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印花瑤來到幻空司大殿，環顧這裡的裝飾陳設倒是比以前華麗多了，不用問就知道是流姜的作爲，但是令她吃驚的是這些物件竟能在幻空司呆這麼久，而且絲毫沒有灰燼的沾染，可見南宮主對這些身外之物也是上了心……
蓮笙在後溫言道：“閣主，我們宮主一會兒就到，請閣主稍作等候。”
“恩。”印花瑤點點頭，坐到了一旁，蓮笙沏了一壺茶後，便將殿門輕輕合上，退在一旁。
半柱香後，南沐雪推門而入，因爲有了之前曾一起對戰石笽的緣故，南沐雪對印花瑤倒也沒了以前的偏見，走過來坐到她身旁柔和道：“閣主到訪，我這裡怕是招待不週，還請閣主莫怪……”
印花瑤一笑：“宮主客氣了，我不過是來和宮主嘮嘮家常，還怕擾了宮主清修~”
南沐雪笑稱“那裡是清修，近來婉辰去了人界，我身邊倒也想有個人陪我吃茶論棋呢~”
“宮主若是不嫌我棋藝不精，我倒是可以陪宮主下上一盤……”
南沐雪一笑，“如此甚好，蓮笙~”
殿外的蓮笙聽到吩咐，上前禮道：“宮主。”
“去內室把棋盤整理出來。”
“是。”
南沐雪起身道：“閣主請……”
印花瑤淺淺一笑，跟在南宮主身後，不得不佩服流姜的本事，這麼多年冷冰冰的美人竟然變得如此惹人憐愛，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她的美讓人說不出要用什麼來讚賞，只得在心裡默唸道：“世上真仙子，六界之絕美……”
也不知過了多久，南沐雪盯着棋盤的白子有些傷眼睛，手裡的黑子遲遲不肯落下，她皺皺眉頭，“閣主的心思真是縝密，我輸了……”
“宮主過謙了……”印花瑤將手裡摩擦的黑子放置一邊，其實她的棋藝也不算精通，倒是以前每每同西灼下棋時，因爲自知比不過他，便想着摸清楚他下棋的路子，揣摩他的心思，就算棋藝不精，也不至於輸的太難堪，久而久之，別人下棋的路數她看一兩眼便也猜測到了幾分……
南沐雪將面前的紫玉杯盞拿起，握在掌心品嚐着，“閣主到訪這裡，想必有事情吧~”
印花瑤也不做聲，只是看着南沐雪面前的杯盞沒有了茶汁，輕輕擡手來爲她斟上，語氣平緩道：“我來，是與宮主商量您的大婚……”
“商量？”南沐雪揣測着這個詞的用意，擡眼道：“閣主的意思……”
印花瑤手指不自覺偏向南沐雪的方向劃了劃桌面的紋路，道：“南宮主知道您的夫婿是何人嗎？”
南沐雪微微一愣，開口道：“流姜說過、他是五獸族長子，可有不妥？”
印花瑤一笑，“這個流姜還整能扯……”她擡頭溫柔看着對面的南沐雪，故意擡高了聲音道：“你的夫婿，不是什麼五獸族長子！而是魔域嫡系公子，流姜！！”
這句話宛如一道天雷正中南沐雪身體，將她震的支離破碎，她面容一暗，不自覺瞪圓了雙眼，那一刻，她的思緒完全混亂一團，她不知道這句話一出來竟然比喝起毒藥來還要扎心……
印花瑤看着南沐雪面容有些僵硬，但就是再僵硬，此刻她還是美得像一幅畫，靜靜地在那裡坐着彷彿塵世裡的俗事在她眼裡都掀不起什麼風浪……
印花瑤心裡其實是不想告訴她這件事的，畢竟她和流姜稱兄道弟交情甚好，但是現在，自己的處境變了，也只好先委屈南宮主一番，日後若有機會在補償，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想想也當是心理的安慰，對友人不那麼殘忍，可是眼下她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一個親手報仇的機會！！！
良久，南沐雪張了張嘴，轉過頭看着印花瑤，努力剋制住心裡的激盪不安，“閣主……你說……他是魔域……魔域公子……是真是假？！！”
