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冷笑道:“熾厲魅追殺我?他殺的了麼?”粱鴻道:“鬼王多半被逼急了,心懷僥倖才行此法。熾厲魅不受任何人驅使,誰要讓他殺害人命,自己就得先失去靈魂。”向桃夭夭叉手行禮道:“仙師穿遊陰冥,法力自是高強。小生本想求庇鵬翼,得沐天日。然則仙師陷危,地府深暗難出,愚夫妻自知了斷,請仙師快快遠逃他方。”
桃夭夭道:“逃?那怪人跟我鬥法幾回合,逃的連兵器都扔了,我正想等他找上門送死。”把神誅拋了兩拋。粱鴻道:“鬥法仙師佔上風,可有防不勝防之感?”一聽這話,桃夭夭忽而打個寒戰,想起那可怕的刺痛,心底深處只想遠遠避開。粱鴻道:“熾厲魅擅長尋找目標弱處,伏忍,潛襲,尋隙刺襲層出不窮,奇術之厲震懾仙魔諸界,被他盯上的目標從來活不過十日。”擡手遙指霧,鬼兵去往的高闊殿宇,說道:“那宮殿即是武運堂,實跟仙師說了,空有其堂而無其主,天武神早已殞命。”
桃夭夭疑道:“怎麼講?天武神死了?”念頭一轉,動容道:“是熾厲魅殺的!”
粱鴻道:“很久以前,曾有仙客以自身性命作價,要買天武神一死。熾厲魅接受價錢,僅用八天就殺掉了天武神。仙師的神通縱與天武神比肩,大約不過延限少許時日。”桃夭夭詫異道:“不是說天武神巡察陰司嗎?死都死了如何巡察?”
粱鴻道:“天武神被殺掉的是肉身,元神由崑崙仙人收走,迄今未被熾厲魅尋到。據此可知,藏起魂魄遠遁他方,倖存尚有微茫的機會。”正說時,武運堂號音大作,陰霧分散飛卷。方纔行進的軍隊不見了,恍如風暴將至,空曠的地域勢壓陡增。
孟光顫聲輕呼:“八次了,吹八次了……”粱鴻摟住妻子肩膀,道:“第八次吹號完畢,八部神王即將清剿外來的敵人。統軍主將是崑崙武玄英,多年來她總管地府,用天武神的名義布命令。所謂天武神巡視滅情獄,指的便是那位神仙。”攙攜孟光飄走,朝桃夭夭喊道:“地府的秘聞我已吐露,當受滅魂之刑。但夫妻同命再無遺恨。仙師,仙師,你自己珍重了。”
桃夭夭立雲霧,腦思緒如野馬奔騰,熾厲魅,天武神,武玄英等名號頻頻閃過,漸化爲凌壓衆生的雷暴。他愣了半晌,忽地笑自語:“崑崙派設陰司滅人性,行事好生霸道,我還真想跟他們鬥一鬥。”
話音方落,天上叱聲忽起:“如爾所願!”一道紫光當頂劈至。桃夭夭也不擡頭,舉起右臂迎抵,天王盾擋住來勢。但覺天搖地動,耳朵眼裡癢,衝擊異常猛烈,有無數妖力遍襲身廓,彷彿萬妖魂圍攻,雖爲神木甲阻隔,桃夭夭卻大感駭異,只覺那攻擊包含霹靂錘,推山錐,含沙射影……凡是他殺妖獲取的妖術,倏然齊出反噬,如同養熟的猛獸撲咬主人,效能都達頂級。桃夭夭“咦”了聲,飄身移開數丈,凝目看向來襲的方位。
只見霞霓交輝,雲端裡立着一位女神,頭戴金冠身穿狻猊甲,容色嬌麗,手橫紫電方天戟,後背散瑩瑩光環。左側護法仙銀甲玉盔,懷抱八棱降魔杵,說道:“是混元神體。”女神點頤道:“峨嵋派又來滋釁。”右邊站的是女護法,手託青瀾劍,身穿七彩戰袍,向桃夭夭呼喝道:“小子何人,膽敢衝闖地府!”
桃夭夭方待答言,忽聽孟光悽聲號哭,舉目一觀,黑色雲團漫天滾卷,間漏了裡空隙,上下前後的出路俱已封死。雲內隱傳金戈鐵馬之音,儼是大軍重重包圍而來。粱鴻夫妻悲惶欲絕,摟成一團,浮萍般飄來蕩去。那女護法呼叱:“狂妄的小子,天武神當前,怎敢不理不睬!”
桃夭夭移目看着她,道:“誰是天武神?是你,還是她?”下巴朝女神揚了揚。銀甲護法道:“我把你個狂妄無知的混蛋……”女神搖手止住,道:“我是武玄英,崑崙天武宿座。”桃夭夭道:“哦,天武宿的座不是天武神嗎?沒想到是位嬌滴滴的大娘子。”武玄英道:“前任天武神已離地府,由我暫居其位。”桃夭夭點了點頭,道:“這裡既是你說了算,那就趕快下令放了他們。”拇指往後一挑,指示梁孟夫妻的所。
武玄英未置允否,問道:“地府之外是剎夢奇域,進出之途有二,穿過雲笈所造忘神窟,或經畫仙化真筆接引,兩種途徑皆爲崑崙派控制,你從哪裡進到此間?”女護法接言:“定是玉銀童的同夥,走忘神窟偷越入境!”
