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藉着玄渾蟬之助,氣意持續往天道變化的下游深處沉落下去。
做這等事情需要耐心,稍有激進,這縷氣意可能就脫離出去,那麼就要重頭再來一遍。
這一次找尋那些曾被消殺的大能,他也不確定自己能否準確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人。
因爲寰陽道脈那三人及其主身也同樣是被消殺了,道理上他們也是落在此中,並與他們接觸的天道遠遠分隔開來了。
要是這回遇上,他自是不會帶動此輩迴轉的。就算元夏的殺削諸變之道,都比這等消奪吞化諸有之道來的好。
只是有一點,他並不清楚過去被消殺的那些上境大能到底秉持的是什麼樣的道法。
固然元一天宮對於抵抗自己的人可謂毫不容情,一心要削滅變數,可是通常來說,爲了避免元空動盪,大可以採取籠絡其至元一天宮之中的做法,或者乾脆蔽絕入渾黯之中。
而不惜激引出更多天道變化的代價也要將之消殺,甚至連金庭都沒有加以阻止,那麼這裡就很值得深思了。
肯定是有其要這麼做的道理的。
所以他會進行仔細分辨,若是所接觸到人的確有害於世間,那麼他會慎重考慮這件事。不過也不排除有些人因爲特殊情況才被消殺的,那麼或可以試着給其一個被拽回的機會,這些都需要接觸之後才知道了。
只是持續運使玄渾蟬,已然激引起了不少天道變化,故是他從中退了出來,問對大混沌,以削減天道之變數。
幸好五位執攝也只是在固定的時候問對元空,所以其他時候元空便有些許波盪,只要不是太過劇烈,他們都是不會留意到的。
而他也只會在白朢、青朔乃至莊執攝等人問對的時候纔會採取行動,這樣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暴露。
其實上境大能越多,每一個人輪轉問對的相對間隔就越短暫,不過因爲之前消殺了寰陽道脈主身映身六人,大體上也算是有漲有消,所以這裡的差別如今還並不是能特別明顯的感覺出來。
因爲他有意爲之,這一次在一番問對之後,天道變化明顯下降了一些,而他也是在算準了間隔之後,繼續沉入天道下游探詢。
這回他仍然不曾尋到什麼,他並不氣沮,退出之後經過一番問對,再繼續深入,在重複了大約十餘次之後,他終是感覺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東西,那是一個迫切無比且又堪稱凌亂破碎的念頭。
其意乃是:“帶我回轉,帶我回轉,帶我回轉……”且是在那裡不停重複。
張御心神一動,知是尋到了一個目標,便試着與之接觸,但所傳回無不是混亂之念,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個意思。
此時他卻是明白了,所接觸的並非本人,這應當是對方往天道下游一路沉落下去時留下的氣意,其本身應當還是處在更爲深更遠的地方。
只是有些可惜,玄渾蟬運使這許久後,再一次提高了天道變化,他若繼續往裡深入,那卻有暴露的風險,故而他沒再繼續,而是從裡退出,問對大混沌,隨後尋機再入。
好在有了上一回的接觸,利用玄渾蟬很是輕易找到那些氣意,並且順着其源頭尋去。
可隨着接近,他發現對方那氣意變得愈來愈是狂躁,甚至打算順着玄渾蟬的力量回到渾黯之中,並進一步駐入元空之中,張御果斷將這點牽連斷開,儘管還沒有與正主交流,但他可以肯定,這一位並不是自己所要找尋之人。
於是他果斷斷了牽連,另外再去找尋新的目標。
下來時日內,他除了問對,便是重複做得做得此事,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無所獲,直到兩月之後,卻是接觸到了一縷相對平和溫善的氣意,其人沒有立刻攀附上來,而是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先聖氣意到此?”
對方不清楚張御的真正身份,當初其是被元夏那五位元聖所消殺,所在站在其之角度,現在找到他的,絕不可能是五位元聖。
而除卻這五位,還掌握有溝通天道上下游的力量,那麼只可能是掌握此等寶器的其他先聖了,只是他也不清楚哪一位有這般的能爲,因爲他被消殺之時,並不清楚天夏的存在,所以也猜不到金庭身上。
張御此刻正在憑藉着玄渾蟬觀察對面那大能,他發現對方並不完整,形似破散的先天之氣,只是殘存下來最後一團氣意。
等到這氣意徹底被磨散,那麼纔有可能再度歸來,不過那時候其與原先除了根本道法一致,其餘就完全不同了。且與打滅其人的元一天宮也永遠無法再是見得。倒是他此刻若是利用玄渾蟬之力牽引,還是能夠帶了回來的。
他這時傳意道:“你之道爲何,你又尊奉何等道念?”
