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這時一招手,一道劍光自天穿落,一下懸停在他身側,那破空而來的氣浪將他衣袍激動的飄擺不已。
他所選擇對敵聶殷的做法,根本不是之前諸人所認爲那等閃躲尋機之法,而是於正面以堂堂之勢摧破敵鋒!
他早便想過了,聶殷之神通無論攀升到何等地步,終究是有其極限的,不然玄尊也不可能是其對手了,而這個極限必需是聶殷自身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於心下預判了一下,認爲自己的此刻修爲心力,完全能夠在正面將之擊潰,
爲了確保穩妥,他還讓白果推演了一遍,結果也是一致的。
所以聶殷方纔說錯了,他之前出劍並非是爲了試探出其人的氣機破綻,而是純爲了讓其人的神通儘早攀登到頂點,好方便他一擊破除罷了。
此刻在場諸人都是震撼難言,他們之前想了各種針對聶殷策略,可卻從來沒有想過,張御居然選擇了這種看似最不可能的方法。
其實此法以往也不是沒人想過,但從來沒人能真正做到過,他們也不認爲有人能做到,所以本能忽略了這一點。
可是張御這一擊,卻是完全打破了他們的固有認知,令他們一時生出恍惚之感。
俞瑞卿看着那天上晴空,不由大生感慨,道:“萬里澄空如洗鏡,除我心垢拭塵埃。”
而天台之上,聶殷那一擊送出,卻是被張御一劍斬破,不由愣怔了在那裡。
隨後他的眼神之中逐漸留溢出了怯弱之色,似乎是他自身的信心和勇氣都隨着這一擊個送出去了,最初的那個滿是是怯心的他又要回來了。
沈若秋這時對着臺上出聲道:“聶道友,認輸吧,再鬥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張御能於正面強行破開聶殷這一擊,那就是說這一招已經對其不構成任何威脅了。
而他觀張御氣機,絲毫沒有任何減弱,似還能接下更多類似攻勢,這着實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深厚積累。
反觀聶殷,如今氣息卻是大大降低了,甚至連全盛時期一半都不到,這是因爲神通運轉也不是沒有任何損失。
那再鬥下去已是沒有必要了,還不如提前認輸。
“啊,哦哦。”
聶殷聽他一句話,纔是反應過來,他收斂身上法力,誠心實意對着張御一揖,道:“道友,是我輸了。”
張御看他一眼,言道:“道友若想斬卻‘怯心’,那以‘怯心’激引出來的神通不妨試着不用。”
聶殷想了想,卻是猶豫了一下,但仍是感激一禮,道:“多謝道友提點。”
張御知他對此不捨,不過他也是給出一個建言,聽不聽在於聶殷自己,他手腕一轉,將蟬鳴劍收歸鞘中,一振衣袖,就往天台之下走去。
陰奐庭忍住心中激盪,上來一禮,道:“張道友,恭喜了。”
張御微微點頭,在他看來,只是勝過同輩一場,本質上不過就是切磋,並有什麼可值得稱道的。
陰奐庭這時轉身過來,對着沈若秋言道:“沈道友,你看……”
沈若秋看了看張御,道:“這一次論法,是貴方贏了,尤其是今日這一戰,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張御這一戰根本沒有玩弄任何花巧,而是於正面硬撼敵鋒,可謂贏得堂堂正正,讓人輸得也是無話可說。
他之前認爲玄修之中除師延辛這等玄尊弟子外,餘者不值一哂,而張御卻是讓他改變了這一看法。
他又望向師延辛,道:“師道兄,我知道你憂心如今玄修處境,可恕我直言,雖然奎宿地星這一戰是你們勝了,然則四象天之中,還有其他論法之地,只是一處玄修勝利,並無法改變什麼大局。”
師延辛沉默片刻,道:“沈道友也是聽說了麼?”
沈若秋頜首道:“略有耳聞,不過我卻以爲玄廷是不可能放棄玄法的,畢竟造物不擅長變化,無法在對陣邪神和上宸天的時候佔據優勢,而且外層還有衆多玄修,若是輕言棄之,那是自毀干城,道友又何須爲此擔憂呢?”
師延辛卻是沉默不言。
張御微微搖頭,作爲從青陽上洲到來之人,他知道其實問題不是在這裡。
玄廷的確是不會放棄玄修的,可玄修不同於真修,根基在於千千萬萬天夏人,玄廷一旦鼓勵了造物,那時候還有多少人會願意去學習玄法?
