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北設郡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裡在朝廷在放地規劃出來六個縣中只有防風鎮周圍妨礙較小取得了一些進度。在鎮裡不遺餘力的幫助下這塊延伸到山麓周圍的周長千里以上的土地上共規劃了兩鎮(其中一鎮正要建)十六個鄉一百三十三的土圖(相當於村)和六個寨。經過同步進行的統計和編排此地四十餘族共計口十三萬併成五千一百戶。
這是相當有意思的事。受委任來此經營的知事縣長董必留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十三萬成年男女怎麼一縮水變成只有五千多戶了。要說龍青雲隱瞞戶口嗎?他要在人口上一併弄虛假才顯得真實爲什麼僅僅只將戶口縮水呢?
出了鋪石場幾個隨丁跟了上來董必留撇開這件事琢磨起到這幾天的反常。他是放地第一位知縣和名義上的代郡令楊雪笙窩在防風鎮上大半年了具體來說是無所事事。前一段時間他和楊雪笙戰戰兢兢地看此地興起跑馬圈地潮見大小人家都是提刀上馬搶地混戰得一塌糊塗連屁都沒放一個也是無處可放。
如今綱王爺那已經隱約透露點什麼董必留真怕呀。他記得王爺給他留的八字箴言“莫爲剛折權宜機變!”心裡卻在發苦問要我眼睜睜看人橫行不法?他捏了捏硬了腔的鼻子把目光投向色澤像白絹一樣平地大雪感受着這透骨的寒意心想北方真冷呀可就是這寒冷才結出無暇純潔的雪花。也許戶外呆上一陣子非凍死不可!但我的血還是熱的滾熱滾熱的。
“大人楊大人怕是久候多時了!”旁邊的家人董六見他遲疑在那裡連忙提醒說。
“楊大人?!”董必留苦然一笑一旦這樣泛稱就讓他想起自己的至交好友另一個楊大人楊達貴。他也是來過這裡的也應該踏過這一路走過吧他默默地想。楊達貴是和方白一起來過這裡回去後被內亂牽連已經被誅殺。兩個人曾經是莫逆之交董必留每想起他心裡就會痛。有人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然故人離去後的這種獨愴然最是讓人覺得孤獨哀傷的。
董必留有些看不起楊雪笙覺得這個上司什麼也不操心什麼也不管就像木偶泥胎一樣。連圈地時龍青雲順便圈了兩塊不小的牧地給他們的他也敢要了。之後對龍青雲打屯牙和人聯兵入關的妄爲他都是一樣在人前笑人後尋樂子好像全跟他無關一樣只是整日子就是到處詢問哪裡風景美想着今天去哪打獵。這是什麼樣上司?
他死死地看住對面幾個渾身束裹着皮毛衣服的孩子流着清水鼻子在雪地裡玩耍唸叨道“有言不可道雪泣憶蘭芳。”他用這句古詩表達自己的苦悶和楊達貴的高潔的字不過十意卻千言。
在他邊舉步邊沉思的時候迎面的孩子分成追和趕的兩撥衝過來前面的孩子竟然躲去了他的背後。“滾開!”隨從的兵士大聲地趕人趕了又罵。一個稍微大點在背後追的孩子立刻站住了身子帶着敵意喊“你媽的。罵誰?”
士兵們正想還口董必留止住他說“你們都是堂堂五尺男兒犯得着嗎?”說完他心煩地嚷“趕開他們。”士兵不再說什麼挺着長槍就推這些孩子。孩子們對神情嚴肅的他們並不害怕個個不服氣地和兵器擠扛。一個大眼睛的小孩被推倒了他突然狗一樣的怕過去抱了個人腿衝着衣服啃了一口。
雖然沒有啃上肉兵士們也嚇了一跳。被啃的小個子提起這孩子就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其它兵士也有了辦法三拳兩腳地踢踹然後把他們留在雪地裡跟着董必留揚長而去。
看幾個兄弟姐妹坐在地上有的還帶了被人欺負過的哭相。爲首的大孩子心裡騰起怒氣拔了把牛角刀“呼呀呀”叫着往上追。
董必留在前面走着心不在焉。龍家人的反應真不對也也說不出怎麼不對。好像有人死了也好象是有龍青雲的妹妹失蹤了反正他也弄不明白。面臨着要前去的卑躬弔唁他是很不爽的眼前見孩子們竟然不避官心裡燒的全是厭惡。正走着他只聽到背後的一聲慘叫不由回了頭看看到一個孩子倒在雪地裡雪紅了一片旁邊兩個兵士發呆地看。他搖了搖頭問邊回頭看邊跟上來的董六說“怎麼了?”
“傷着那孩子了。他提了把刀在後面追咱的人只好給了他一下子!”董六說。
“身上帶的有錢吧?!扔給他一些。這些賊崽子。”董必留並沒覺得心安理得但他一看這些流着鼻涕又髒又潑的野小子們就有氣。這樣安排了一句就“嗨”了一聲就走。
到了楊雪笙那裡楊雪笙正在案几上寫字見董必留由身邊的人帶了過來也是頭也不擡只是高興地問“老董過來了?”
董必留不用看就知道這一定又是什麼景物遊記。他看對方只顧忙碌自己的事扭過頭哂地一撇嘴還是走上前兩步頓在地下行禮。
站起來他便等待楊雪笙交待讓自己來有什麼事。等了一陣也不見動靜終於失去了耐心說“大人不是讓我來看你寫字吧?”
“噢沒事沒事我這寫寫畫畫也是王爺安排的。他說讓我多寫一些遊記給他其實我也就擅長這點東西。千歲讓我來做這個郡令也就是看上我這點貓本事。”楊雪笙一擡被此地太陽掠黑的面孔微笑着說“你先坐!”
