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同牀共枕眠,今朝夢醒如初見。
女人啊,還真是一種反覆無常的動物。
當萬小陽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枕邊的伊人早已不知所蹤,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約上了牀,完事後對方提上褲子就不認賬了的感覺,而自己還是那個被扔在牀上的一方。這種同居體驗實在是太差了,絕對的差評!
洗漱完畢,整裝下樓,萬小陽發現自己的自行車上竟早已被掛好了那個昨晚提到的飯盒,這一次竟然還換成了一個保溫的,萬小陽敲了敲它,沒好心情地翻了個白眼。
自己這情場神勇小諸葛的威名竟然被一個小女子給算計了,他實在是有些不爽,最起碼求人辦事得先表示表示吧?哪怕是清晨起來一吻相贈也是好的啊?萬小陽心裡埋怨着。
騎行在上學的路上,萬小陽百無聊賴,腦子裡昨夜的幕幕種種又一次浮現出來,雖然她是一隻拔腿救走冷酷無情的爛鳥,但那軟玉溫香的美妙感覺,他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唉,算了,就原諒她的不告而別吧,以後還擡頭不見低頭見呢不是。萬小陽在面對女性的問題上,總是有着自己獨特的一套心理安慰技巧,這保證了他在面對自己感情受挫時永遠的樂觀自信。
穿過馬路,掠過長街,就連萬小陽一向視其爲“人間仙境”的女士健美中心,他現在都不屑於駐足偷窺了,伴隨着自己陸續與小兔子、赤煉等人的結識,他的審美觀似乎也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以至於任何的庸脂俗粉經過他眼前的時候,他都覺得是無趣且無感,甚至都有些不屑一顧了。
目不斜視,堅定前行。早於以往任何時候,他很快就來到了那個曾倩曾經施捨流浪老漢飯食的“垃圾堆”旁。果然,那個老頭依然等在那裡,萬小陽撇了撇嘴,停下車,提着保溫飯盒走了過去。距離那位老者還有將近十幾米的地方,從他那裡傳來的腥臭味便已經讓萬小陽無法忍耐了,他頓時捏住了鼻子,強忍着臭味強流吹面的窘境,艱難地挪動着腳步蹭了過去。
“老人家您好!”良好的家教讓萬小陽從不會喪失禮貌。
來到近前,萬小陽這纔看清了老者的模樣,那是一張醜陋且骯髒的蒼老面孔,一身如披麻戴孝的裝扮,兩袖中裸露出的手臂呈現出飽經風霜的古銅色,也許是好久都沒洗過澡的緣故,他渾身除了散發出遠遠便可聞到的強烈刺激性體臭味之外,到處還似乎均可看到結痂般附着在皮膚上的灰土塊。此刻,剛剛禮貌性開口打完招呼的萬小陽,差點噁心地吐了出來。
邋遢老者見他上前搭話,並沒有立即回覆,而是以一種訝異地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一會搖頭,一會點頭,不置可否,眼神中滿是疑惑,甚至還偶爾流露出一絲悚然。
“難道說,難道說我的預感應驗了?”老者自言自語着,“不,不可能,她這麼好的人,命不該絕啊,怎麼會……”
“您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啊?那個什麼,大爺,我是曾倩的同學,她最近有點事兒,可能不能過來給您送飯了,不過您放心,我會替她來送的,保證餓不着您,給!”萬小陽強忍着身體的不適,儘量表現得很有禮貌,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飯盒,此刻,他非常希望老者能快點將盒子接走,這樣他就可以儘快逃離此地了。
“孩子,你是說,她還活着?不,這不可能,那我怎麼會感覺不到她的生氣,不可能的!”老者此刻似乎並沒有接過飯盒的意思,而是目中含淚地暗自嘟囔着。
“我說,這位老……爺子,這天底下受人恩惠一般都是送上祝福,還沒聽說過有恩將仇報咒人家死的呢,你這麼說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萬小陽有些不滿隨口反駁了一句。
“哼!你休要在這裡騙我,我看你這個小子的命也挺懸的,不知從哪裡染了一身的妖氣,想必是被哪個妖精迷惑了心神吧?小子,看你的氣色,先天陽氣已呈現外泄狀態,恐怕行將就木啊!一個......兩個......”此刻的老者面對萬小陽的挑釁根本沒有應答的意思,眼睛一直瞄着地上,手裡拿着一根樹枝在地上比畫着,眼珠不停地轉動,口中唸唸有詞也不知唸叨着什麼。
聽這個老頭子說話,雖然文縐縐的,但萬小陽的學習再不濟也聽出來了他是在咒自己要死,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想再跟這個老頭子有什麼瓜葛了,反正飯送到了完成了同居好友的囑託,他翻了個白眼轉身欲走,“老人家您說什麼,我聽不懂,反正飯我是給您送來了,您要是沒別的事情,那我上學去了......”
