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被老人問糊塗了只好悵悵地嘆了一口氣說“長生天他老人家的脾氣真難摸得透怎麼分不清好人壞人呢?”
薩拉掀開前面的簾子往遙遠的雪地上望一望——那裡看不見一點路的痕跡便吹出一股白氣輕輕地說“許多巴特爾在殺人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殺的是壞人被矇蔽了眼時兒子都會殺死殘暴的父親。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父親的內心深處是愛他的——正因爲愛他纔對他粗暴。”說到這裡他想起了什麼便又緩緩而低沉地問“阿鳥。你要看無字古書嗎?倘若我把自己的性命和它一起擺放到你的面前你會怎麼選擇。”
飛鳥幾乎不敢相信他是在普通的談話中一下兒轉話猛然之間感到悲哀失望地想你老糊塗了嗎?以爲我也在找那本書?他狠狠地在馬屁股上加一鞭子——把馬打得飛躥害得趙過掀了馬頭往馬車上看短而有力的回答“你以爲呢?”
薩拉聽出他口氣裡的不快並不因此介懷仍淡淡地問“你知道無字古書是什麼嗎?”
飛鳥還真不知道卻只吸吸鼻孔拿了刮到車幫上巴掌大的雪塊一握心潮起伏不定。薩拉呼呼地笑了一笑補充說“據說。它是戰神之書。”緊接着他轉了聲調又用一種充滿誘惑力的話兒問“難道你不想成爲——天下至強的霸主?”
飛鳥只好忍住了心火溫吞吞地回了一句說“我一直都很尊敬您!”
薩拉壓了身子用乾乾的嗓子反問“這就是你爲自己的尊敬付出代價置獵物不顧?”
“也許是吧。”飛鳥冷冷地說“你會覺得我虛僞對嗎?通常有兩種手段可以拿走別人手裡的東西。一種是搶過來;一種是對人好讓人自己交出來。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用任何手段呢?你一定會說你撒謊草原狼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習性?”
薩拉嘴角的紋理漸漸梳成幾個蔑條他合上繃緊地嘴巴用力地點了點頭一反自己的猜忌。悠悠地說“你是一匹草原狼!你是的。可是你不是一匹尋常的狼。巴特爾從狼身上汲取的時代漸漸地消退。那兒已不全是戰神的全副氣力。
“千百年前人們只會吼叫出了自己的家門即使再遇到人也不認爲是同類相互間不能說出對方能聽懂的話。所以。他們的目光非常地短淺最有力氣的人會成爲主人和狼一樣到處找尋自己地獵物。而兒子年齡漸長也會淘汰父親用強壯的身體搶走父親地女人……得到狼神的力量就已經足夠了。
“可現在呢沙漠成了綠洲草原也成了沙漠高山崩塌平地日隆人們可以用馬匹遍跑;可以認識不同宗不同族的兄弟;可以有妻子、親友。在比狼還深的孤獨時尋找慰藉;可以在消沉時不去尋找獵物正像一位薩滿說的那樣擁有一百匹馬的貴人就不需要計較瑣碎地蓄養之事。
“倘若這時仍只擁有狼神的力量會成爲一個戰神嗎?可是。許多巴特爾都不明白不知道人羣已比狼羣複雜多變依然千方百計得到狼神的力量得到了也只會吞噬獵物不知道自己殺了人會招惹仇人。
不知道虐待百姓。百姓還可以投奔新的主人……到頭來離戰神越來越遠。他們大多輕視中原人的溫順。不願意學習他們的長處不知道自己接受部分的中原文化依然會是天之阿驕仍以爲自己沒有得到遠古的力量因而把無字古書看得比什麼都重。事實上無字古書不是一本是許多本大同小異。可有他的人總能把不一樣的地方找到覺得別人手裡地纔是真正的就拼了命地搶、奪……
“阿鳥呀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話從猜忌轉爲教導飛鳥始體會到他的苦心尚不知道自己是在爲剛纔的無禮慚愧好還是在感動便用洋溢着精神地話大聲告慰老人“要我是可汗一定會讓您做別乞大薩滿做國師。”
可薩拉卻仍是微笑地搖了搖頭說“傻孩子。你這就錯了。你阿叔南下作戰離不開別乞的鼓吹。倘若他讓我去爲他鼓吹造勢我會去嗎?你還要牢牢地記住一個偉大的君王心裡愛那些正直的人卻往往利用小人。”他補充說“你阿爸是深諳其道的不然又怎麼能掙下這麼大的家業?可惜他首先是個正直地人不會把這些教給自己地愛子。”
飛鳥傻了一下腦袋有呼地被一泉異物填滿他緊了緊手裡的長鞭難以接受地問“包括讓壞人殘害好人嗎?”