恐怕大多數學子都會去選擇學習研造造物,或者乾脆選擇披甲一途了,畢竟這裡獲取力量終究比修道來的方便快捷多了。
從他本心而言,他是不願意看到玄法就此凋零的,這倒並非他自己是玄修的緣故,而是玄法可讓許多資質比不過真修的人也能尋到一條以個人之身攀升上境,使得生命層次爲之躍升的大道。
並且玄法如今還在開闢之中,尚有更大的潛力可以挖掘,實不該在此中斷,
不過他現在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些,唯有什麼時候能得到上境,功成玄尊,方纔有資格去插手此中之事。
陰奐庭這時出言相邀,請沈若秋和聶殷一同留下來飲宴,不過這兩位卻無此心,婉拒之後,就一同告辭離去了。
張御與師延辛二人談論了幾句後,也不打算參與飲宴,正他準備折回內室修持時,俞瑞卿出聲道:“張道友,不知俞某可有幸請張道友品茶否?”
張御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而此刻外面,隨着真修戰敗,玄修得勝的消息傳出,整個垂星宮廬之內卻是一片喧騰。
玄修過去十年沒有一次得勝,讓許多玄修對此都不抱希望了,然而這一次居然當真勝了真修,且是三戰無一敗績,着實是振奮人心。
陰奐庭走到外面後看到這幅場景,嘆道:“十年之一勝,不易啊,這消息若是傳出去,想是能鼓舞更多同道。”
師延辛搖頭道:“這終究不及成就玄尊。”
陰奐庭想了想,方纔起來的振奮心緒卻是一下平復了下去,嘆道:“是啊,可這卻太難了。”
師延辛堅定道:“再難也要去做。老師與我說過,下來這數十年中,若是玄廷之中能多一位玄尊,尚還能稍稍安穩局勢,不然恐有變數。”
他望向上方,“這一次論法,給我許多啓發,待這次玄尊講法之會後,我當閉關修持一段時日,外面的事,就交託給道友了。”
陰奐庭點頭應下,他這時一轉念,問道:“師道兄,你對那位張道友如何看?”
師延辛沉默片刻,道:“他是一個真正的修道人。”
“嗯?”
陰奐庭對這句話略有不解。
師延辛卻是沒有再作解釋,他看了一眼大廳下方仍在賀祝的諸弟子,就轉身離去了。
搖光子殿上宮之中,張御與俞瑞卿對面而坐。
兩人在談論了幾句道法之後,俞瑞卿主動給他倒了一杯茶,道:“上次小徒之事,卻要多謝道友了。”
張御道:“原來俞道友就是那位嶽淑女的老師。”
俞瑞卿正色言道:“張道友所贈一枚玉簡,足可省卻我這弟子數載苦功,作爲她的老師,這個人情我承了,張道友往後若有什麼需要俞某出力的,若是不嫌棄,儘可來尋俞某。”
張御微微點頭,道:“日後當有勞煩道友之處。”
兩人在這裡再是品了一會兒茶後,張御提出想觀摩一下搖光子殿的玄柱,俞瑞卿自是欣然應允,陪他一道來至那玄柱之下,張御在此仔細感應了一番,一直待得傍晚時分,這才告辭離去。
回到開陽上宮之內,張御在榻上坐定下來,就將大道玄章喚出。
他目光落去,此刻上面已然多了一印,印名:“神覺”。
這是他新近立造的章印,他打算將此作爲觀想圖的第三枚核心章印。
若說言印主蟬之鳴,劍印主蟬之翼,那麼神覺之印是主蟬之神。
修道人本就是有危機之感應的,在關鍵時刻若便能避劫存生,要是這等感應用在鬥戰之時,那麼就更容易找尋到敵方的破綻和戰局中的戰機,而用在修行之中,也易把握到冥冥中一絲靈感。
但在不借用大混沌的前提下,在渾章之中生成的章印,前提必須是他有所瞭解的,至少自身已然掌握了少許並且爲之熟悉的能力。
好在他本來就擁有兩個主要偏向於察辨感知的章印,一個是先見之印、另一個是觀知之印。
可不論是先見還是觀知,單獨一個都不足以作爲核心章印,而“神覺”此印卻是他參照了近來觀摩的諸多章印,併兼顧了這兩者所長而成,且如劍印一般可以不斷完善成長。
只是就算如此,此印目前在他看來似還欠缺了一點什麼。
就算他願意在渾章之中投入神元加以完善,也還是基於他自身的認知,沒有辦法憑空變出他不懂的知識。
除非他願意接納大混沌,那麼自能補足所有。
可大混沌滿足他的要求同時也會帶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並且一旦沾染就沒那麼容易甩脫了,故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好在兩日後便是玄尊講法,屆時或許能給他帶來一些啓發,進而完善此印。
思定之後,他便收了大道渾章,而後就心神一沉,入至定靜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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