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瓠裡裝的麟髓雪蓮,桃夭夭吞服入肚,少時精力漸增,痛楚大爲減輕,暗喜道“靈兒鬼精靈,她算到我會受傷,預先準備此物,既填肚皮又能鎮痛,簡直妙極!靈兒如果陪我同來,定能幫上大忙。”轉念又想“唉,幸好沒帶她來,兩個女孩子都出意外,我還不知道該先救哪個呢!”
他歇息片刻,待痛楚稍緩,撅斷樹枝當夾板,用破布條綁在腰間固定。料理傷處的同時,舉目觀望四周環境。只見草木茂盛,藤蔓盤繞,陽光穿過濃密的樹葉,撒下斑駁的亮點。偶爾鳥鳴蟲跳,給叢林平添了幾分生趣。
再低頭觀察影子,輪廓清晰完整——空行壇城顯已消失,周圍事物鮮活生動,應是人世間的真實景色。桃夭夭側耳聆聽,四下裡的砰然隱隱,傳來浪潮拍擊石崖的聲響。荒僻而臨海,莫非這裡就是南海普善島?
小雪失陷於大沙漠,此時景物劇變,該去哪裡尋她的蹤跡?桃夭夭一片茫然,住着木棍走進樹林。他腳步虛浮,卻沒纏絆摔跤。此地斜坡平緩,積滿厚厚的泥土,跟崎嶇的山野有很大區別。
穿過密林,沿斜坡登高,方圓十里盡收眼底。只見四面碧海潮涌,地形中央高,邊緣低,宛如倒扣的椰殼,確是一座無人的荒島。桃夭夭大失所望,下坡來到沙灘上。眼望海濤起伏,蒼蒼茫茫霧氣飄渺,他心頭髮愁“鬼地方小的可憐,莫說囚禁民女,一隻羊都藏不了,我還搜尋個什麼勁兒?也不知小雪如今怎樣,這纔是‘禿子頭上抓毛,無從着手’呢!”
正憂急,海面風聲大作,噌噌鏘鏘的,夾雜着絲竹金鼓之音。不多時,樂音越漸接近,海霧漫卷散開,現出一艘十幾丈長的大海船。桃夭夭大喜,剛想揮手呼救。忽然“嗚嗚”號角震天,又駛來許多舟舫,長長短短五六十艘,儼然是支頗具規模的艦隊。
面對這浩蕩的氣勢,桃夭夭傻眼了。回憶萬域圖所示,小島孤懸海外,且有妖魔出沒,普通商船如何到得了?除了金輪教的勢力,大概無人能闖進這片海域。但小島無法藏身,對方若上岸搜索,那也只能束手待擒。
果然,離岸大約三十多丈,爲首的大船拋錨停住,放下舢舨逐潮而飄。堪堪接近海灘,船頭有人招手,喚道:“喂,那邊那位大哥,你是活人嗎?”語音嬌柔,是位妙齡少女。
桃夭夭差點樂了,應道:“死了大半,勉強剩口氣兒,你說我是死是活?”覺得金輪教雖作惡多端,教衆倒挺和藹,攀談兩句未嘗不可。這麼一想,懼意減輕了幾分。
少女道:“嗯,身處險地仍談笑自若。要我猜,你就是峨嵋劍仙高徒,桃夭夭桃大哥。”既被認出,桃夭夭再無忌憚,大咧咧的道:“對了,正是你......是本人。”欲待自稱“是你爺爺”,又看少女容貌嬌美,神態純樸可親,實不忍肆言相辱。
少女笑道:“是笨人?峨嵋弟子都很聰明,怎會是笨人?桃大哥謙虛的緊。”