“宮主若是不信，看看自己身上的冰晶石還在不在。”這句話就像是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迅速將南沐雪心裡最後的小火苗熄滅……
南沐雪深吸一口氣，右手僵了僵，但還是順着腰上的錦囊摸去，將錦囊裡的物件倒在桌子上，“呵呵……”南沐雪自嘲的笑了，拿起桌面的碎石頭握在掌心，微微一震，那顆松石化成粉末慢慢灑在地上……
印花瑤只是淡淡掃過桌上剩下的兩顆松石，“宮主，如今你沒了冰晶石，這冰翼怕是也沒什麼用，更是殺不了魔尊……”
“冰翼？！”南沐雪苦笑道：“他自以爲拿了冰晶石，就沒有顧忌了麼？！簡直是妄想！！！”
印花瑤看着南沐雪有些發白的嘴脣，心道真是把南宮主惹怒了，她正準備開口爲流姜說幾句情，南沐雪搶先開口道：“冰晶石爲我冰域至寶，就算我承襲聖女之位，也只能拿走四顆，剩下的三顆在冰域族長手裡，他當真以爲我冰域這般容易摧毀？！！”
印花瑤倒是沒想到這冰晶石還有三顆，想起她看到那丹爐內只有三顆晶石，擡眼問道：“還有一顆？在……”
“在蘇天筠身上。”
“哦，在他那裡。”印花瑤也不奇怪，蘇天筠出自幻空司，自然是冰域天巫族的法術都學。
南沐雪眸色一閃，“閣主今日到我這裡，就是告知我這件事嗎？”
“這倒不是……”印花瑤雙眼飄向遠處，“我是來陪伴宮主嫁去魔域的！”
“你說什麼？你要嫁給流姜？！”此話一出，連南沐雪都嚇了一跳，她彷彿應該問，“你爲什麼要陪伴我去魔域？？”但是話聽錯了，也就答錯了……
印花瑤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南沐雪，像是她的族人般虔誠道：“我要去魔域……親手殺了魔尊！”
南沐雪已經深陷她的瞳孔裡，她好像看到了一把火在印花瑤的眼睛裡，慢慢燒起來，“你？！爲什麼要親手殺了他？我不記得你與他有過節……”
“我與他沒有過節，是血海深仇！”印花瑤起身道：“南宮主雖然與魔域是世仇，但是一人之力也不能動搖魔域，所以，夫人命我爲新任萬花宮宮主，陪伴你去魔域……”
“夫人……”
“想必南宮主心裡也知道、我們懸陵山的存在就是爲了滅魔界取而代之，這百年來的沉澱足以在那一天，踏平魔域！！”印花瑤的聲音擲地有聲的迴盪在整個幻空司……
南沐雪沉沉的低下頭，她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保護冰域，滅了魔域這個威脅，可是當她知道流姜竟然是魔域公子的時候，她的心就像千刀萬剮，原來一開始他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一開始就是爲了冰晶石而來，什麼生生世世，什麼只愛她一人……不過都是謊言，徹頭徹尾的利用……她的眼神慢慢變得冰冷，緩緩站起身來，到印花瑤身旁，冷聲道：“魔域！我要親眼看着他們一個個死在地上！”
印花瑤轉眼看着身旁的南沐雪，她現在的樣子和剛進來的時候一點都不一樣，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不過和初見她的時候，一樣冰冷罷了……
“南宮主，先不要動怒，我既然來和你商量婚禮，就是要和你討論怎麼報仇的……”印花瑤此刻覺得自己和南沐雪更近了些，比剛來幻空司同她下棋還要親切，現在看來這事真的好商量多了……
南沐雪道：“我明白宮主的意思，我即刻啓程去冰域蒐集族長手裡的冰晶石，待我回來後，和你會合！”
“時間緊迫，就有勞宮主趕回冰域了！”印花瑤微微行了一個禮道。
“你幫我轉告婉辰，莫要讓她記掛……”