“等等,既然年輕人好心給我送飯,我也不能屈待了你,我就送年輕人你一句話:最近小心一點身旁的兔子和鳥類,以免受到禍害。”老者冷冷道。
等等!
萬小陽聞聽此言,雙腳就好像被強力膠黏在地上一般,任他如何想走,腳都不聽使喚了,因爲老者提到了兔子和鳥類,這讓萬小陽不得不信這個邪了。此刻的他,心情很矛盾,他當然知道那可愛的兔子和那冷酷的雞肯定都不是凡人,但他也很肯定她們沒有想害自己的意思,直到遇見眼前這位老者,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該相信誰了。本來,他當然是應該相信與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二女的,但他不會忽略一個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眼前這個老頭兒跟自己纔是同類,他們起碼都是“人”!
自古傳說人與妖相戀,從未有過好結果,無論是白蛇與許仙,還是聶小倩與寧採臣,雖然誰也否認不了白蛇與聶小倩對自己郎君的愛,但這份愛又開出了什麼樣的花呢?
萬小陽的心很亂,但也不知道爲什麼,身子不由自主地折返了回來,頷首示意,虛心地請教老者道,“老人家,剛纔多有失禮,請原諒我的年少無知,您真的能看出我被妖氣纏身?”
老者直到這時纔算是認真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個青年,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恩,不愧是倩兒看中的人,能屈能伸,不懂就問,不拘常理,果然不是平凡之輩,就念在你是第二個肯在老夫面前低頭的娃娃,老夫就救你一救吧。”
雖然萬小陽並沒有太強烈的要眼前這個老者搭救自己的慾望,但好奇心總是一種時刻需要被滿足的情感,於是萬小陽洗耳恭聽道,“老人家,您請講。”
“我觀公子的面相……纏着你的絕對是兩個頂級妖魔,是妖中最強的一類,通常也被叫做‘妖仙’。”
“妖仙?”萬小陽自少被姥姥姥爺灌輸了不少的“封建迷信”思想,但這妖仙,他還是第一次聽說,立刻來了興致,“老人家,您說這妖仙到底是妖,還是仙啊?”
老者一邊捋着自己的早已變得如擀氈一般的山羊鬍須,一邊如老夫子教書一般的搖頭晃腦道,“這天地間,仙分五個層級,分別是天、地、神、人、鬼,而這所謂妖仙就是鬼仙的一類......”
“就是最低等的仙唄?”萬小陽插言道。
老者的話被打斷,他似乎也沒有生氣的意思,只是略微搖了搖頭道,“雖然仙的等級大體上是按照天、地、神、人、鬼這麼分的,但是也並不是那麼涇渭分明,不能說某些排在前面的仙家就一定比排在後面的仙家道行高,嗯......也就是你認爲的‘厲害’。我給你舉個例子,其實所謂‘神仙’,就是有了仙職的仙,仙職是怎麼來的呢?你可以理解爲他們是被某些厲害的天仙任命了某種職務所以才變成神仙的,神仙與天仙都住在天上,神仙相當於是給他的天仙領導打工,那你說,是神仙厲害還是地仙厲害呢?”
萬小陽聽他這麼耐心的解釋,小腦袋轉了轉,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要點,於是回答道,“按理說地仙應該比神仙厲害,但是神仙厲不厲害還要看他家的天仙領導厲害不厲害,如果領導不給他做主,估計他們一般是打不過地仙的,我這麼理解對不對?”
“孺子可教也!”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道,“那麼同理,鬼仙中也有很多是比人仙厲害的,比如陰曹地府中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就都是鬼仙,可是很多人壽元盡了,不管你生前是人還是仙,都得到陰間走一遭,那前來拘魂的鬼使要是沒點能耐能把這份工作做到今天嗎?你說是不是?”
萬小陽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而後又好奇地提問道,“那您說,我遇到的這兩個妖仙,是什麼水平呢?”
