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節
外面一有動靜龍寶法就魚躍而起。他看看身旁橫斜的軟肉側耳傾聽片刻等躡手躡腳地探頭出帳一看才知道是自家人在叫連彎刀都替自己取了便連忙向四周看去。昏黑一片的營地颳着嘈雜聲東面一排平板車外有幾個捋馬要上的渾實壯漢繮下的烈馬嘶昂尥圈只在注目這一刻已有一人加鞭而去。
奉刀的自己人忐忑不安地提醒道“爺!我們趁亂快走!”龍寶法沒有動轉身掀開簾帳回頭看看那個橫睡不醒的女人。手下把聲音往下壓一壓看去一眼比劃了個“殺”的動作。龍寶法搖頭嘆氣連目光都沒有收回似是極不忍心。旁人更加焦急連聲勸道“都什麼時候了爺怎麼能捨不得一個女人?!回頭打了勝仗好女人還不是任挑任選!”
龍寶法惋惜道“薩林黑闊是個巴特爾我真不忍心看他慘敗!”說完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推去刀轉而向薩林黑闊的大帳走去。餘人面面相覷隨即跟着扯勸卻哪裡止得住他眼看薩林黑闊的弟弟薩爾蔑在不遠處出現只好住嘴。
薩爾蔑是薩林黑闊的幼弟年幼多病因而被送到薩滿門下修行直到薩滿師傅被戰爭奪去了靈魂纔回到家裡。只見他神色憂鬱地來到家族僅餘的高車旁把轅頭上的鞍子攜到臂上慢吞吞地回頭。等看到龍寶法才笑了一笑。昨日喝酒薩林黑闊當着薩爾蔑的面跟龍寶法說他沒有足夠的才能和軍功無法替自己守竈。龍寶法是爲薩爾蔑說了好話的便覺得這一笑源於感激近一步詢問“這是怎麼了?!唉。你怎麼抱着鞍子?”
薩爾蔑回答說“收拾收拾準備回漠北!”
龍寶法一陣兒糊塗只聽他又說“這裡放牧的馬匹多數都是首領伯克的。調馬紛發非是萬不得已了不可!”
龍寶法聽不懂只好要他再解釋。於是薩爾蔑又說“可汗打仗不走移族落靠抽人編籤。他的百姓本就少馬出人者便不願意再出馬營中無騎無替換所騎的戰士到處都是最後以出多少馬匹給多少戰利利誘伯克勉強湊足戰馬。可誰又願意把畜羣分離散到下面?這不全養在這兒。夜中調馬可見戰勢多麼地不妙我看你還是儘快把人聚攏準備跟着我們回漠北吧!”
龍寶法還是難弄清楚。他也是在戰後才知道狄南齊和龍擺尾商量了一樣也在當夜襲敵破龍虎山等營地斃俘大小頭領三十餘完虎祥才心中驚恐連夜調馬。與他不同不遠的薩林黑闊卻大爲意外。他正是預感到什麼內心焦躁而無所是從纔出帳走動碰巧聽到兩人說話便站了一站。
薩爾蔑正在興頭冷不防擡頭見阿哥用犀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句話也不說又不知道哪犯了錯只好低着頭走掉。龍寶法同樣不敢面對薩林黑闊又要思考怎麼和他說話好便盯着薩爾蔑的背影。
薩林黑闊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說“你也在想他的話?!我投靠可汗本沒有什麼忠心可言……可就這樣回漠北我——實在是不願意!”龍寶法見他情真意切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
“又有哪裡可去?”薩林黑闊心情沉重不往下再說“呼”一捶腿根嚷道“你侄子還在外面。此時人雜馬亂得趕快找他回來。”
龍寶法不語心想怕是早走脫了。找得回來嗎?若是你昨日不強留我我也說不準自個。薩林黑闊這便喊人喊了幾個都不在又喊。剛喊到兩個西南方向的角號便已有異。他聽了幾聽以詢問的眼神看着周圍幾人問“敵人來攻?!”
一下不曾得到答案。他返身扯去薩爾蔑套就的戰馬一按而上抽出彎刀便要趕去。龍寶法一個箭步躥去馬頭攔問“你要去幹什麼?!”
薩林黑闊聲色俱厲地責備“自然是去打仗!你要是個巴特爾就該與我並肩作戰爲你哥哥報仇。”
龍寶法問“打得贏嗎?你等倉猝遇敵怎麼打仗?”
薩林黑闊就像一隻欲食血肉的猛獸兩眼紅光噴發吼道“要你教我!此來戰馬數千倘若不能殺退敵人將來豈不被可汗怪罪?!”
龍寶法突然覺得兩人已是血肉相連不拽不行呼嚷“那也不成!可汗死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話間一旁有人呼斥。龍寶法情急也沒細聽正不肯放手間覺得股風撲至人影來到被什麼人扯住。又被自己的人搶回後龍寶法這下看得清楚原來橫裡殺出十餘人怪他出言不遜要來擒拿。
薩林黑闊冷喝了幾聲突然揚刀剮翻一人口中叫道“老子和自己坦達爭執要你們來管?什麼他孃的可汗帶老子打勝仗纔是!”
一干來人愣了。龍寶法卻又驚又喜驚得是他殺了紅日可汗的人喜的是他一定能被自己說服。半晌才又一人悲呼“薩林黑闊你想幹什麼?!你就不怕可汗怪罪?”
龍寶法連忙看向他見他雄踞馬上刀口沾血心中也問這回你還怕可汗怪罪嗎?
