給風道友了。”
說完之後,他身軀驟然一化,像是無數星塵散開,意識於瞬時之間已然歸回到了正身之上,正身雙目一睜,眸中神光微閃了一下。
他一展袍袖,自座上站起,隨後從殿內走了出來,意念一轉,已是來到了清穹之舟深處,並站在了一排玉階之前。
他往上看了一眼,邁步向上,在踏上平臺,走過一層屏障後,陳首執正站在那裡等候着他,道:“張廷執回來了。”
張御擡袖一禮,道:“首執有禮。”
陳禹還有一禮,並請了到他近前落座,張御行至席前,與陳首執一同落座下來,並道:“元夏之行,許多御已是報給了玄廷知曉。”他從袖中取出了那一份元夏交給他的約書,道:“這是與元夏之假約。”
陳禹接了過來,看了幾眼,道:“爲了拉攏張廷執,看來是着實費了一番心思的。”
張御道:“元夏之目的,爲得就是獲取‘終道’,而我天夏乃是元夏最後一個需要覆滅的世域,按照元夏以往經驗來看,這一目標在其等眼中已然是唾手可得了,故是早早開始了利益之爭。
元上殿之下殿一直妄圖與我開戰,如此可以攬功於戰,好在佔據終道之後得以分配到更多。
上殿亦是如此想法,只不過是想以分化瓦解的手段對我,儘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故纔對我如此禮敬,歸根到底,這仍是彼此權利之鬥爭。”
陳首執道:“從張廷執遞上的報書看,那諸世道亦與元上殿有所矛盾。”
張御道:“諸世道與元上殿爭奪的,乃是主導之權,畢竟人力物力皆由他們所出,並交託元上殿行行使攻伐諸事,在諸世道看來,自身爲主,元上殿乃爲僕,可是元上殿如今已然是成爲了一個龐然大物,所以兩者得矛盾更是難以輕易調和。”
陳首執見他簡簡單單,就將元夏勢力剖析清楚了,不覺點頭,他道:“此前張廷執有言,見到的諸位上殿司議,勢力已是不下與我玄廷了。想來下殿也俱備相當之實力。”
張御道:“是,御雖未見過多少下殿司議,但其等既能與上殿分庭抗禮,想也不會弱,且與我玄廷一般,司議可能並不是一直由一人充任下去的,或許有所更替。而至御離開爲止,至今未曾見到那幾位元上殿的大司議,此輩實力,當是更爲了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