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道人聽得公孫泯如此說,心下不由一驚,當即往其所指方向望去,那裡什麼都沒有望見,可卻是感到了一股正在遠去的氣機,此氣極爲飄忽,若不是公孫泯點破,他根本無可能發覺。
對方很明顯是一個修道人,而此刻在獨州地界上的,除了他們這些靈妙玄境出來的真修之外,剩下的便是那些玄修了。
想到自己近來很可能一直都被人盯着,他也是神色微沉。
此時他又看了看公孫泯,他並不清楚,其人是不是早就有所發現,只是此前故意沒有點破。
公孫泯見他望來,一笑言道:“想來道友也是能猜出那些是何人,此輩盯上道友,想來是對道友早就有所懷疑了,而今又見到你我在此處商議,怕是會另有猜想。”
楚道人冷靜言道:“那又如何?我與道友會面之時所用言語皆用法力傳音,他也聽不去什麼,總不能因爲我與外人交通而來問罪於我吧?”
公孫泯笑了笑,道:“可是道友那些同門知曉此事,又會作如何感想?”
楚道人皺眉,這是一個問題,玄修那邊且不論,自己那些同門可是清楚他的底細的,若是知曉自己與外人聯絡,那麼肯定會對他有所懷疑,繼而聯想到其他事上面。
不過懷疑也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玄修也不可能將此事隨意說出來,反而若是給公孫泯當刀子,那麼自己永遠只能和其人綁在一處了,這也並非是他所願意看到的。
故是他淡淡道:“這便不勞道友操心了,我自有解決之法。”
公孫泯深深看他一眼,笑了一笑,打一個稽首道:“那就好,既然無事,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言畢,其人便如來時,忽化一陣氣霧往遠空飄去了。
楚道人看着他離去,心中卻是沒來由感覺到一陣不妥,過了一會兒,他卻是忽然想起一個可能來,把頭一擡,暗道:“不好!”
他元神照影一晃,立時化作一道疾光,追着公孫泯離去方向而來。
獨州城北之外一處荒僻地界,曹方定正坐在一個臨行開闢出來的一個地穴之中。
他自得了張御授命之後,這幾天來一直跟着楚道人,之前一直未曾見到什麼異狀,只是方纔見到其人元神照影無端飛出,他也是遣伏餘觀想圖跟了上去,並且見到了其人與另一人碰面。
可他未曾想到,那另一人異常警覺,卻是發現了他的存在,爲了不徹底暴露自身,他只能把觀想圖喚了回來。
不過他倒並不驚慌,伏餘觀想圖遁行無形,兩人莫說接觸不到,就算真被打滅了,於他自身也是無損。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心中卻生出一股警兆,立刻自地窟之中遁出,可纔是離開,一道亮光在他方纔所坐之地爆開,隨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他身上襲來。
他身上心光立時撐起,將這些力量拒擋在外,可是受此猝然衝擊,他自身也是氣機一陣紊亂。
此時此刻,卻一股灰色煙霧所化之手由上空而落,向他所在之地抓來。
他發現之後,本待立刻閃身躲避,結果還是慢了一拍,上灰霧之手五指一合,霎時團籠在內,一時掙脫不得。
公孫泯手持拂塵,自虛空之中踏步出來,他看着被灰色煙霧困在其中的曹方定,不由微微一笑,但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等在那裡。
過去片刻,又一道遁光落來,楚道人自裡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那一團灰霧,質問道:“公孫道友,你在做什麼?”
公孫泯把拂塵擺在臂彎,笑道:“此事似是與道友無關吧?”
楚道人看着他道:“怎會無關?此人來盯着我,定是得了那位張玄正的授意,不定此前你我之間的接觸已然報上了去,你若是將他殺了,我又豈能說得清楚?”
公孫泯點點頭,用很是隨意的語氣道:“既如此,我便看在道友情面之上將他放了便好。”
楚道人神色微變,他忽然發現,此刻若是將這玄修放了,一定會將自身遭受公孫泯襲擊之事傳報上去,本來張御那邊頂多只是懷疑,就算傳到同門那處,他還有可辯駁,可現在這樣一來,卻是當真說不清楚了。
公孫泯悠悠言道:“道友,如今你又當如何選擇呢?”
楚道人沉默許久,才道:“人不能殺,你可有辦法遮去今日之事麼?”
