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護府的治署大廳內,鄧明青、姚弘義、託洛提,朱闕,以及一個戴着銀色面具的人站在環形廳的臺階之上。
姚弘義道:“他們答應了我們的條件,但是說在籤貼之前有一個要求,需要我們讓城中不願侍奉神國的天夏人離開,讓他們去海外諸島生存。”
鄧明青淡聲道:“和我們談條件,他們的倚仗是什麼?”
託洛提往都督府那裡看去,道:“我能感覺到,那裡有一個強大的神性力量存在,應該有一位神明在庇佑他們。”
鄧明青看向朱闕,後者回答道:“尉主,他說得沒錯。”
鄧明青想了想,道:“託洛提神,你和朱闕合力,能壓制住這位神明麼?”
託洛提道:“我這個身體才獲得沒多久,雖然身軀的來源不錯,但還需要再過幾天才能適應並擁有足夠的力量。”
朱闕回答道:“尉主,那個神性力量非常強大,如果我一個人,現在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鄧明青知道朱闕的意思,他纔剛和戚毖戰過一場,實力也還沒有恢復,很多手段都還用不出來,他又看向那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道:“那麼銀先生,你的意思是什麼?”
戴面具的男子道:“我覺得可以答應他們。”
鄧明青道:“可以說下理由麼?”
戴着面具的男子面朝着空曠的環形廳,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道:“諸位不要忘記我們的第一目的,那是建立我們的神國,我們需要的是能夠服侍我們,順從我們,膜拜我們的信徒,那些純粹的天夏人是不會崇信我們的,也不會真正受我們控制,我們讓他們走,反而更有利用統御餘下的人。”
託洛提很隨意說道:“那還不如把他們殺死,讓他們成爲祭品。”
銀色面具的男子看着他,道:“獻祭是要的,但不是現在,殺戮和暴虐只會使得整個城市陷入混亂,只會使得他們恐懼和抗拒我們,建立一個秩序很難,而破壞它只需要一瞬間,過後我們還需要再花力氣撫平他們,這是太過多餘的事情。
現在我們需要引導他們,並讓他們之中的管理者替我們去管理他們,讓他們覺得與原來沒有什麼變化,這樣就可以潛移默化的改造他們,這也是我們爲什麼選擇用柔和手段,而不是上來就大肆殺戮的原因。”
託洛提道:“可如果所有人都跟着那些天夏人一起走呢?”
姚弘義撫須言道:“這是不可能的,瑞光城有一百餘萬人,但是海外諸島所能容納的人口是有上限的,且我可以讓都府不提供船隻,這麼一來,這種事就只能依靠安巡會,他們的運力有限,短時間內能轉移出去兩三萬人就算不錯了,而這個組織是純血天夏人組成的,那他們肯定也會先運走純血的天夏人,而剩下的人只會感到被拋棄,這樣的話,對我們更有利。”
託洛提思索了一下,道:“說的很有道理,也很有意思,那些部落的凡人都是很簡單的,奴役他們從來不用去考慮太過複雜的問題,看來我要迎來一批不一樣的信徒了,秩序是必要的,我同意你們的意見。”
鄧明青思索了一下,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可一時又想不及起來,但是他並沒有提出反對。
等到他從大廳中走出來之後,一名親信侍從走過來道:“尉主,玄府的人正在撤離之中,他們正在召喚各地的人手,放棄各個分府。”
鄧明青道:“我知道了。”他再是一思,吩咐道:“去發信,把齊巔叫回來。”
親信隨從道:“那尉主,洪河隘口那邊?”
鄧明青道:“少他一個不少,他在那裡沒有多少力可出,回到這裡,我感覺更能用的上他。”
此刻被困在都督府莊園之內的諸人也很快收到了回覆。
姚先生道:“雅秋女神,他們答應了,那麼按照你的看法,我們現在需要等待?”
