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光城地下的洞窟十分深廣,實際上比地面上的瑞光城還要大上些許,在這裡行走,不被允許動用任何神通道術,入內之人,只能靠着自己雙腳一步步往前走。
這裡鎮壓的除了安神這個遠古神明之外,還有上個紀曆乃至再久遠一些年代中留下來的古代浮雕和壁畫,其中大部分,都是和安神有關的。
嶽蘿知道行途枯燥,所以每到精美的壁畫浮雕前,便會停下片刻,讓人觀賞一下,並說一些自己聽來的傳說和故事,雖然前行道路很長,可也並不讓人覺得苦悶,反而加大了心中的期待。
她這刻也是發現,光幕之上的符印越來越多,說明正在看她的也在增加,不過她並不感到排斥,主要是衆人都是天夏修士,俱是有身份的,哪怕不喜,也沒人說什麼不妥之言,每一人現身後,都是會如來訪客人一般向她禮貌問候。
而隨着她往地下的深入,洞窟裡逐漸映現出了一片血色,在周圍珠光的映照之中,顯得十分之刺目,並讓人產生了一股不適之感。
光幕之上有留語道:“此色如此紅豔,極不正常。”
又一名修士卻是十分肯定的留語道:“那是人血之光,應該是特殊手段處理過的人血,嶽道友,不知是不是?”
有人不免驚異道:“人血,要塗滿這多……”
嶽蘿看了一眼那人符印,才道:“陳道友說得準確,據說這個安神還在世上活動之時,最喜歡吞食靈性生靈,還有生人血祭。
據說每一次獻祭,動輒就萬餘人。但好在它享祀一次就要沉睡一次,在它沉睡期間,它的子民和神裔就會拼命爲它找尋祭品,因爲若是準備不足的話,那麼就要輪到他們自己來填補缺口了。”
衆人聽到這裡,不由爲這個異神殘暴野蠻感到吃驚。
嶽蘿繼續說道:“幸好後來紀元轉換,安神的神國崩塌,這異神就也就隨之沉寂下去了,它的子民因爲它的殘暴,也不想讓它再醒來,於是在它沉寂之地,也就是現如今的瑞光城所在之地上立加了封印。
可是即便如此,這些安人仍舊害怕它會再次醒來,於是就在這座地下洞窟之內修築了一條溝渠,每隔一段時日,都會做一場規模較小的血祭,將人血和一種油膏混合攪拌在一起,並往地下傾倒下來。”
她指着地面之上一條寬大的溝渠,“看,這就是那條溝渠,它的流向模仿的是東庭西岸外面那條洪河。”
頓了下,她又道:“我們天夏人到來後,也是見到了這條還未乾涸的血河,因爲此河十分血腥殘忍,還會影響人的心智,所以被我們天夏修道前輩給設法抹去了,不過原本的痕跡還是有一些的,諸位道友可以看一看。”
衆人目光望去,哪怕沒了油血在裡流淌,依舊還能見到溝渠之中那一片鮮紅色澤,令人望之悚然。
嶽蘿道:“前面就是那安神所在了,諸位道友,可要留神看了,我上次來過一次,那一次待了沒多久就不得不退出來了,這一次我也不知自己能待多久。”
衆人聽她這麼,不覺心中滿是期待好奇。
嶽蘿這時微微俯身,手扶着上方的頂璧,沿着一條深長幽暗,並且顯得有些低矮壓抑長廊走過去,一時衆人只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不知多久之後,只聽她道一聲:“到了。”
這一語落下之後,嶽蘿也是走出了通道,進入一處碩大洞廳之內,隨後衆人便覺視界之中猛然闖入了一具巨大無比的身軀,一個遠古神明正靠着石壁在那裡,他雙眸緊閉,好似正在那裡沉睡,其身上猶自具備驚人的威勢。
有幾人名修爲低弱弟子不由發出了低低驚呼之聲。
哪怕隔着光幕,都能感覺到那一股來自蠻荒的兇橫和戾氣直直衝到他們的面前,修爲稍弱的甚至臉色有些發白。
嶽蘿到了這裡,也是呼吸急促起來,明明這異神已是不可能對她造成威脅了,卻她仍是感到一股深重的壓力,感覺自己無法再往前靠近了。
有修士驚疑不定道:“嶽道友,這東西……這東西還活着麼?”