“這我怎麼會知道?”老者撇了撇嘴道。
“您老人家不知道還浪費我這麼多時間在這兒聽您說了這麼多大道理?我還不如回家問我姥爺呢!”萬小陽翻了個白眼。
“你!”老者本來想發火,眼珠轉了轉又憋了回去,自言自語道,“我要不是知道你是申前輩的外孫,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這頑徒!”
“您認識我姥爺?”萬小陽瞪大眼睛好奇地問。
“廢話!在我們玄門道界,誰不知道代天大符咒師申公望老前輩呢!”老者抱拳向左側虛拜一下,貌似提到萬小陽姥爺的名號很是敬而重之。
“您是不是把我姥爺叫老了啊,還老前輩,我看您老這面相比我姥爺也小不了多少啊!”萬小陽道。
“我今年才四十五,我這是顯老,不是真老!”老者憤憤回道。
“什麼!?你才四十五,那我叫了半天的老人家,你怎麼不反駁啊,大叔!”萬小陽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吃了虧,“既然我是誰您都知道了,那咱們聊了半天也算是緣分,我究竟該怎麼稱呼您啊,大叔?”
“在下姓杜,你可以稱爲我役妖杜!要是覺得我這年紀還夠身份,你可以稱我爲杜叔兒!”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了自己還算潔白的兩排牙齒。
“行吧,看在你這麼崇拜我姥爺的份兒上,我還是叫您一聲杜叔兒吧。”
“乖侄兒,既然你叫我這一聲好聽的,我也不讓你白叫。剛纔你不是問我,你招惹的這兩個妖仙是什麼水平嘛,說實話,單憑你染上的妖氣確實是看不出來,但我可以算出來!我用自己的法器先探測一下你的先天體質,看看你這陽體到底可以承受多大的妖氣,然後再通過你陽氣散逸的速度,綜合着這麼一算,我就基本能知道她們的妖氣水平了!”杜叔很得意地朝萬小陽提了提下巴。
一聽說他要探測一下自己的先天體質,萬小陽也頓時來了精神,因爲這一直都是他很好奇的課題。小時候姥姥和姥爺似乎就爲了給他測這個還吵過幾次大架,那時萬小陽雖然還小,但是大概的事情至今還記得,那時候姥姥就想把五大家的當代家主都給請出來,一起給自己唯一的這個寶貝外孫算算壽命和天資,可是卻被一向固執的姥爺給攔住了,說什麼“天命不可測,一測泄天機”硬生生把姥姥的主意給否決了,這老兩口因爲這事算是結了樑子,差點在五十多歲的年紀鬧離婚,最後還是萬小陽父母出面連哄帶勸把二老勸得和好,後來萬小陽多少算懂點事了,家裡一提到這回事老兩口還有些憤憤地不對付,那殺氣連作爲小孩子的萬小陽都感受得到,所以他印象非常深刻。
此刻,只見杜叔從懷裡掏出了一對十個面的特別骰子,然後口中唸唸有詞的嘟囔了一陣。
“這是什麼?”萬小陽問。
“它叫‘察色’,是一種探測型的法寶,每一粒骰子上面都有十個數字,投出的數值就代表着你的命數。比如‘五五之數’就說明你是個最平凡之人,‘九五之數’就說明你是帝王之命,凡此種種。”
“那零零呢?”萬小陽問。
“零零就說明你氣數已盡,行將就木了。”杜叔淡淡的說。
“那九九呢?”萬小陽問。
“那是昇仙得道的命數,我這輩子也沒有見過。好了,別問了,還是先看看你的命數吧,來,向這兩個孔裡各滴一滴你的體液。”杜叔舉起骰子朝萬小陽伸了過去。
“體,體液?”萬小陽有些懵。
“對,就是體液,快點!”杜叔有些不耐煩。
“哦……呸,呸!”萬小陽總算是反映了過來,立刻向裡面吐了兩口吐沫。
杜叔收回骰子,也不嫌髒地往裡面吹了一口氣,口中開始了陣陣的嘀咕,就在這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那篩子神奇般的漂浮了起來,還不斷地在空中打着轉。
有這一手賭神絕技,他還用天天在這裡撿垃圾?真是個奇怪的大叔!萬小陽不解地想着。
說時遲,那是快,老者突然喊了一聲“落!”,那一對骰子真的非常聽話的落到了地上。
兩個人此刻都是非常好奇地蹲下身湊了過去。
“零零?”
