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雲海之內,衆多廷執可以看到,天夏疆域之內,從外層諸宿到內層衆洲,從茫茫虛空到地陸山海,凡是立有玄柱之所在,皆是綻放出了一道道光亮。
這光亮那像是一簇簇傳繼不熄的火炬,在人道大地上點燃了起來。
崇廷執在看到這一幕,稍一推算,立知此刻正在發生之事,他不由心頭一沉。
這應當就是那位張守正所施的手段了,而除了這一位之外,也沒人能在玄法一道上有此能爲了。
在場所有廷執也是同樣算到了誰是背後正主。
諸廷執不約而同看了看鐘道人等三人,目光之中俱是意味不一,這幾位費勁心力扶持造物,打壓玄法,可如今這變局一生,玄法卻是不可能廢棄了,就算是他們也不會同意。
因爲他們都知道,這些掌握溝通之能的玄修未來定將會給整個天地帶來巨大的變化,而且是有利的變化,身爲天夏廷執,他們自不會拒絕去這等事。
風、高二人此刻心中更是震動不已,不管他們如今身份如何,可他們畢竟是以玄法一路修持上來的,在場可以說沒有誰能比他們更能理解這一變化所能帶來的影響了。
玄法興盛與否,關鍵就在於交流與溝通之上,越是多的玄修加入進來,便對玄法推動越大。
而今之玄法得此助力,必將有着更爲驚人的變化,以他們之能爲,也難以想象玄法在此力推動之下會到得何等地步,或許諸宇格局在未來都會因此受到一定衝擊,也難怪天地機運都爲之改變。
而在場諸位廷執此刻也都是在思量着這裡的變數。
就在這等時候,忽然間四周光亮一黯,隨即有五道莫名難測的光芒投照在了雲海之上。
那光芒無邊無限,像是另一方天地與此世相合,而後那光中浮現出五道虛虛浮蕩的人影,身影明亮廣大,莫測飄渺,難作描述。
首座道人見狀,心下一凜,忙是轉身相對,敬聲稽首道:“見過諸位執攝。”
而他身後一十二廷執亦是一同自座上起身,對五人揖有一禮,亦道:“我等見過五位執攝。”
五位執攝一同現身,這是數百年來都不曾有過之事。
其中一位執攝先是開口,其宏大聲音如九天之外傳來:“張守正開闢玄道前路,使天下玄修可得上進,當賜玄糧兩千鍾!”
又一位執攝言道:“張守正立造玄法道章,天地乃得言通,諸界始見人和,功莫大焉,當賜玄糧四千鍾。”
諸廷執聽到這裡,也俱是心生震動,這就是玄糧六千鍾了,這可他們幾百年修持也換不來的資糧。
只是到此還沒有完,又一名執攝言道:“張守正心秉正道,特賜守正之位爲常攝,不棄則不去,允他今後攜器不載,成功不錄。”
諸廷執聽到這裡,心中不由再起波瀾。
此諭一宣,也即是說,從此刻開始,張御這守正之位便乃是常位了,今後只要他自己不願去掉,那麼玄廷無可裁撤。
不過關鍵還在於後面兩句,也就是說。哪怕是張御不當守正了,攜帶法器不用載錄,成就的功法神通不必報於玄廷知曉。
鍾道人這時神情沉鬱無比,因爲玄廷是不可能放任張御一直當守正這麼當下去的,時間一長,勢必要安排他去擔任其他職位。
可若是張御自己不肯去位,玄廷也撤換不了,那豈不是其人既可當守正又可擔任其他職位?這權力是否太大了一些?