嶽蘿定了定神,道:“安神已經亡了,當初還是東庭都護府的時候,發現了在被鎮壓在瑞光城底下安神,就稟奏本土,由大能出面將之神魂鎮滅,並借用殘餘之力,調和了整個都護府的氣候。
大玄歷三百七十四年,復神會趁着都護府與本土斷絕往來之際,利用邪儀將這遠古異神喚醒,意圖壞去我天夏在遠陸建立的東庭都護府,最後此神被當時東庭玄府的玄首,也就是如今我東庭府洲的玄首,玄廷張守正親手斬滅。”
說到這裡,她又大致說了下當初東庭都護府遠在海外,因爲濁潮之故與本土不通七十載,但最後依然堅持點燃烽火的過往之事。
因她當時聽到這段記載時曾被感動過,所以提起這一段過去時她說得情真意切,語聲極富感染力,在場聞聽之人都對當時流落在外的東庭天夏人感佩不已。
對東庭不瞭解的人,都是紛紛抽隙去問復神會是怎麼回事,東庭府洲到底在哪裡,東庭府洲的玄首又是哪一位。
而她在這裡這一番言語,自然也被這裡負責看守的玄修望見,並漸漸引起了東庭玄府上層修士的注意。
項淳正在正堂之內批閱文書,近來新洲治的修築,大量遷徙人口的安置,還有各方面的守禦等等事宜都需要他來安排,可謂事務繁多。
這時大道玄章之中忽然傳來動靜,他沉聲問道:“什麼事情?”
“主事,請看下方纔落下的明觀之印,再看下那名喚嶽蘿的玄府弟子。”
項淳當下往明觀之印望去,方纔此印出現時,似他這等功行較深的修道人,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掌握了此印用法。
不過他雖然由此想到了許多,但對此卻並不敏感,也沒興趣去做什麼。
或者說,數十年的修道歲月使得他們的心境被逐漸被打磨至圓融平穩,早沒有了年輕修道人那般容易感動激盪的情緒了。
他在尋到嶽蘿的符印之後,意念上去一感,便見一片光幕顯現出來,隨後便聽的嶽蘿在那裡說着東庭都護府的舊事。
許英的聲音這時冒出來:“胡鬧!”他道:“師兄,不說眼前之事,那遠古神明牽涉甚大,這個弟子不經允許,就這般大肆向外宣揚,實在太不像話了!”
項淳卻是沉聲道:“我覺得很好。遠古神明早便亡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反能借此讓人知我東庭之武威。
她現在說得這些,也沒什麼不好。如今我東庭雖然來了許多人,也來了許多同道,可都是玄廷遷調的,真的自行到來的,卻是十分稀少。
我等要將東庭擴建爲一個不亞一十三上洲的府洲,這點人還遠遠不夠。
而現在來人爲什麼這麼少?便是因爲本土許多人對我東庭並不瞭解,認爲我是偏遠之地,並不肯來此,現在有弟子主動向外宣揚,替我東庭揚名,從而引得更多人到來,這難道不是一樁好事麼?”
許英道:“可這事……終究沒有先例啊。”
項淳點頭道:“我知道師弟在擔心什麼,可玄首並未對此說什麼,玄首既許此印,那有何變化,想必也早在玄首預料之中了,這等事且先看看,不要去幹擾她。”
許英頓時不吭聲了。
伊洛上洲,司州某處駐地之內。
班嵐負手立在大堂裡,身前撐開了一片光幕,他看着嶽蘿在那裡言笑晏晏的說着東庭諸多傳聞,自語言道:“這明觀之印,用途極大啊。”
何禮在他身後言道:“是啊,先生,先生若是利用這明觀之印,以先生之風采,先生之修養,定然能吸引來更多同道,這有助於擡升先生的名望,我們還可以以此積累更多功數啊。”
他越說越是興奮,原本若只是借用言語說話,他覺得班嵐的優勢還難以完全發揮出來。
要知道,世上有不少人是以貌取人的,哪怕是一個惡人,做了諸多惡行,可只要長得好看,那都是可以受到同情原諒的。
更別說,班嵐如今並未暴露身份,還是一個純粹有修爲有道行的上修,要是現身說法,那收穫一定遠勝以往。
班嵐道:“此事不急。”他轉過身來,“倒是你,莫非不曾發現,最近自己被人盯上了麼?
“什麼?”何禮心下一驚,道:“屬下自問未曾暴露什麼……“
班嵐淡淡道:“那是自然,若有明證,他們早便將你抓起來了,也不會等到如今了。”
何禮遲疑了一下,道:“那屬下……”
班嵐道:“你不必刻意改變什麼,那反而會露出破綻,近來一切事我自會交由他人去做,你行事任憑自然便好,待風頭過去之後,我再安排你做事。”
何禮呼出一口氣,道:“是,先生。”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言,躬身一禮後,就退了下去。
班嵐轉首回來,繼續看向光幕,但這一次,他的目光卻是集中在嶽蘿身上,自語言道:“的確很有意思,但人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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