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少年身爲左輔國,他所披外甲是霜洲之中除卻正國之外最好的,具備常人所不及的守禦之力,哪怕靈性力量未曾激發之時,也能擋住大部分的外來攻擊。
可是此刻兩道明銳光芒斬來,卻是直接殺入了心神深處,他的意識和神智在一瞬間之間被磨滅,無邊黑暗涌了上來,只剩下如同空殼一般的身軀,從高處的雲端墜落下去。
廖和看着其人化作小點從視野之中消失,再擡頭看去,卻見那一抹星光已然飄散不見,不覺吐了一口氣。
方纔那名霜洲人盯上他的時候,他生出一股極端危險的警兆,他擅長煉製丹藥,但並不以戰鬥力見長,真打起來還真不見得是對方對手,尚幸還有他人出手。
一名弟子這時飛上前來,看了看那抹流光消失的地方,問道:“老師,那是什麼?”
廖和吸了口氣,才道:“應該是觀想圖,那位同道此時應該還在數百上千裡之外,方纔是以觀想圖躍空殺敵。”
那弟子不禁愕然。
“那是觀想圖?”
他有些不信。
他也是見過廖和的觀想圖的,像麪糰一個,看着無比醜陋,和方纔那華美的物事相比根本不是一回事吧?想到這裡,他不由暗暗看了自家老師一眼。
廖和沒好氣道:“你看什麼?”
弟子馬上低下頭,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
廖和看他模樣,瞪了他一眼,又撫須想了想,“那位不知稍候是否還會過來,你們且在此等着,我下去看一看那霜洲人是死是活。”
交代過後,他縱身往下落去。
此前他們過來時,路上撞見了霜洲人大股艦隊,因爲怕再遇見,故是不敢行走太快,直到遠遠見到遠空光芒閃爍還有那隆隆爆響之聲,猜測雙方現在應該已經交上了,這才加快了速度。
他本打算趁此機會自後突襲霜洲人,可現在看起來,似是戰鬥已然臨近尾聲了。
轉念之下,他已是來到了地面之上,那名霜洲人躺在了一個生砸出來的土坑之中,丈許高的蒼白色外甲看着比例合度,沒有半分臃腫感,即便此刻一動不動躺在那裡,也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他站在遠處,感應了一下,確認對方生機已無,只是心中卻總感覺危險未除,小心走上前去,忽然,蒼白巨人那晶玉雙眸之中有光芒閃爍了一下,而後轟的一聲離開地面,往上空飛去。
廖和背後白光一現,一團如白色泥漿,無眼無手的物事涌了上來,頓將那蒼白巨人的一隻腳裹住,儘管後者仍在上往上升騰,將那白色泥流如扯麪一樣拉得越來越長,可始終無法將之甩脫,而那些泥流沿着居然能腿部蠕動着上來,一路蔓延而上,將之整個裹入了進去。
做到這一步,廖和心下大定,目標一旦他觀想圖裹住,那隻能任他揉捏搓扁,只是他略覺遺憾,自家弟子不在身旁,看不到他大顯身手的這一幕。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巨舟之上,張御睜開了眼睛,方纔觀想圖千里躍空擊去時,他也是看到了廖和,之前他對各派派主也是作過一番瞭解的,當時便認出了其身份,既然有這位在一旁,便有什麼意外變化,那也足以應付了,他也就不必急着趕過去了。
他轉過身,走到那主艙中間的座椅處,伸手在上一拍,這座椅緩緩移開,底下升上來一尊天煞將軍的雕像,這東西一出現,那涌上身來的熱流頓時變得濃烈起來。
他觀察片刻,把手往魔像的頭顱上一放,眸中頓有絲絲電芒閃爍着,過去少時,雕像身上出現道道裂紋,並且越來越密,最後崩碎成了一堆細小殘礫。
他站在原處擡頭看了看,這艘巨舟應非常有價值,他準備帶了回去交給桃定符,想來這東西在其人手中應該更有價值。
稍稍側身,他目光落在主座前的方臺上,略一思索,把手按在了那裡晶石之上,心光涌入進去,不出預料,裡面有一股意識正試圖反抗他。
這是這艘巨舟本身所存在的意識,或者說是一個龐大生命聚合體所凝聚出來的意識,不過雙方的強弱並不是體型所決定的,而取決於生命的層次,所以這樣抵抗沒有絲毫用處。
張御的心光如洪水衝奔,浩浩蕩蕩,輕而易舉將之覆滅。
這艘身長足有六十丈長的飛舟失去了自身意識,自是無法再懸停於半空之中,沉重的舟身往一側傾翻過去,不過轉瞬之間,一道璀璨光亮自張御身上擴展出來,將整個舟身籠罩在內,而後緩緩從天空之中飄落下來,並無比穩當的停落在了地面之上。