雅秋女神道:“是的,濁潮正在消退,這幾天消退的特別快,拖延的越長,點燃烽火後,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王恭道:“可是他們不會給我們的太長時間的。”
雅秋女神道:“最少需要三天。”
柳奉全提議道:“我們不能就這麼等着,什麼都不做,在籤立貼書之前,我們要提出更多建立神國之後的要求,要求越多,他們越弄不清楚我們的目的,也能讓他們以爲我們真心接受了,在爲自己以後的利益考慮了。”
姚先生看向楊珏,道:“大都督,你覺得呢?”
楊珏想了一想,道:“我覺得柳先生的建議很好。”
姚先生微笑一下,道:“大都督,以後有什麼事,多請教下柳先生。”他看向在座幾人,道:“那這件事就由我來與姚弘義交涉吧。”
他站了起來,拱手一揖,道:“柳公,王玄修,還有雅秋女神,下來就勞煩你們在此照顧大都督了,我就在外面等着,等着烽火點燃那一刻。”
幾人連忙還禮。
姚先生一點頭,就往外走出去。
雅秋女神看着他的背影,道:“姚先生,你會看到的。”
姚先生沒有回頭,就這麼推開門,在外面投射過來的陽光之中走了出去。
玄府之中,項淳正在事務堂中安排撤退的事宜,忽然大門被自外推開,許英闖了進來,急切問道:“師兄,你要帶着玄府上下離開這裡?”
項淳頭也不擡道:“老師不在了,我們沒法對抗神尉軍了,不走又能怎麼樣?”
許英激動道:“可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們走了,都護府誰來守禦?”
項淳動作一頓,隨即繼續簽着手中文書,道:“都護府?都護府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麼?按照天夏禮制,都護府本該在玄府之下,現在他們不遵夏制,我棄他們而去,又有什麼過錯?”
許英道:“那不一樣,不一樣的。”
項淳道:“沒什麼不一樣。”
許英走上來道:“師兄,老師雖然不再了,可還有季師侄,季師侄要可能修煉到第三章書,難道你不能再等一等嗎?”
項淳道:“來不及了,現在局面,就算多他一個也沒用了,而且他一個從來沒有參與鬥戰的人,就算有了修爲,又能如何?”
許英脖子一梗,道:“師兄,我是不會走的。”
項淳看了看他,點頭道:“隨你。”
許英捏緊了拳頭,一轉身,就疾步離去了。
一個用罩衣遮住頭臉的黑袍的人忽然出現在了項淳身後,笑道:“項師侄,需要我留下他麼?其實你只要把所有人喊道一起,我能把所有人都留下來。”
項淳道:“不必了,願意走就走,願意留就留,我不會勉強他們的。”
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說服所有人,但是隻要保留下玄府的火種,玄府就不會滅亡。
而且他與安巡會已經談妥了,會在海外選一個無人島嶼,作爲玄府的新駐地,在那裡,他會重新建立起一個新的玄府,護持海外諸島,等到濁潮消退,再派人出去找尋本土的消息。
許英離開正殿之後,沿着啓山密道,一口氣來到了一間密室之中,戴着面具的年輕文士正這裡看着什麼,後者見他進來,連忙恭敬行禮,道:“師伯。”
許英急急問道:“師侄,給你的功法,你可修煉成功了麼?”
年輕文士低下頭,沒有回答。
許英急道:“問你話呢?”
年輕文士低聲道:“還未曾修煉好。”
許英追問道:“那還需要多久?”
年輕文士沉默了一會兒,一下擡起頭,道:“師侄沒有開始修煉。”
“什麼?”許英眼睛一下睜大,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年輕文士大聲說道:“師侄是說,師侄還沒有開始修煉。”
許英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用手一指,怒火盈胸道:“你,你怎麼敢?你說,你爲什麼不肯修煉?”
年輕文士又低下頭去,道:“我就是不想修煉。”
許英不由氣急,道:“我冒着危險把你從外面帶回來,我每天爲你的事情操勞,我去求老師把最好的功法傳給你,爲了你,我不得不讓府裡的玄修替你去吸引危險,你居然說不想修煉了?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回報玄府的?你對的起你故去的老師麼?”
年輕文士在他這番劈頭蓋臉的怒斥之下,也是忽然爆發了,衝他吼道:“可我就是不想修煉啊!”