薩林黑闊並無半點畏懼獰笑大呼“滾!”
一干人灰溜溜便走。龍寶法再往兩下看薩林黑闊的人已聚集不少一名少年戰士扎馬在火堆旁邊對着天空急吹而回頭薩林黑闊正期待地看着他。他一陣迷亂口快勸道“好坦達。我們投降吧。”
“你說什麼?”薩林黑闊生怕聽錯了。
龍寶法說都說了便肯定地坦白說“我是奸細!是的論輩分我還是龍青雲的族兄。只要你願意我保證不少你牛羊草地!”
“你說什麼?!”薩林黑闊問他突然大吼一聲寒刀閃亮。
龍寶法一動不動直到他的刀停留在自己的頭上才說“我可以保證龍青雲比紅日可汗強上百倍。此一戰紅日可汗必敗無疑。你難道要做刀下之鬼嗎?還是你覺得憑你這些人可以打敗他的數萬雄兵?即使你能贏又怎樣我聽他說過他還要靖康國大朝廷出兵!”
薩林黑闊仰天不語。龍寶法在夜色中看不到他的眼睛等了半晌只聽他沉沉說道“說這一番話前我還當你是我的坦達。我不想在這裡殺你你給我滾!記住身爲一個猛扎特族的巴特爾也只有死戰到底。”
龍寶法這才知道自己始終沒有看透薩林黑闊終久要失去這個一見難捨的坦達然而心裡卻很痛快。
倏然一騎奔來未到跟前上面的人便已落馬。薩林黑闊再也顧不得督促他“滾”帶人急行。龍寶法遲疑片刻正要尋馬跟上時碰到薩爾蔑還沒和他說什麼就聽他說“你不該去勸我阿哥。他不會聽的。他——是猛扎特族的天驕英勇善戰無人不知一旦離開便如樹無根鬚永遠沒有復興家業的希望了!而我卻可以和你走!”
龍寶法生氣地責備他“你胡說什麼還不想想怎麼搶回你的阿哥!”
薩爾蔑再次請求說“劣阿汗要嫁女兒的時候阿哥讓我去。我便去了卻大大出醜。於是在各部各族我的庸碌無能正如我阿哥善戰的名聲一樣也只有遠離才能復興我穆裡克默思兒斤家。你帶上我去見你們的可汗吧。”
龍寶法不理他見所帶的三個人拉出馬匹騎上便走。
一路都是潰退中猛人在冥冥晨曦中驅趕馬匹惶惶如喪家之犬問上一問卻也不知龍擺尾帶了多少人正欲再往前走看到薩林黑闊幾十人的馬隊捲風一樣往回刮稍後鬧了個把時辰的飛鳥、飛孝他們也奔到這裡並認出他們。
龍寶法見他們竟未走心中不免熱乎問候過兩個受傷的漢子這才知道他們是受飛孝所累。他還沒以看護的責任數叨飛鳥就催他們往上去叫囂說“再走幾裡就是要道馬匹都要從那裡過早點去勸他們不要走!”
“勸什麼?你這孩子怎麼掉到財眼裡了?!”龍寶法罵嚷“就知道龍擺尾答應給你一半的馬。我看你去。薩林黑闊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你去看他不宰了你喂狗!”
飛鳥不信回頭一指笑道“看薩林黑闊的狗?他宰了大夥也找不到狗喂?!”
原來他們每人的馬後面都拖着生肉引了十來只牧犬跟一路。衆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身後纔開始驚歎。想想有狗跟着不知情的人萬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不免誇這人的主意。飛鳥不免得意四處問人“薩林黑闊呢?”
一旁有人插了嘴假慫恿說“剛過去!被打跑了追上勸勸?!”
飛鳥、飛孝卻怦怦心動和他們說了會話一碰頭打馬就走後面的人追了好遠卻被幾處潰人潰馬阻隔退了回來。
此時天已大亮薩林黑闊身邊的人要認出他們一點都不難。龍寶法也沒有什麼辦法一面罵狄南堂一面把希望寄託到薩林黑闊那希望他還當兩個孩子是自己的侄子等着自己去討要也好不負逢術所託。
走論之間背後馬蹄聲緊。衆人回頭看去數十瘋騎空馬扯着土煙狂奔嘶嘶啞啞不可阻擋。不少殺紅眼睛的見什麼礙道就掏一刀。遠遠望去一頭往前跑動的老牛讓路不及便被雪亮的刀子刺過翻成一團。
鏜鏜一陣密蹄已可以看到獵獵披風和風勢帶起的皮繩帽和直髮亂辮。眼看他們直衝跟前差點看也不看就殺條路繼續追幾人驚喜交加地留意到捲來的逢術。他偏離馬隊攬着駿馬急轉“籲”地一喝大聲詢問“阿鳥呢?阿孝呢?”
馬隊停了一停幾個騎士在陳良之後也來問及聽到龍寶法的“剛……”便又一勒馬轉身向前追去。龍寶法的人攔住一個水桶般的彪漢只聽到他粗悍地喝嚷“能救出他倆就有份分馬!”
龍寶法“啊”地一聲還沒問“是誰說的”就已見到一名手下悄無聲息地遠離自己猛蹂馬股。轉過頭另兩名手下在罵“這羣見錢不要命的畜牲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雖是這般罵着馬鞭卻已如雨點。
龍寶法只好大吼“你們可知道這是在敵營?不愛惜馬力就不怕陷入敵人的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