公孫泯笑道:“這卻容易,我有一法,可令此人忘卻方纔所見。”他語含深意道:“但我只能幫道友一次,卻不能此次次相幫。”
楚道人能聽出他言下之意,他嘆了一聲,道:“好,道友先前之事我應了,但我至多隻助道友拿回那些血精,但若那位張玄正身邊始終有人衛護,沒有機會的話,我是不會動手的。”
公孫泯笑着點頭道:“這是自然,我可不會勉強道友去做那等不可爲之事。”
他一擺拂塵,法力垂下,卻是將周遭一切俱是恢復原貌,而後將曹方定挪至方纔那地穴之中,這纔將那灰霧撤了去。
此時他又拿拂塵對着曹方定面目一掃,隨後收手回來,對着楚道人道:“楚道友,若無意外,此人當不會再記起你我之事了,道友可以放心,待我籌謀好了,當會來找尋道友,請道友耐心靜候便是。”
說完,他再是一笑,執有一禮後,便縱空離去。
楚道人停立了一會兒,最後重重一嘆,也是轉身離去了。
就在兩人走後,曹方定眼皮跳了幾跳,忽然醒了過來。
他看了看周圍,皺了下眉,他記得自己方纔似在入定,可感覺好似哪裡好像些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想了想,把意念沉入觀想圖中,再次去試着監察楚道人。
張御在一舉將諸多師匠皆是拿獲之後,立刻讓人回去隧道之中,讓詹校尉過來接人,在下來在迴轉制院之後,他又試着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原來獨州制院大多數匠師都在此間,可這裡面唯獨沒有那位陳大匠。
可唯有那名陳大匠纔是真正關鍵,因爲其人輩分甚高,制院一切事宜都是由其主持,同時也負責對上溝通,其餘人都沒有過問的餘地。
可諸人卻是衆口一詞,都說此人服毒自盡了。
可是越是如此,越是讓人懷疑。
不過其人若按照他先前的猜測,這位陳大匠一直是用替身替代自身的,那麼其真身或許一直就不在制院之內,這樣要找此人就比較麻煩了,可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如果那具身軀如果確實是陳大匠的替身,並且沿用了一段時間,那麼其肉身記憶應該還有一部分殘留在其腦海之中。
而他記得,今次隨他到此的渾修之中有一位名喚吳乘安渾修,其有逐幽之能,說不定這屍體上也能找到一些什麼線索。
於是他在轉回臨時駐地之後,就立刻吩咐弟子道:“去把吳道友請來。”
那弟子應命而去。
許久之後,進來一名披髮長袍的道人,其人相貌特異,銀鬚長眉,目生重瞳,他對張御拱手一禮,道:“見過玄正。”
張御道:“吳道友,我記得你可在諸般生靈遺軀之中窺看其生前過往?”
吳安乘對比並不避諱,直言道:“正是,在下觀想圖‘守幽’有查問幽冥,追魂攝魄之能,敢問在下有何可爲玄正效力之處?”
張御道:“制院內有一名大匠,此人知曉許多隱秘,此前疑似服毒自盡,只有身軀留下,可我疑他神魂另有去處,需勞煩道友察看一二,看能否尋得其人下落2。”
吳安乘道:“這卻容易,只要其腦顱身軀大致完好,在下自有辦法循此追索,不知那人屍身在何處?”
張御對着時悅關照了一聲,道:“時道友,你攜我諭令,待吳道友去詹校尉那裡。”
時悅點了下頭,對吳安承道:“吳道友,請隨我來。”
吳安乘一拱手,便告退下去。
張御在他們走後,就回了自己廬棚之內坐定下來,而後將蟬鳴劍拿到手中,只是一起意,就覺上面煥發出一股凌厲氣勢,感覺之中,似能斬斷萬物。
因爲劍上生神乃是自身意志的貫徹,需得堅定往下行去,故是在生出了“斬諸絕”後的那一刻,他便明白自己今後只能專注於力量與速度之上,而其他變化則只能放棄了。
也即是說,日後只要他還用蟬鳴劍,那就不可能再有其他什麼劍上的神通了。
只是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損失,反而覺得有此得是好事,他是一名玄修,而非真修,也不是將全部身心寄託於劍上之人,那些神通變化自可有觀想圖可去施展。
何況劍修之中使用雙劍的大有人在,若是實在需要,再尋一把劍器也就是了,以他如今的心力,只要築劍材料具備,便是他自己親手打造都是可以。
在感受了一下,他將蟬鳴劍放歸劍鞘之中,而後調息起來。
過去了大約一個夏時後,外面弟子道:“玄正,吳玄修回來了。”
張御睜開雙目,道:“有請。”
廬棚簾子一掀,吳安乘轉了回來,對他行有一禮,而後道:“玄正,我已是看過了,此人只有三年之記憶,之前卻是一片空白,當用的是替身無疑,而這人神魂去處,我也已經找到了。”
張御看着他道:“神魂在何處?”
吳安乘道:“此人神魂如今寄託在另一人身上,此人是一老者……”說着,他將此人相貌描述了一遍。
張御聽他說完,一個人影與其所描述形象的重合起來,他眸光微閃一下,隨後站了起來,道:“我知此人在何處了,吳道友,你且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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