他一把將自己面具扯下,露出一張非常稚嫩,至多十四五歲的臉龐,他大聲道:“你們把我裝扮起來,每天都穿這些撐起來的衣物和鞋子,說是不讓人發現年齡!”
他一指地上,“還給我戴上這個面具,說是怕人發現,我都照做了,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我整天都只能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不能出去?你知道麼?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囚犯,每天被逼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不要修煉!我想出去,我想回家!”
許英手指顫抖着指着他,道:“你,你……你難道不想報自己的老師報仇了?
年輕文士低聲道:“我不記得了他。”
“你說什麼?”
年輕文士提高聲音道:“我說我都不記得他了!他只是指點過我一個半月就離開了,後來你來了,說是要報仇,我不懂,阿爹讓我來,關照我要聽你的話,說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聽了,可是師伯你知道麼,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不喜歡這樣日復一日看不到盡頭的日子!”
許英渾身顫抖,道:“好,好,你不願意在這裡,”他對外指了指,“你走,你走,我不攔着你……”
年輕文士看了看他,就從他身邊擦過,就這麼跑了出去。
許英倒退幾步,雙目失神,無力的坐在了石凳上。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看見年輕文士站在自己面前,問道:“你回來幹什麼?不是叫你走了麼?”
年輕文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師伯,你沒事吧?剛纔是我太無禮了,我不該這樣對師伯大吼大叫的。”
許英搖頭道:“不,你說的對,以前我對你太苛刻了,”他苦笑一聲,“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憑什麼非要強加在你身上呢?”
他擡頭道:“你去吧,去做你喜歡的事去吧。”
年輕文士猶豫了一下,擡手對他恭敬一揖,他走到門邊,回頭道:“師伯,我知道我是玄府的弟子,我回家看看爹孃,我就回來。”言畢,再是一禮,就疾步離開了。
許英似想到什麼,一下站了起來,來到門口,對着他關照道:“外面不太平,一路小心。”
年輕文士聲音在通道那頭遠遠傳來,“我知道了,謝謝師伯。”
許英看他離去,默立良久,就轉身往玄府迴轉。
都護府南方荒原,一座荒僻的土丘之外,一道赤光落下,桃定符拂開光芒,自裡走了出來,他目光微微泛動着火芒,看着地表。
不一會兒,地上出現了一絲絲獨特的痕跡,一直向着前方的土丘延伸過去,他暗自思量:“這些復神會的人來這裡幹什麼?”
隨着那些痕跡走了過去,他在土丘背面發現了一個狹小的洞窟,可是在進去之後,他發現這裡面竟然存在着一個巨大的洞窟,上面刻着各種金色的線紋。
他看了一眼,道:“這是……玄修設立的秘府?”
只是這裡看去此刻殘破不堪,好似經歷過一場激烈的鬥戰,地上有好幾具玄修的屍體,他一直走到裡間,看見地面之上有一個巨大的類似井口一樣的洞坑。
而一個身着玄府道袍的人就斜靠在井壁之上,看去胸口塌陷,四肢斷折。
桃定符打量了一下,卻發現這個人還有一口氣,他立刻走上前,伸手一按這人額頭,並將一縷生機送渡進去。
這個玄修得了生機滋養,過了一會兒,緩緩睜開眼睛,只是重創在身,視線模糊,只是依稀看到是一個道人打扮的人在眼前,他立時用心光裹住自己粉碎的手掌,一把抓住桃定符的手。
桃定符看他這模樣,道:“道友,你再用心光我可救你不回來。”
那玄修卻是不放,死死抓住他的手,道:“北方、隘口、鎮元點,拜託了。”說完之後,他的手驟然鬆開。
桃定符怔了一下,唉了一聲,無奈道:“玄修的事我真不想管啊。”他將所有玄修的屍身收斂了一下,這才從裡走了出來,到了外面,他擡起頭道:“北方是吧。”
轟然一聲,一道赤色光芒從平地縱起,劃出一道經天長虹,往北方遙遙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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