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神色平靜的看了對面那人一眼,見其面上還帶着一絲詭異笑容,他立刻辨認出來,此乃是邪神所化。
不過邪神怎麼找到這裡了?
尋常邪神根本進不了內層,也不可能侵擾到他身邊。內層要這麼容易被破,那麼早就爲邪神所肆虐了。
所以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來者當是上境邪神,也只有這等大能纔可無聲無息至他身前。
他身爲玄廷廷執,自有諸位執攝遮護,不致受其餘上境力量的侵襲,但假設上境力量或無有任何侵害之舉,那麼自也不會召來維護。
並且他隱隱感覺到,此邪神之所以能爲自己所見,或許也有一定可能是因爲自己以往曾與之有過間接的接觸。
很可能此刻之所見,乃是邪神氣意從過往痕跡乃至承負之中抽離出來的。
這倒是讓他見識到了上層力量的玄妙之所在。
此刻他不開口,那邪神也不說話,這恐怕還是因爲他得天夏大能庇佑,所以他若不主動聯繫,這邪神也僅僅是出現在他的面前,但卻什麼都不會做。
可他同時也是想到,那終究只是靠上境力量的遮護,若是沒有遮護,那麼今日恐怕難以躲過,就算自己在此境之中神通再高,道法再深,也是難抵上境力量,所以歸根結底,唯有自己的力量方是根本。
而且其既然到來,他倒是也要問上一問的。
他道:“尊駕何來?”
那邪神本來坐在那裡,一直沒有什麼反應,但是現在一聽到他的問話,卻是猛然擡起頭來,向着他看來,眼神之中滿是濁黯。
與此同時,自其目光之中傳遞出來了絲絲縷縷的白氣,並與他勾連到了一起,雖其並沒有開口說話,可卻是向他傳遞出了一股股混亂的念頭,偏偏在這些混亂的雜念之中,有着他能辨認清楚的信息。
這邪神居然表示,願意助他攀升道途,從而獲取上境力量。
“哦?”
張御看了看他,這倒有些意思了,自己追逐上境之事,居然連邪神都是知曉了。
但再想想,倒也不奇,畢竟上境大能真想知道什麼事,除了同樣和上境力量有牽扯的物事,幾乎沒有什麼是能瞞過他們的,只是一般不會去刻意關注罷了。
只是下層境界除卻與道相關之事,對於上境大能來說恐怕都是無意義之事,可是現在卻偏偏關注自己追逐上境。
他倒是想知道其中的緣由。
他問道:“尊駕爲何願意相助於我呢?”
邪神向他迴應,因爲他即將往上成就,而他的道無法走通,但是它的道卻是能夠走通的,所以願意向他指引出一條道路來。
張御沒有被他的話嚇阻他,登攀之前,他就知道這裡可能存在的困難了,他略作思索,問道:“爲何無法走通呢?”
邪神傳來了一陣更爲混亂的意識,然而這其中大部分他都不能理解,他心下了然,這或許不是邪神有意遮瞞,而是向他透露出了某些上層玄機,因爲境界差距的緣故,所以沒有辦法爲他所真正明瞭。
這其實是好事,反而證明阻道的,乃是由於更深層次的原因,與他所猜測的某一個可能十分接近。
張御轉了轉念,這位上境邪神此刻曾被諸位上境大能給驅逐了出去,現在卻來找尋自己,應該是想讓自己也成爲助力,這樣就能助其解脫或者分擔壓力。
不過他身爲修道人,這位卻言仍能讓他成爲邪神,莫非邪神之道,就沒有任何阻礙的麼?”
當他提出此問後,邪神也是迴應,言他之根底雖只修道人,可是邪神從來不講究這些,只要入其道中,自然而然可爲轉化。
而在其傳遞出這等意念的時候,也是向他展示出了種種異象。
張御可以看到,對面的“自己”正在漸漸發生變化,只見一尊邪神居於虛宇之內,無數長肢深深扎入虛空深處,上面分佈着細密如玉的鱗甲乃至無數眼眸,而每一個眼眸都是晶瑩若琉璃,彷彿用心雕琢而成,周圍虛氣如霧,無法窺見全貌,似這些也只是浮於表面的微小部分。
他心中無端浮現一個念頭,此刻只要他自己意念一轉,或者稍微有此傾向,他們整個人就會向此轉變,並最終變成這副模樣,只是他深深看着,直視着對面,道心卻沒有任何動搖。
似乎是爲了更進一步的拉攏他,上境邪神進而表示,若是他了邪神,只要力量足夠,那便可以取代它,甚至吞掉它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他依舊不爲所動,這等道路他是根本不會去選擇的。
此刻他留意到,邪神每與自身交流一分,那相互連接的白煙就消散一點,這應該就是過往連接的承負在被削減,而隨着他最後斬斷此念,那牽連白煙終是中斷,對面那人那變化出來的邪神也是完全消失不見了。
張御認真思索了下,他忽然想到,自己方纔所見,真的是上境邪神尋來麼?