此刻舢舨擱淺,划槳的都是婦女。那少女探身伸出手,示意桃夭夭拉住。只見玉指纖纖,藕臂白嫩,腕部兩個金燦燦的手鐲,“叮叮噹噹”碰響。桃夭夭心神微蕩,猛想起自己衣不蔽體,對着女孩子難免露出醜態,連忙縮手下蹲,動作大了足底打滑,一屁股坐到海水裡。斷骨受震,桃夭夭大痛,一個勁的齜牙咧嘴。搖槳的幾個女人見了,一齊哈哈大笑。
少女道:“怎麼了?我手裡沒放毒藥啊?你幹麼害怕?”桃夭夭笑道:“是我手髒,怕污了姑娘的衣袖。”少女瞧出他腰間帶傷,回頭吩咐幾句,兩個中年婦人跳上灘頭,攙扶桃夭夭坐進舢舨,隨即吆喝扳槳,向那大船劃去。
海浪翻滾拍打,舢舨搖晃,甚是顛簸。但桃夭夭端坐如鬆,雙手緊緊遮護褲襠。少女道:“受了傷就躺着罷,你那樣多辛苦。”桃夭夭道:“這個......我若躺倒,只恐袒衣裸露,失禮衝撞姑娘。”
少女道:“聽說桃大哥性子豪爽,敢作敢爲,怎地這樣講禮啊?”桃夭夭道:“嘿,我的脾氣啊,遇到講道理的好人,我就恭敬有禮;誰若是耍橫鬥狠,我就偏偏跟他作對。”
少女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這麼說我是好人啦?嘻嘻,你們漢人就愛拐彎抹角,夸人都不肯直說,非要人家去猜。”
桃夭夭一凜,定睛仔細打量,纔看清少女身穿白綢齊肩短褂,腰繫緬刀,頭戴爛銀鳳凰冠,與中原服飾大異。早年他讀過《蠻書圖考》,識得這種裝束,脫口道:“姑娘是雲南的白衣傣人麼?”
少女略顯驚色,點點頭道:“桃大哥好眼力!我叫召英,教主駕前的護法聖侍。”
一聽“教主”二字,桃夭夭眉關緊鎖,想到此女身爲金輪教爪牙,當即繃起臉閉緊嘴巴,冷冰冰的再不吭聲。召英也不多問,指揮舢舨靠近大船,命水手拋下繩梯。又念桃夭夭負傷難以爬高,叫人騰空放菜的大竹簍子,扶他坐入其內,緩慢的拉昇至甲板。桃夭夭聞着刺鼻的菜味,暗歎道“不用猜了,拿這玩意兒裝我,擺明了要拿我當下酒菜。”
上了船,兩個漢子左右攙攜,帶領桃夭夭來到後艙。召英笑道:“桃大哥,你先休息,待會教主會來看你。”彎腰出門,衆人相隨而退,艙裡只剩桃夭夭獨坐。他遊目四顧,房間內空空蕩蕩,別無傢俱擺設。地板艙壁全由竹子製成,綠澄澄的十分涼爽,臨窗的角落掛了幾幅佛像,白錦織成,可能是金輪教的邪物。
坐了小半會兒,進來四名美貌侍女。皆短褂窄裙,赤腳束腰,面帶溫柔笑意,手持着銅盆,毛巾,藥瓶,香爐,絹絲等物品,口稱:“服侍桃大哥盥洗更衣。”
桃夭夭暗道“哼,當我是肥豬,洗刷乾淨了纔開刀?”料想妖魔假意示好,必定暗藏折磨人的毒招。他抱定必死的念頭,禮數拋到腦後,攤開四肢任由擺佈。侍女們脫guang他的破衣,拿熱毛巾擦拭他的身體,一寸寸用軟布細細揩乾。隨後伸出嫩蔥般的手指,替他接續斷骨,敷上藥膏,以絹絲包裹竹片固定腰肋。那接骨的侍女只十八九歲,動作輕柔又老練,絲毫沒有觸痛受傷的部位。
桃夭夭目不轉睛望着她,尋思“年紀輕輕手法高超,不愧是邪教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