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地陸之上,一道明亮光亮綻開,天地仿若融開一般,過了一會兒,一名身着古樸道袍,頭梳道髻的年輕道人自裡走了出來。
明周道人正等在這裡,見他到來,打一個稽首,道:“岑玄尊,許久不見了。”
見到明周道人,岑道人很隨意的點了下頭,道:“是明周啊。”隨即他感慨了一聲,“一晃也有三百餘年了啊。”
明周道人道:“三百年,並不長。”
岑道人看他一眼,語聲淡淡道:“於我正清一脈來說,卻已是足夠長了。”
明周道人則道:“岑玄尊既已回得玄廷,想來正清道脈歸回玄廷之日已然不遠了。”
岑道人點了點頭,道:“若真如此,倒是好了。”他看向清穹之舟的深處,負手言道:“怎麼,我便這般討人嫌棄,往日這些同道,竟連一個都不肯來此見我麼?”
明周道人沒有接話。
岑道人倒也沒有再去追問此事,而是道:“玄廷可有什麼關照麼?”
明周道人拿出一枚玉符,用雙手遞上,道:“玄廷諭令,希望岑玄尊能肅清那些借用正清之名胡作妄爲的修士,什麼時候岑玄尊消弭了這些惡聲,什麼時候玄廷再考慮讓正清一脈參與玄廷事機。”
岑道人將玉符拿來,放入袖中,冷言道:“此輩冒我正清之名,我自會料理乾淨。”
明周道人道:“對了,有廷執託我給岑玄尊帶一句話,所是希望玄尊莫要做多餘之事。”
“多餘之事?”
岑道人一下看過來,目光冷厲了幾分,道:“我倒想知道,是哪一位同道託你傳得這番話?”只他見明周道人站在那裡不言,呵了一聲,道:“罷了,想你也不會說。代我回去轉告那一位,就說我只做該爲之事。”
言罷,他把袖一甩,往側邁步,就回到了來時那處天地缺裂中,隨着那裂口彌合,其身影也是一同消去。
明周道人見他離去,站立片刻之後,同樣轉去不見。
伊洛上洲外間,張御在祭出那一枚寶珠之後,這東西便由一股力量推動着,往陣禁上方而去。
這東西名爲“空勿劫珠”,此物威能極大,能破諸般遮護,便是玄尊被其落個正着,便不是身死神滅,亦會遭受極大重創。
此物在鬥戰之中用處不大,因爲要想盡用其威,那至少需要七八呼吸時間來催發,且這東西一旦打出,就無可改換方向,但又有誰會站在那裡任由此物攻襲呢,早便先一步出手阻礙,或是抽身離去了。
可若放在眼前,卻是正好有用。陣中那異神既是逃脫不得,又是無從躲避,只能正面去承受這劫珠之威。
陣中巨人似也覺察到了不妙,怒吼連連,拼命衝撞屏障,使得整個荒原隆隆震動,可始終衝突不出,然而這時,這巨人卻是後退兩步,雙手高舉,往虛空之中一拿,似乎要抓住什麼東西。
張御眸光一閃,他卻是能夠清楚見到,這巨人去欲意圖拿取的,正是他之前發現的那個漆黑色的梭狀物。
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的具體作用,可絕然不會是一個擺設。
儘管“空勿劫珠”的威能還未催發到極點,可這個時候無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而在鬥戰之中,那等完滿的理想狀況也從來不可能出現,所以該發動的時候就必須要發動。
於是他起心光一催,霎時間,那劫珠幾是化爲了一輪熾陽,難以直視的光與熱直直照射到了大陣之中,整個天地頓時變的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不遠處的伊洛上洲,那裡的修道人感覺好像半邊天幕都化成了一面白壁。
玄首高墨也是看着那一處,自雙方交戰開始,他便隨時準備出手相援,此刻看着這般景象,認出這是“空勿劫珠”,卻也是暗暗心驚,忖道:“沒想到張守正把這寶物也帶出來了。”
而此刻陣禁之中,那巨人受白光一照,那兩條堪堪觸及到那漆黑色梭狀物的手臂竟是如蠟水一般融化開來,而再是一會兒,他軀幹和雙腳也是出現了類似的變化。
他的一條腿首先支撐不住,從中融斷開來,巨大的身軀往一旁傾斜,而後整個倒了下來,重重砸在地面之上,那身軀就像是徹底軟化的蠟油,在碰撞中砸爛了一小半。
巨人發出不甘的咆哮,可是在掙動之中,它的頭顱和頸脖率先塌陷下去,軟化的身軀流淌到了地表之上,沿着縫隙滲透入地底之下,但隨後又被陣禁所阻擋,再是反涌出來,身周圍很快出現了一個個大小不一、蓄滿了融化物的坑窪。
在那酷烈光芒之下,它的掙動慢慢低弱下去,身軀融化的部分逐漸越來越多。