董必留有點生氣還是建議說“恕在下冒昧說一句朝廷讓大人來這裡雖然看中大人的才華卻不是讓大人做文章博士玩玩樂物。董某還請大人分些心思計較點實務。”
楊雪笙“恩”了一下飛快地塗抹最後凝重擡筆後用一雙亮亮的單皮眼看住對方。他更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早就想好了遠離無可奈何的辦法可每次見到激奮的董必留冷嘲熱抨心裡也不是絲毫沒有火氣。
他忍住氣放下筆引董必留去坐邊走邊說“聽說龍家有人折了。我正想找你來一起去看看錶表哀思。”
董必留也是打算去的但話從楊雪笙嘴裡說出來他渾身都不舒服便一股血氣上頭脫口便說“我不去!他龍家人死一個也好死完也好和我沒關係。我不像大人哪裡熱乎去哪。”
楊雪笙也被董必留頂得夠嗆便不冷不熱地說“和你沒關係但和朝廷有關係。你愛去不去。”回過頭出神了一下他說“事兒大了呀!之所以過去我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和大人不一樣大人是王爺身邊的紅人凡事不用擔個什麼心。而我?可不能不小心處事!”
“什麼大事?敢做的他他都做了!”董必留剛想坐下的屁股被烤了一下是猛地站起來吃了火藥一樣說“我也知道有事!但再有事也莫過於給朝廷打一仗我們泱泱靖康還怕這些塞外蠻夷不成。翻臉時大不了把我等的人頭掛上把你的留下。”說完他轉身大步就走猛地一甩袖子。
楊雪笙臉色一變知道這是變了味地譴責自己貪生怕死阿諛奉承是預備給自己留後路。他看着董必留的身影面色漲得通紅等對方消失後才泄氣地手一指結結巴巴地嚷道“你是要我怎麼樣?提了刀子拼命?!”
發怒完他還是緊繃下巴衝着出去送客的家人擠出一句話“不用送他他兩條腿不是摸不到門。”
董必留出來心裡的熱火怎麼也褪不下去。他想來想去想到了田老便想到他那裡覺得從他那才能打聽到一些難覓的內幕。畢竟上次打屯牙就是他給自己報的訊可惜自己沒來得及把信送出去。
田晏風春上病了一場走路都要人攙扶的聽聞狄南堂的死如同被雷轟了頂。他雖然博學多才卻並在朝中爲官過自想是自己親手葬送了這個不世人傑的性命。昔日交往歷歷在目他忍不住在心中祭奠這位共過事的道義好友掙扎着起來坐起身子問人要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他是修過心的人但老了之後也同樣脆弱如白瓷說傷心整個人兒孩子似的就想掉淚。他四處邊走邊摸眼睛隨着極力忍耐的情緒放在家裡的每一個角落。家中多了人家多了裝飾就連那火牆也加了壁爐鑲上銅邊再不是那一燒木炭吱吱響的灰牆小爐。但他卻依然記得那個來給他葺牆的人這就好像發生在昨天那寬渾的背還在眼前不停地晃動。他摸了牆突然像丟失了什麼東西一樣老淚縱橫心想那天他穿的是什麼衣服?我竟記不得了。
董必留去到那兒沒見到田文駿只可看到一窩人都圍看老人在那兒擦拭眼淚。“田老!”他叫了一聲便擁到他身邊來扶。田晏風一把抓住他的手悲傷中的思路竟然有點兒不太清晰只是連連說“朝廷裡有奸臣!朝廷裡一定有奸臣!”
“老爺子!不要激動。”董必留嚇了一跳心中卻認可田晏風的話朝廷接連的變故哪一件都讓人不寒而噤若是沒有奸臣怎麼能這樣?他看看一臉都是歲月侵蝕跡象的老人心中痠疼痠疼的便誠摯地抓緊老人的手好像自己的過錯一樣扭頭嘴巴不由自主地抖。
情感這東西可有曠百世而傷古逾千萬裡而感艾。此時龍青雲也心疼自己的妹妹心疼的同時竟然涌出對那個人的忿恨不斷地說好了吧你這下滿意了吧?!
他在幾天內見了許多人大部分是狄南堂家的故人。但兩天下來他越來越不放心狄家老二心裡七上八下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土莽級別的人物瞭如今對天下形勢的瞭解程度已經讓他消除了打敗猛人的自大心裡。他清楚地知道目前爲止自己的地盤裡萬事紛亂暫時是沒有資格南下若夏侯一旦有了報仇的意思自己真會陷入兩難。
他和狄南良自小交往但近年來矛盾和衝突越來越多。底下的人都不滿狄南良的跋扈他在心底又何嘗不彆扭?果然又是必然狄南良讓他去派人來了就讓去。
但他真的不得不去。他苦着面孔在雪地裡走了幾圈心想揮來喝去的當我是什麼?這話是無法給底下人說的要說他也是說成他要去“關愛”夏侯武律。他心煩意亂地揮手招來家裡的人做出發的準備。
突然有人通報說幾個李家人要見他。“什麼事兒?”他問急忙進來的武士腥紅沙。
腥紅沙看住他沉痛而悲憤地說“朝廷的人殺咱的孩子!鎮上到處都是要討兇手的。他們要把兇手拔了皮讓他們血債血還。”
龍青雲突然猛地一咬牙面孔一抽想說什麼卻停住了。半晌後他還是昂着頭閉上了眼睛緩緩地說“找楊大人找董大人。讓他們交出兇手加以懲治。要有法度不可說報仇就拉了有關無關的人給人家一刀。”
田晏風在人攙扶下尋他站在門口看對他們的話一清二楚。他眼睛漸漸就澀了鼻子也在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