此刻不止是他想到這一點,其餘廷執也生出此念,覺有不妥,當下有人便欲發聲。
似是看到了衆人心思,再一位執攝語聲溫和道:“張守正此番功績,牽連深遠,於我天夏有大益,賜萬鍾亦不爲過,如此只是折中之舉,算來他已是吃虧了,諸位廷執也不必爲此心懷不滿。”
一聽此言,諸廷執不再作聲,若是這麼一比下來,卻也不算過分。
最後一位執攝沉聲言道:“我等現身多時,已是擾動機序,諸位,該是退了。”
其餘執攝一齊點首,而後五道飄渺身影一散,無邊廣大的光芒亦各是斂退而去,只留下涌動不息的雲海。
衆廷執俱是揖禮相送。
鍾道人面色不太好看,這一刻,他心中已是知曉,自己所提請的議呈已是不可能在玄廷上通過了。
執攝是不可干涉玄廷決議的,可這幾位根本不去明着說那反對之言,只是出面賜下的這些功賞本身,就足以說明現如今之玄法是何等重要,這樣的玄法,根本不可能被造物所取代。
己方這一次已是完完全全的失敗了,而且是被擊打的潰不成軍,連絲毫還手之力都沒有。
實際上,令他氣鬱的是,就算他事先知曉張御想要做什麼,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去阻攔。
因爲這是明擺着對天夏有好處之事,他們無可能去逆勢而爲,諸廷執不允許,諸位執攝也不會允許。
崇廷執默默站立一會兒,轉過身來,對鍾道人和長孫道人打一個稽首,道:“此前我阻人成道,稍候當去領罰,除卻罰卻功俸,我料必會斷我閉目數載,廷上之事,只能拜託給兩位了。”
鍾道人還有一禮,嘆道:“我私借寶物與道友,稍候也當是去領受責罰,至於廷上之事,鍾某自會盡力的。”
風、高二人此刻雖然心情十分複雜,但是在看到鍾道人三人此時堪稱狼狽的樣子,心中卻有一種無比暢快之感。
晁煥這時收回目光,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他一轉頭,對着鍾道人言道:“鍾廷執,我可不管你是成了還是敗了,你答應我的事可不能就此不算,不然我和你沒完。”
看他的模樣,卻是一點不介意被他人知曉曾和鍾廷執有過私下交換利益。
鍾道人哼了一聲。
風道人這時也悠悠言道:“不錯,鍾廷執,卻不知你此前允我之事,是否還能作數呢?”
鍾道人眼神一厲,他似是沒想到連這兩人也來落井下石。
風道人卻是絲毫不懼的與他對視,鍾道人點了點頭,漠然道:“我說過的話自不會不認。”
風道人道:“那樣就好。”他道:“高道兄,我們走。”高道人一點頭,便隨他一同離開了雲海,往道宮回返。
行在途中,高道人問道:“道兄方纔說那番話,不怕觸怒其人麼?”
風道人言道:“不管我說與不說,結果都是一般,我等若在廷上爲一個牽線木偶,那做不做廷執又有什麼不同?
何況張守正此法一出,何止天下玄修,便連你我之弟子,也是一般受益,我又何懼於他?”
他此刻心裡不由生出無限感嘆,正道堂堂,便無懼魍魎,因爲正道代表了人心大勢,任何陰私鬼祟在之下都是不堪一擊。
高道人言道:“那張守正那裡,我們是否……”
風道人道:“回去再說。”
高道人點了點頭。
守正宮中,張御站在大臺之中,大道之章上的那些聲音和話語越來越多,越多來密,只以玄尊之能,若想要觀覽清楚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他並沒有去如此,而是任其從心神之外流淌而過,不沾半點。
除非他人與他溝通,或者本來願意示予人觀的,否則他是不會去主動觀讀這些他人私隱的。
在行此法之前,他曾化分身去往下界,詢問武大匠一事。
當然此舉並非如鍾廷執所料那般,是要將玄法或者造物相合起來,而是想與武大匠討論,造物能否做到溝通諸洲宿之事,若能做到,又需要多久?
武大匠認爲,造物或許未來可做到這一步,但目前還無法做到,因爲濁潮和虛空外邪的影響極大,若不克服這一點,那便過不去這一關。
但物不適人,可以人去適物,還有一個激進辦法,那就是將自身改化,就如霜洲人那般從由而外進行蛻變,但那勢必要捨棄掉很多東西,天夏人也就不再是原來的天夏人了。
在問過這些之後,他纔是正式決定踏出這一步。
而此前天機被攪亂,變得晦澀不明,他也是同樣察覺到了,知道這是有人要想阻止他提攜後進修士。
然而他本也沒打算如此做,他並不會去直接幹0涉修士的修行,更不會爲了改變局面而去強行提拔誰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強行插手,或許於他有利,於他人之道卻不見得有利。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如今他以訓天道章傳入世間,玄修與同道之間可以相互溝通,似如樑屹、師延辛、萬明等人,不但可以以此交通同道,完善自身道法,更可以給予後輩弟子予點撥。
他目觀下界,此刻他心中還有不少想法,欲借訓天道章而行,而首先要做的,也是較爲關鍵的一件事,那便是……
正思索的時候,忽然心中一動,他一振衣袖,便下了玉臺,自內殿之中走了出來,有神人值司上來稟告道:“守正,玉素上尊來了。”
張御微一頜首,便往來而來,到了大殿門前,便見玉素道人站在那裡,手中持有一封諭旨,其人笑言道:“張守正,這是五位執攝知你作爲後所賜功賞,張道友收好,回去慢慢看便是。”
說着,他便將諭旨往前一遞,送到了張御手裡,又讚一聲道:“此番道友做得甚好,今次想來道友這裡事機繁雜,便不相擾了,改日再與道友一敘。”說着,他對張御打一個稽首,便就飄然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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