“放心！”
南沐雪算着時間，幾日後便是大婚，路途遙遠，顧不得多說，揚手一躍飛了出去……
印花瑤在後輕笑道：“南宮主，等你回來的時候，怕是也見不到我了……到那一天，整個懸陵山的人都會去魔域，這一戰，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印花瑤剛回到懸陵山，本打算回萬花宮的，結果半路被林茉攔了去赤華宮，林茉一路上都在問着：“小狐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變成了這個……這幅模樣……”
印花瑤也不想回答，畢竟她實在不想回憶師父是怎麼死的……
雲華見到印花瑤這一身黑袍席地，頭部隱隱作疼，她揚手一揮，將印花瑤身上的黑袍化爲一身淡粉色輕衣，印花瑤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錦衣變成了淡粉色的宮裝，嘴角扯出一抹譏笑來，“夫人也是厭惡我是魔域的徒弟？！”
雲華嘴角有些僵硬，她緩緩走下來，“花瑤，你師父是魔域的世子，我早就知道了，我從未在乎他的身份，你與他都是我的親人，是我們汐昭谷的族人……”
印花瑤冷冷一笑，“夫人，您知道汐昭谷上下都在極力撇清我師父的存在，那是一個污點，就像我身上的魔性一樣，你見了我，不也是極力想抹去這個污點？！”
“不是的！不是的！”雲華用力的掰正印花瑤的身子對着她的眼睛，堅定道：“你本是祥靈神獸，是應該修的神位光大汐昭的！可是中途因爲我的疏忽，讓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你的疏忽？難道是錯把我託付在師父門下？！”
雲華一怔，將手挪開印花瑤的肩膀，“不是，我的疏忽，是準墨乾救你！”她搖頭嘆息道，“但是我也沒料到刑予會這般寵愛你，將自己七成功力都傳給你療傷，藉此壓制你體內的封印……”
印花瑤好像有些聽懂夫人的意思，她也不去想尊主爲何費了這麼大的心思救她，只是慢慢跪下，言辭堅定道：“夫人，我要取代南沐雪嫁入魔域！”
雲華怒道：“你說什麼？”
“只有在那一天，魔尊纔會出現，我纔有機會殺了他！這不也是我們懸陵山存在的意義嗎？！夫人曾說過，滅了魔域，我們才能真正鼎力六界！”
“我已經安排好了當天的婚宴，花瑤，那一天對我們懸陵山很重要，我也計劃在那一天滅了魔域，可是，你不在這場計劃之中！”
“爲何？！”印花瑤擡眼堅決道：“我身上的魔性已經釋放了，就算是蜀山，蓬萊，也救不了我！夫人還是恩准我隨你們一同去吧！”
雲華深深地看了殿外林茉一眼，林茉淚眼婆娑，低頭不敢言語……
不知何時，墨乾出現在了大殿之上，他看着下跪的印花瑤，道：“夫人，你我加起來都未必殺的了現在的魔尊，印花瑤的修爲，你是知道的……”
雲華的手掌在寬落的衣襟後團團握住，再鬆開時只覺手心溼潤，她輕瞟了一眼墨乾，“花瑤要是同去，就去吧，我與你還有話說，花瑤，你先退下……”
印花瑤嘴角輕笑，起身道：“謝過夫人。”
雲華思緒一轉，叫住準備離去的印花瑤，淡淡道：“萬花宮宮主之位空懸已久，即日起，就由你擔任吧！”
墨乾笑道：“我來就準備和你說這個事，看來我們想到一塊兒了！”
雲華避開他的眼神，冷道：“你想的什麼，我清楚得很……”
印花瑤端正的行了大禮，跪下，磕頭九次，禮道：“萬花宮宮主——印花瑤，謝尊主、夫人賜予宮主之位，定不負夫人教誨！”
“起來吧。”雲華看着印花瑤漸漸走遠，心裡生出一種蒼涼，什麼時候，這個小狐狸像極了刑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