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尼珠一步步邁動,離圈子只有七八尺距離。他口的笑音宛如龍吟,地面沙塵應聲飄起,將圓圈的邊際漸漸掩蓋了。情勢急轉直下,“天罡正氣圈”已瀕臨瓦解。而桃夭夭他們仍呆坐原地,滿臉通紅,眼神散亂,身子前仰後合的搖晃。
許青鉉見狀叫苦,明知三人受了笑音的迷惑,自己卻無法抽身相助,情急之下運氣大喝:“桃賢侄!咬破舌尖!快咬破舌尖!”
桃夭夭昏昏沉沉,內心感到不妙,可偏偏連小指頭都動不了。忽地耳膜振盪,許青鉉的呼喊傳入耳,他猛然一激靈,全副氣力運至牙關,將舌頭咬下一小塊肉來。
霎時劇痛攻心,頭腦立時清明,耳聞許青鉉叫他“快跑”,伸臂挽住另外兩人,可腰板還沒挺直,腳底一滑又摔倒了。原來奔忙大半夜,他的體力幾近虛脫,別說帶人奔跑,自己行走都困難。陸寬和紅袖迷迷糊糊跟着倒地。摩尼珠慢慢步入圈子裡,三人無法起身,只原處滾來滾去。
生死關頭,桃夭夭靈光乍現,暗忖“須得讓他倆醒轉,自行逃跑纔好!”念及於此,狠掐陸寬的胳膊。陸寬手臂帶傷,忽被外力揪扯,直若活生生的剝了層皮,張嘴呼痛:“啊!――”桃夭夭趁機揮拳,狠狠擊他的下巴,牙齒咬舌頭,鮮血合着唾沫噴出脣間。陸寬驚跳而起,怒道:“你,你幹嘛打我?”
桃夭夭沒工夫解釋,待要再幫紅袖安定神魂,怎奈小妮子滿面媚笑,眼神飄忽,身子亂扭亂掙。桃夭夭無從下手,腦門掛滿黃豆大的汗珠,高聲問道:“許前輩,非得咬舌尖嗎?咬其他部位行不行?”
許青鉉疲於應付陰風輪,喘吁吁的道:“舌乃心之苗!你們不會玄門正法,若要清心安神,必須咬舌……”
一語未絕,摩尼珠已站三尺外,笑容猙獰,五根枯枝般的手指伸出衣袖。桃夭夭惶然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左臂摟着紅袖的肩膀,右手捏住她的面頰,俯嘴噙住她的雙脣,要強行咬破她的舌頭。
紅袖了“妙喜鈴”的惑毒,正值**似火,察覺桃夭夭伸嘴“親吻”自己,立即攀住他的脖子,仰起臉爽然相就。自來狐性妖媚,擅長**挑逗,狐狸精的媚術使出,天下那個男人能夠抵擋?兩人四脣相接,如漆似膠。桃夭夭鼻端甜香縈繞,聞到的是少女呼吸的氣息,登感頭暈眼花。口齒間溫軟柔滑,一條丁香小舌捲曲伸縮,撩起陣陣甜美的快意,又怎捨得使勁咬它?紅袖鼻“咿唔”輕吟,手指上下摸。桃夭夭也老實不客氣,把手伸進她衣服裡亂摸亂捏。
陸寬看傻了,結巴道:“賢弟,你們,光天化日的,你們要洞房啊?……哎呀,快站起來!妖僧過來啦!”那兩人情迷意亂,親嘴親得熱火朝天,那還顧及自身安危。陸寬又氣又急又害怕,一個勁兒跺腳,連手臂的傷痛都忘了。忽而瞥見那番僧身影僵直,並未暴起難,也沒有繼續往前邁步。
摩尼珠笑容收,將錫杖放入臂彎,雙掌交握胸前,彷彿遇到了難以破解的難題。猛然抖動錫杖,“噹啷噹啷”嘈雜刺耳,遠處的陰風輪應聲轉向,朝桃夭夭他們飄去。
這時許青鉉精疲力竭,“撲通”一聲摔落塵埃,心想此番性命休矣,哪知陰風輪轉而襲擊三名少年。看那藍色煙柱晃晃悠悠,移動不算很快。但怪煙如骨附疽,瞄準目標必定窮追到底。桃夭夭與紅袖只顧胡纏,渾然忘卻身外天地,如何能夠躲得開?
陰風輪一尺尺飛近桃夭夭,呼喊提醒已無用。許青鉉腦念頭急轉,暗想“他父親給他取名‘桃夭夭’,意思是痛悔當年過失,希望兒子洗雪恥辱。故人含恨傷逝,我能眼睜睜瞧着他的孩子遇害嗎?”猛然須戟張,躍起疾衝十幾丈,伸臂檔桃夭夭身前。
恰好藍煙飛到。許青鉉奮起神威,左臂劃了半個圓弧,右手揮舞長弓狠抽,弓弦過處真氣激,形成一道綿厚的屏障。忽聽“咔嚓”連響,龍骨弓斷成七八截,真氣屏障也被撕破,陰風輪擊許青鉉的右手,倏爾侵入肌膚,變成黑線順胳膊竄升。剎那間手指,手腕,前臂枯黃焦爛,皮肉骨頭如同燒焦的朽木。許青鉉不等黑線竄上身軀,大喝一聲,拔出腰刀斬斷右臂。鮮血激射噴涌,濺入桃夭夭的鼻孔,他忍不住“噗哧”打了個噴嚏。
這下似夜雨淋頭,迷夢霍然醒轉。桃夭夭推開紅袖,眼瞧許青鉉血淋淋的巍然挺立,用身體竭力遮護自己,霎時全明白了,胸羞慚無以復加。陸寬目眩神搖,失聲叫道:“許前輩!你……”
番僧摩尼珠雙手互握,眼皮低垂,似乎睡着了。
許青鉉解開皮帶,牙齒咬緊前端,左手飛快纏繞,一邊勒住肩頭止血,一邊觀察摩尼珠,道:“他了我的‘縛龍軟絲’,一時半會兒休想動彈。”重傷後氣虛,兩句話出口險些暈倒。桃夭夭急忙攙扶,撕開衣裙幫他纏裹傷口。陸寬問道:“縛龍軟絲?是峨嵋派的仙法麼?”