張御能感受到,巨人一直髮出的靈性吼聲此刻低至微不可聞,但他同樣看得很清楚,那些殘留下來的融液並沒有因此失去力量,仍舊頑強的存在於那裡,且有強大的神力附着在了上面。
他很清楚,這只是這異神在大陣的和劫珠的壓迫下進行的某種改變。當然,這也是無奈之下的轉變,因爲變成了這種樣子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沒有任何還手的辦法,只是靠着那些靈性神力維持着自身的存在。
而只要那些神力還在存在,那麼待得劫珠的光華撤去,仍是可以恢復過來。
也是如此,到此他是絕對不會停下的,依舊是默默運化心力,繼續催動劫珠。
這法器只要不去挪動它,那麼越是運使長久,其所能展現出來的威能便越大,但是也要求御主的法力心光需要持續不斷補充進來。
這一點在他看來根本不算什麼,反而是最爲簡單容易的事情,要是所有鬥戰都是如此,那倒也是省心了。
隨着天中“空勿劫珠”不停受他的心光催運,在某一個時刻,這寶珠忽然一震,這一剎那,他能感覺到,自己和劫珠之間的聯繫無形中加深了一層。
他心念一轉,頓便明白,因爲此前還從來沒有人把這法器催發到這等境地的,故纔有這等變化。
不過這當也是過去鬥戰之中這寶物十分不實用,甚少有人的動用的緣故,但這終究是一個好事。
經此一番變化,他心力催發不再像之前一般促迫,劫主光芒也不再似此前那樣酷烈粗暴,轉而是變得柔和明朗了起來,但其威非但未減分毫,反而拔高了一層。
那異神身軀的融物在若水光芒之中一分分被蒸化而去,逐漸減縮,而每少得一部分,就說明這異神在世間的存在被削奪去了一些。
在一連持續了兩天之後,在劫珠光芒的反覆沖刷之下,這異神的身體融物終是徹底化去,最後一縷附着其上的神力光華也是消失不見。
到此一刻,這個異神已然是消亡了,或許不好用單純的生死來判斷這等異神,可因爲存世靈性的盡絕,其再也沒可能現在這個世上了。
只是在張御眼中,那個漆黑的梭形物依舊存在於那處,但隨着這個異神的身死,也在逐漸消失之中,並且速度越來越快,似再有幾息就會完全化離不見。
他身軀一晃,出現在了陣禁之中,看着這東西,伸手上去,一把將之握住。
轟!
他眸光微閃,感覺自己像是抓到了一個無比的沉重的東西,所有的重壓都是傾斜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身上心光也是受此壓迫,一下升騰起來。
儘管只是方纔有所接觸,可他已然明白,這東西能夠無限增加其重,並且還無法將之擺脫,會一直會由接觸者來承擔,直至雙方分出勝負,就算此刻他鬆開了手,那力量也一樣會過來。
這裡的變化雖然簡單,但是非常有用,如果不明白這東西運使之法,那麼極有可能就會被無止限的力量壓迫到死。
他顯然是不懂這裡面的運使法門的,但是他敢於接觸,除了事先想過應對之法外,還在於他方纔察覺到,這上面有一股熱流傳遞出來。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而後猛地一攝,霎時間,一股狂躁的熱流自裡面衝撞入他身軀之中!
這一刻,他有一種猛然被推近到烈焰之側的錯覺,身上飄蕩心光更是由此向外又擴張了一圈。
以前他便是接觸到造世神環之類的東西,或許也只是碎片而已,然而現在他感覺到,自己所抓拿到的,似乎是一個完整的神器!
可如今他也是不同於以往了,在吸納熱流的同時,任憑那股不斷增長的力量傾壓過來,他仍是穩穩站住。
不提他自身,現在整個陣勢也是由他所制束,就算支撐不住,也可將力量轉入大陣之中替自己分擔。
而隨着熱流不斷涌入他身軀之內,這個梭狀物的力量也是暴漲之中,可與此同時,這東西表面也是漸漸生出了一絲絲裂紋,並且裂隙越來越大,可即便如此,其依舊是維持着一個完整的形態。
似是過去許久之後,在某一刻,他耳畔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響聲,手中不覺一空,而那梭狀物驟然崩碎,化爲了一團漆黑的粉末,從他指隙之中簌簌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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