還是說上境邪神其實根本沒有來過,只是因爲自己下定決心攀尋上境,並且上境的前提條件已然具備,已漸漸脫離了底下層次,故是出觸動了上層氣意,同時引發了自身承負之反照?
而他也是同時想到,要是自己能從上境邪神那裡看到了上道之路,那麼純靈之所呢?想必也是可可以的。
就在他這麼想時,便見自己腳下出現了一個身影,其形與他近乎一樣,兩者腳底相接,好像彼此都是在看着那水中倒影。
那是純靈之所之我,也即是靈性之我。
意味着他也可以朝此走出一步,直接去到靈性那一面。
似乎正如那邪神之傳意,因爲他去往其他道途受阻,所以反而其餘道路向他敞開了懷抱。
這是因爲無論邪神亦或純靈,皆在大道之中,到了他這個境界,對自身所能明瞭的道法都是瞭然,故而種種道法皆能尋攀。
不過真道在前,他豈會捨本逐末?
他一揮袖,底下身影好似破碎倒影晃動了一下,就此消去了。
他擡首往外看去,方纔似只是與那邪神交流了片刻,可他卻發現,外面天光大亮,不知不覺,竟是一晚已是過去。
今日已是最後一日講道。
他振了振袍袖,從座上起身,神色從容向着講道之所走去,看去絲毫沒有受到昨日邪神之擾的影響。
來至法壇之上站定,往下望有一眼,見是下方密密麻麻坐滿了來自聽道的修道人,其中還有學子師教、府洲子民及及一些外洲旅人,其中年歲小者不過是五六歲的垂髫小兒,大者卻是年過百壽,他看罷下來,言:“講道三十日,今爲最後一論。”
衆人聞言,都是無不是屏息凝神,注意聆聽。
張御一句過後,沒有多言,在蒲團之上坐定下來,便是正式說法。他的聲音清朗悅耳,並且隱隱約約有天聲妙音傳下,更有光氣紛呈,異香傳來,哪怕觀道不解其意,光聞此聲、光見其景,都是感覺一陣身心舒泰。
更有不少人隨着他講道於心中跟着默誦,竟是不覺齒頰留香,心神剔透,恍惚之間,三個夏時竟是一晃而過,待衆人聽得一聲磬鐘之響,回神過來,卻是發現此番講道已畢,茫然擡首望去,見那蒲團之上空空如也,那位張玄首已然杳然無蹤了。
衆人不覺悵然嘆息。
那些修道人更是感覺意猶未盡,一位求全道人講法,到底是與尋常修士傳授法門是不同的。
並不是說境界高深之人便無法對下宣講,境界越高,對道法辨別越明,所謂微言大義,寥寥幾句話,就能把道理說得通透。
這一月之中,張御並不去講什麼高深義理,就是說如何入道尋道,如何感悟大道之章,如何擇選章印,如何利用神元,當此中各種細節都是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偏偏言語精煉,沒有絲毫多餘冗雜。
每一個人事後幾天之內都還能清晰回想起來,並沒有多少遺漏的。
且不單單是東庭這一地,因爲訓天道章的緣故,整個天夏各洲宿,凡是聽道的玄修,都是大獲裨益。
此還不止,這些修士光是自己明白了還不算,他們發現,憑着自己記下來的東西,還能轉而說給別人聽,這所引發的影響就不是單單講道可比了。
起初除了東庭一地,大部分人能在訓天道章中聞道的都是玄修,而現在,卻是向逐漸外散傳了出去,使得更多天夏子民對玄法產生了興趣。
張御在離了法壇後,也是邁步往居處迴轉,俗世之中諸事已了,自己是當開始尋證己身之道法了。
這時他發現自身承負在一點點被削減,雖然很少,但卻在持續減少之中。
但他知道,這只是一時之改變,承負如潮涌,能落必能起,所以他纔要趁着這個低潮之際往上尋攀。
此時此刻,如今他腳下所走之路,恰是當年前往玄府求道之路,他擡目一望,彷彿看到一個年輕學子從對面走了過來,滿懷求道之心,邁着堅定步伐往玄府而去,並與自己擦身而過,他回望了一眼,目送着那身影走向那朝陽升起之地。
他收回目光,望向曠闊高空,身影如電閃爍了一下,已是鴻飛冥冥,杳然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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