桃夭夭不答,取出化真筆晃了晃,又插回腰裡。女護法訝然道:“畫仙的法寶!果然畫仙引入的。”銀甲護法道:“此筆畫仙從不離身,怎會他手裡。想是使詐鬥敗畫仙,搶了她的法寶,強逼她帶路。”桃夭夭道:“論使詐我比不上畫仙,論法力畫仙比不上我,論囂張誰都比不上你二位,若論強橫……”抱起雙肘,面向武玄英道:“聽人說‘要問忘神窟,先勝天武神’,我正追查忘神窟的詳秘。你既頂了天武神的名,好乖乖服輸,免遭無妄之災。”
女護法大怒,斥道:“放肆!”銀甲護法切齒道:“強未必強,橫是夠橫了。”
武玄英一擺手,止住兩部下,說道:“畫仙敗於你手,好極了,從今以後,崑崙峨嵋兩派棄和爲戰,當是由你率先動武。”掌方天戟緩擡,沉聲道:“天武宿只論武力,要我服從於你,須得勝過這支龍魂紫辰戟。”旋身擺開架勢,虹霞繞臂,英武氣衝騰天霄。兩護法閃開肅立,黑雲也止住勢頭,便萬象凝停的那一瞬,武玄英馳雲揚膊,紫色電光劃出長弧,長戟尖鋒直指桃夭夭的胸口。
桃夭夭靜守原位,潛運蛙妖“觀象捕影術”,意欲分析次遭襲時遇到的異狀。因青蛙捉蟲全憑目力,無論蟲子飛多快,蛙眼裡看來都緩慢數倍。煉成妖術觀測敵勢,能將敵人的戰法分解至細微。其時戟尖漸刺漸近,並不見得多強猛,待到離身三尺處,戟刃陡揚,映着天光閃亮,奇異的情景生了。
忽然遠近四圍亮起光團,彷彿豎起幾萬面鏡子,每面“鏡子”裡都有桃夭夭的身影。隨着戟尖揚高,人影運功作勢。那長戟就象是令的軍旗,霍地折向挺擊,衆多人影齊齊功,亮團瞬時消無,萬種妖術繞身猛擊,一如起先受襲之況。桃夭夭大奇“她能調出我的法術,轉而用來攻擊我!”言念未幾,紫辰戟已刺他前胸的羶穴。
憑藉神木甲的防禦,萬千妖術莫能傷身,崑崙神戟自然也攻不破。但桃夭夭萬沒料到,自己戟後身姿竟紋絲不動,就算木棍捅過來都沒這麼輕微,不禁笑道:“你該多吃點飯長力氣……”笑容僵住,只感從心口凝成硬塊,手腳軀幹都動不了了。他驚出冷汗,運起移山挪海之力,仍沒法將腳尖移動毫釐。胸前“滋滋”作響,紫辰戟閃爍白芒,與之相應羶穴也有異物光,亮光穿透衣襟,那異物來自丹田,並非外力強加,桃夭夭猛省道:“定陽針!”
用定陽針穩定身形,對身體毫無損,神木甲並不防備。但玄門道法怎會效用逆轉,反將擁有者牢牢困束?桃夭夭四肢象戴了萬鈞枷鎖,震駭之餘想使分身法,金蟬脫殼,化影成虛等妖術脫困,忽又警戒道“不行!這些法術須將元神分裂,崑崙派極擅馭使神魂,一不小心,與琴仙鬥法的險狀又將重現。”
武玄英道:“的確是定陽針,峨嵋玉銀童盜法崑崙煉成,今日遇見真主了。”鬆開手後撤,那紫辰戟橫懸對手身前。桃夭夭暗忖“聽她意思,定陽針是玉銀童從崑崙派盜學的。”只見武玄英旋臂轉踵,叱道:“起!”一塊塊金磚飛來堆砌,築起丹爐的形狀,把桃夭夭裝裡面。
女護法笑道:“賁陽煉神爐!好啊,用賁陽爐加武火煉化他!”青瀾劍揚舞,青氣匯向爐底。銀甲護法道:“只可惜武神的紫辰神戟了,賁陽爐催仙滅神,紫辰戟也當遭毀。”女護法道:“神戟牽引定陽針,取走就定不住他。”武玄英道:“擊敗混元神體,何惜區區一物,點武火!”銀甲護法領命而行,手舉降魔杵虛劈,白色煙氣噴涌,接觸青氣騰起火苗,繞着賁陽丹爐猛燒。女護法笑道:“憑他混元神體如何堅固,煉上千萬年且看破不破!”
桃夭夭雄心陡生,暗道“憑你幾個毛神就想煉老子,給你瞧點兒好的!”正欲奮揚神威,隱約聽見粱鴻喊道:“娘子,你我同滅化塵,實爲萬幸。”孟光悽笑道:“陰陽路兩般苦,莫如**成泥土。”桃夭夭大驚“他們要滅魂自絕!”顧不得危患,想用分身法相救,猛然“哎呀”失聲,陰狠的刺痛突入腑間,遍身寒毛戰抖,心下駭呼“熾厲魅來了!”
只聽女護法道:“熾厲魅!天武神所擒之敵,你焉敢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