他首先要了解的是對方的道,其次還有對方之道念,他不怕對方隱瞞,他接觸的是其人之氣意,又是以玄渾蟬發問,對方的道法是什麼他沒法直接知悉,但是對方所言若並非是自身之道,那麼他是能夠立刻判斷出來的。
實際上隱瞞本身就是有問題的,若是這樣,他會果斷將之放棄,轉而去另一個人。
那人感得張御打聽自身的道法,卻是傳遞一股振奮情緒,毫不遮掩道:“我之道,乃爲‘純明之道’。此道乃是至誠至善之道,此道蔽絕諸穢,純澈己我,若得修持,則可於世之污穢中浮托而出,直至與天道相合……”
在說完這些之後,他不待催問,又繼續交代自身所尊奉的道念,其言:“世上諸道變化,神心擾動,方纔有了紛爭對抗,纔有了憂慮疑思,纔有了生殺奪滅。而若是匯諸靈融於一身,使衆生共執一念,萬神同於一念,則可見道矣。”
說到這裡,他語氣略顯遺憾,“只是當初我行此道,卻是遭遇到了元一天宮傾軋,也是大道之擾所致,若是諸道歸一,那麼便無此紛爭了。”
張御此刻已是聽明白了,這個人道法乃是洗脫一切污穢,如此可還於先天,以純澈融天道,此中需要持道人之心誠秉善。而其之道念,則是要將所有道法都是並容進來,化諸道爲一道,不容許任何歧異出現。
他道:“若是有人不願?”
那人奇怪道:“怎麼會有人不願呢?世上之靈,生來都是心神純澈,不染外污的,此爲至善,若是其不奉此道,那定是心中有了後天污穢,才致如此,而只要我與同道幫助他將污穢祛除,那便沒有妨礙了,他定然是會見得神中之善的。”
張御聽了這番對言之後,感受着其理所當然之語,也是明瞭爲何此人在此了。
寰陽道脈的道念乃在於吞滅一切,而此人之道念,則是則要求所有道法盡歸於一,與自己一同化爲至善至純之道。雖然表面上看去一個是爲了存物,一個是爲了消奪萬物,可實際上兩者都是存在着“非同必異”之念,同樣都是走得極端路數。
這位是這麼想,想必也是這麼做的,也難怪絕不見容於元一天宮,甚至任何有了根本道法的上境大能都是難以容忍此道。
儘管大混沌也是併吞諸道,可大混沌至少還給人以選擇,你若不是去主動借取其力。那麼大混沌就不會先來主動侵染你的。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之道與你不同,也不認同你之道念,只是今日尋你,是要用你牽制幾位先聖,所以打算將你拖至天道上游,但我可明確告知於你,不管我等誰贏,最後會再度蔽絕你,如此你可能接受麼?”
那人毫不猶豫回道:“我自是願意。我知道友此刻不理解我之道法,可那只是道友未曾蔽絕心中之惡,道友哪怕只給我一線出去的機會,我亦是感激道友。”說着,他又十分誠懇道:“道友心中千萬不要有所負累,我若得出去,定會助道友化解這分惡穢的。”
張御聽得他的話語中還包含着對自己的無比同情,而且聽得出來是真心實意這麼說,並非是爲了這一線機會所言討好之語,不覺搖了搖頭。
這位是真正信奉自身之道的,但這等道法是萬難爲他人所接受的,尊奉了此法,就是放棄了自我之識,只剩下那最終的所謂的至善至純存在了。
這位應該是某個先天之靈的映身,不過現在還弄不清楚是誰人之映照。
他想了想,在所知的那些先聖上神中,倒是沒有想到哪個是與之近似的。
一般來說,先天之靈的映身都與主身相差不遠,可也有例外,當初元夏化演萬世,許多上境大能都有映照入內,雖然只有少數世域能承載映身並得以成就上境大能,那其中出現一些獨特的變化也不奇怪。
他與那人溝通結束後,沒有許諾什麼,就這麼退走了。
若要牽制住金庭那五位,只是這麼一個人還是不夠,因爲其人脫離了天道許久,早已跟不上天道的變化,單獨一人,對於那五位來說根本談不上威脅,或許翻掌之間就能鎮壓,所以至少還需再尋得一二人才能將此事推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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