許青鉉喘了兩口氣,悽然笑道:“馭獸門捕獵法術舉世無雙。老夫荒頹已久,昔年的本事還沒全忘。呵呵,金輪法師很厲害麼?這不也着了峨嵋棄徒的道兒!”
要成爲峨嵋馭獸門弟子,必須捕獲古代神獸靈禽,平時當作修行的工具,戰時用作克敵的武器。因此馭獸門弟子擅長佈設陷阱,也常用這類法術困阻強敵。許青鉉劃出“天罡正氣圈”的同時,已圈裡暗佈置了“縛龍軟絲”。此法藉助天然造化之功,藏於絲蘿藤蔓之間,專門用來束縛麒麟,蛟龍等神獸。
摩尼珠深知馭獸弟子的手段,是以先驅使魔怪衝撞,企圖撞破隱藏的機關。然後緩慢靠近圈子,也爲提防遭到陷阱暗算。怎奈馭獸門的陷阱術玄妙無窮。摩尼珠盤算再精細,到頭來仍不免落入圈套。
陸寬定睛觀察,看摩尼珠身體僵直,地表的荊條草藤伸長卷曲,牢牢纏住他的腿腳,便如戴了一副堅固的腳鐐。桃夭夭怒火燒,咬牙道:“好妖僧,你把我們斬殺絕啊!許前輩,借刀子一用,我宰了妖僧給你報仇。”
許青鉉搖頭道:“不行,陷阱術只有困敵之效,而無攻敵之用。你若拿刀砍他,‘縛龍軟絲’便會消解,到時再沒法子抵擋……”說話間,摩尼珠閤眼運氣,交握的手指一點點分開,緊纏的荊條開始鬆動。許青鉉喘息道:“他捏的是合法訣,正凝聚法力強行破解陷阱。機不可失,趁他脫困前,咱們快離開。”
陸寬急忙點頭,連聲道:“對,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務之急是找郎給許前輩治傷。來,許前輩,我攙着你走路。”
桃夭夭惱羞難平,依着性子定要死拼,聽了陸寬的話猛地省悟,道:“許前輩傷勢如何?我們趕快到市鎮裡找大夫救治。”
許青鉉道:“往東走,迎着太陽可以避邪。”眼見紅袖神態嬌媚,桃夭夭卻摟着她的腰,心裡犯疑“這女子明明是妖類,桃賢侄怎麼與其廝混?唉,峨嵋弟子總是被妖怪所累。過此劫後,我要好好的勸勸他。”
四人相互攙攜,沿林間小路疾行。剛走出三五丈,只聽摩尼珠牙齒咬得“咯咯”響,悶聲唸咒:“嗡嘛呢叭咪哞,開!開!……”手指分開有寸餘,荊條隨之鬆脫,已縮到膝蓋以下。陸寬見狀駭然,道:“他要出來了!快走,快走!”
衆人加快腳步,走出兩裡遠。前方樹木稀疏,一條溪流潺潺橫亙,岸邊長着幾簇翠綠的楠竹。陸寬道:“沿河邊走罷,下游定有村莊。”
話音未落,竹林內有人搭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峨嵋弟子到處耀武揚威,操你奶奶的,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地皮轟然巨震,幾十根竹子齊根而斷,橫空飛過小河,“噼裡啪啦”的掉落對岸。
河邊現出大片空地,間坐着位僧侶,裝束式樣和摩尼珠相似,而膚色雪白,袖袍寬大鼓脹,周身衣物異常乾淨,幾乎到了纖塵不染的地步。
桃夭夭料想來者不善,喝問道:“你是何人?金輪教的魔頭麼?”
番僧道:“老子大名薩伽多波,尊號‘如意仙法王’,金輪教殊勝佛駕前護法排名第三。”
乍聞僧侶自稱“老子”,桃夭夭微微怔,察覺番僧滿嘴四川口音,猛想起灌縣周天歲強搶童女,正是送給“如意仙薩伽多波法王”姦淫殘害,點頭道:“好啊,周天歲那狗頭卻是你的手下。照這樣看來,白露坪失蹤的女子也遭了淫辱,金輪教果然邪得可以。薩伽多波禿驢,灌縣那些童女是我放走的,你要報仇管衝小爺來!”
薩伽多波正眼也不瞧他,冷冷的道:“臭小子算那根蔥?憑你也配跟佛爺叫陣?”大袖抖開,露出身邊坐着的小孩兒,憨頭憨腦的,竟是小頑童唐多多!此刻他盤膝疊腿,表情呆滯,身子紋絲不動,活象泥塑木雕。薩伽多波以衣袖裹住其頭臉,想必十分氣悶,他竟不吭一聲,着實大違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