片刻之後,張御走裡走了出來,他身上心光一閃,騰身在空,不過他沒有往俊美少年逃走的方向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飛馳而去。
而方纔就在張御與俊美少年交手的時候,一個子艙從巨舟之上脫離下來,並朝着堅硬的地面之上墜去。
在落地之後,子艙彈動了幾下,又地面之上翻滾了起來,最後靠着分佈合理的重心平穩停下,過了一會兒,一側的艙門被自裡移開。
袁老從內艙之中爬了出來,他努力呼吸了幾口氣,張望了四周一下,入目所見,是天上刺眼的光芒和滿是雜草的荒原。
他年紀較大,即便早早披上了神袍,可因爲專心精研各種機巧,沒有在這上面花費太多精力,自然也沒能修煉出靈性力量。
現在他縱然力氣大一點,可也沒有能力在荒原之上跋涉的能耐,只能寄期望那位左輔國能夠順利逃脫,隨後再遣人過來救助自己。
他現在所需面對的問題,並不是水和食物,這些東西子艙內都有,省着點吃,足夠他堅持半月時間了,若是進入低消耗的沉眠,那還能堅持更久。
現在最麻煩的,是那些白天躲避在地下,而夜晚出來覓食的靈性生靈,子艙看似厚實的艙壁可擋不住這些東西。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他回過氣來,回到了艙內,拿出一包東西,拆開外面的紙封,顯露出來的一包油汪汪的肉穌,他三口兩口吃了下去,頓時感覺到了一陣飽腹感。
他又拿了一隻薄皮金屬酒罐出來,少少抿了一口。
這個時候,他忽然身軀微微一僵,因爲他看到了地面之上出現了一人影,他轉過身來,見一個人飄懸在空中,背後是刺目的光芒,使得他沒有辦法看清對方,但他清楚來者是誰。
張御身軀緩緩從空降下,儘管對方用罩衣遮擋,可是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下面,是一張慘白的臉龐,眼瞳呈現出淡黃色,臉頰瘦削。
這是典型的霜洲人的形貌。
這個人沒有任何武力,但是卻能乘坐子艙逃走,顯然在霜洲那邊具備一定的身份。
袁老沉聲道:“不管你想問什麼,都無法從我這裡得到答案。”他微微擡頭,看向張御,道:“你也別想用修士的神通手段來問詢我,我的腦部經過改造,任何迷惑心智的手段對我都是沒用的。”
張御淡然望着此人,沒有說話。
他方纔就發現,這個人在自己出現的那一刻就突兀死去了,現在和他說話的,不過是由一個殘留意識控制的軀體罷了。
袁老看着他,罩貌下的臉容露深沉笑容,道:“這一次是你贏了。”說完這句話後,他嘴脣再動了幾下,便就往後倒了下去。
張御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他能夠看出,對方嘴脣動的那幾下,所說的話是“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他略作思索,把袖一拂,將整個子艙收入了星辰袋內。
這個人雖然死了,可是其人身軀還是有價值的,可以帶回去給武澤研究一下,看是否能從中得到什麼線索。
他往上一擡頭,再度騰空而起,往南一路疾馳,很快到了方纔斬殺俊美少年的所在,遠遠看見了一個如麪糰一樣的東西漂浮在那裡,下方正站着方纔那名道人,於是往下一落。
那道人看了幾眼,走上來拱手一揖,打招呼道:“可是張玄正麼?”
張御擡袖還了有一禮,道:“是我,尊駕可是廖派主?”
廖和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自我回書那一刻,世上便再無丹廬派了。”他關切問道:“玄正,不知道這一戰如何了?”
張御道:“此戰已然結束。”
廖和鬆了一口氣,隨即他臉上露出慚色,道:“慚愧,來時路上正好撞見了霜洲人,故是緩行了一程,沒能幫上玄正和諸位道友。”
張御道:“道友能帶着弟子趕來,已是足以證明自身心跡了。”他看向那個“麪糰”,道:“那霜洲人在其內麼?”
廖和馬上道:“是,此人被道友擊殺,明明沒有了生機,卻還能往外逃遁,故是在下將之困在此中了,正要等玄正來處置。”
張御道:“且放其出來。”
廖和立刻依言而爲,將自身觀想圖一收,露出裡面那蒼白巨人,只是他才一放開束縛,這看去已無聲息的東西晶眸劇烈一閃,身軀忽然縱起,再一次往天中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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