萬小陽不覺叫出了聲音,額頭已經開始滲出了白毛汗,“不會吧?”
“等等,骰子還在動。”杜叔立刻擺手一叫,萬小陽登時也投去了關注的目光,只見其中的一個骰子突然裂開了,與零相對的“一”的那面也詭異地翻到了外面。
“一、零、零......”萬小陽的下巴都快嚇掉了,怯怯地看向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杜叔,“叔兒,這算什麼啊?”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杜叔此刻的面容也是非常的扭曲,眼神變得異常的空洞,似乎此刻的他,元神已經遊走於身體之外了。
“那個,你的東西壞了,這個‘零零’的卦象應該就不算了吧?”萬小陽此刻說話有點結巴,因爲他怕面前的這個剛認的便宜叔叔讓自己賠他的法寶:
要說賠個骰子什麼的,我還賠得起,可是如果他跟我說這是個古董,是什麼官窯、元青花什麼的可怎麼辦?要是他訛我說,這是什麼傳家至寶,無價之寶,那還不得讓我傾家蕩產啊?看這老頭怪里怪氣的,天天在街邊撿垃圾爲生,估計碰瓷兒啊,仙人跳啊什麼的也不能少幹了,確實象是那種壞人……萬小陽胡思亂想着。
此刻的役妖杜可不知道萬小陽在想些什麼,只是跌坐在那裡自言自語地嘀咕着,“難道說‘元劫’真的快到了?怎麼會有這麼這種離奇的相數呢?”
“老人家,您說什麼‘元劫’啊?我怎麼聽不懂?”萬小陽急需岔開話題,見他提了一個新名詞立刻跟上節奏地問道。
“沒,沒什麼,法寶壞了你不必介懷,我估計是這頂極妖魔妖力太高,就是老夫也推測不出它們的真身,不過無外也就是那麼幾個,然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不在這裡,而在於得想個什麼辦法將它們徹底降伏,不能讓她們肆無忌憚地爲禍人間……”杜叔陷入了思考。
要降伏我的女人?你要是敢那麼做,我先踢飛了你的飯盒!萬小陽心裡咒罵着,臉上卻依舊是害怕的表情,“那我該怎麼辦啊,杜叔?”
思考了好一會兒,老者的表情又突然恢復了正常,自言自語道,“對,肯定是這麼回事,這個城市的妖氣太重,影響了天數,故而卦相有所出入,對,一定是這麼回事!”
“對,對,就是這麼回事。”萬小陽嬉笑應和着。好傢伙,只要不讓自己賠償,你喜歡怎麼說都行,萬小陽心裡這麼想着,嘴上卻道,“那這下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保護自己啊?”
杜叔聽罷想了一想,嘆了口氣說,“這種水平的妖怪別說我是見所未見,甚至是聞所未聞,估計用一般的辦法是不可能奏效的,唉,看來只有再請它出來一趟了……”
“誰?是哪一位三山五嶽的高人?你師父還是師兄?”萬小陽迫不及待地追問,心想:不管是誰,先得做到知己知彼,萬一要是真對兔兔和赤煉她們不利,自己起碼也得做到心中有數,萬一最後的結論是兔兔和赤煉沒有害自己之心,自己也要有信兒可報,省得她們被殺個措手不及。
“不是什麼道友,她是我的‘妖奴’,恩,更確切的說,是我以前的‘妖奴’。”杜叔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當中。
“‘妖奴’?哦,對了,我差點兒忘了,您是一位‘役妖師’。難道說,您的這位‘妖奴’也是一個頂級妖魔?”萬小陽驚訝地張的了嘴巴。
“恩”,杜叔點了點頭,平靜地說,“現在我們已經不是主僕關係了,我們就算朋友吧。”
萬小陽現在可不想看他在這裡“憶苦思甜”,但對杜叔這個“妖奴”他倒是很感興趣,“您的這位朋友是個什麼樣的妖魔啊?”
“它來了你就知道了。”
說罷,只見杜叔開始結起了奇怪的手印,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小團氣旋,“無底洞府逞妖邪,佛燈燭臺化玉身。爲奴之妖,聽令招來!”隨着法令傳出,氣旋處隱約可見一個小隻生物從中顯現出來。
萬小陽定睛一看,很是泄氣,他以爲杜叔這麼大動作,在這電閃雷鳴、飛沙走石的氛圍下,會出現一個怎樣的龐然大物呢,原來只是一隻黑白黃三色相間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