薩拉傾倒而臥沒有再多說什麼話只是伸手拿了一本乾硬而厚狹糊冊子在飛鳥地脊背上敲打。飛鳥轉身抓了住再看看他兩頰紅潤得透着光澤精神比任何時候都飽滿好像自己渾身的病一剎那全好了便高興地說“阿師你身體真好呀。怎麼喉嚨裡沒了痰?我都怕你隨時會離開我去長生天那裡。”
薩拉薩滿只輕輕地挪了一下肩膀微笑如故地說“只是覺得冷。我睡一會睡一會就好了。唉!我這些話都是別人不愛聽的答應我去像中原人學習吧學會了都是咱們自己的財富。”
飛鳥“嗯”了一聲看看他揪掖的簾子側身給他拉罩下晃着兩隻凍疼了的腳翻看那本羊皮書打開了第一頁是一幅畫畫上是一匹在雪地上縮腰的狼身渾身披滿了白雪雪亮的牙齒吐在嘴脣外面合得很緊似乎是一個只特爾在咬着牙堅持守候獵物一般。
再翻開一頁是一雙狼眼細小的瞳孔在眼睛的上方集中瞳仁中全是圍繞瞳孔的金針。利刺一樣直入心底。飛鳥渾身茲拉備刺熱汗直流卻再難以移走自己的眼睛。他不知不覺與圖中眼像相隨原本細長略彎的狹眼一下伸直剎那間光芒大盛若是圖裡牛看到他一定會記得那天飛鳥猝然兇惡的眼神。
馬車漸漸隨着他地失神而失控一直等到它把前面的人追迫得大叫飛鳥才醒悟過來。他強忍着不去移開第二頁。翻過第三頁那是一張狼嘴。黑軟的嘴巴上的毛須又粘又粘唾液大盛紅舌半卷而勾開的嘴角像是妖怪般的獰笑一刻也不停地“哈、哈”直響。
飛鳥只覺得渾身被一股熱流浸泡。只因渴望鮮血和殺戮而激動難止。
他猛地合上書大口地喘氣不斷敏感地激靈喃喃地說“果然是無字古書簡直是無字天書老子看着它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充滿氣力和意志的巨狼只想現在就遇到敵人把他們砍得支離破碎。”
趙過喊了他好一陣了此刻埋怨說“阿鳥。你怎麼啦。在看什麼呢?”
飛鳥突然想知道他看了是什麼感覺一下偏離隊伍停下馬車招手讓他到自己跟前。這一停一招手也引來了路勃勃兩個人都下馬來到馬車邊。
飛鳥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本書。讓趙過看第一幅狼話問他“你怎麼覺得?”
趙過爬上去趴上去疑惑地找了半天給飛鳥說“一匹狼?畫得一點也不好看這尾巴的顏色不對呀。跟樺樹皮差不多。”
飛鳥奇怪地問“你沒發覺狼有什麼不同之處嗎?想想。它在幹什麼?在哪?爲什麼站在那?”
趙過發愁地說“你又問奇怪的問題了。我怎麼知道?”
路勃勃也伸出頭臉上沾滿的笑意漸漸消失。過了好一會。他才說“我變成了一頭狼在冰天雪地裡追獵隱匿差點踏到雪窩子裡現在還在害怕。”
趙過看看路勃勃又看看那匹狼啪地就是一巴掌手指頭一搗說“騙阿鳥!你和他長得一點都不一樣。”
飛鳥又翻開第二頁讓他們看。
趙過琢磨了半天疑惑地說“像我阿爺殺人時地眼怪嚇人的。”
路勃勃也看彪呼呼地一吸氣大聲地吵嚷“兩個黑糰子怎麼會是眼?什麼也不是要我給你畫個眼不?”
飛鳥怕自己一看就難以自拔便不敢投去目光問他們說“鹿巴呢?牛六斤呢都來看看。”說完他才記得自己要牙猴子作候尾讓鹿巴作候眼去了。
牛六斤、石逢春和張鐵頭三個來了倆。他們看得也古里古怪讓人不明所以。飛鳥驅走他們繼續上路心裡納了悶了。好久他才找到一個合理點地解釋誰越瞭解狼越能從中得到狼神的力量。這時他突然參照薩拉老人的話感覺到一絲的危險性心想倘若是個狼一樣的巴特爾看了一定會陷入發狂的境地那它到底是能幫巴特爾獲得狼神地力量呢還是致使那個巴特爾走到野獸的邊緣?
這一刻他突然萌生出毀掉這本書的想法。
可雖堅定了許多次他依然沒捨得僅僅撫了幾把當成奇物收藏。
再一路往前走他腦海裡還回味着那種奇妙玄乎的意境。
不知道什麼時候隊伍後面的牙猴子吹響了號角緊接着以疾鞭快馬趕到飛鳥身旁驚慌失措地湊到跟前壓着沙嗓子說“阿鳥。好像是豁哥林親的兒子帶了人來喊和我一起的那個男的。雖然沒有喊走可我還是有點怕?”
飛鳥心裡熱酣大聲問“怕什麼?你昨晚在馬車上玩人家的女人讓她喊了一夜因而怕她男人找你算賬?”
牙猴子自到了豁哥林親家殺人就撕了豁哥林親二兒媳婦的衣裳昨晚惦念那滑不溜秋地白玉團確實拉到馬車裡就上。那女人胸脯受凍又癢又起疙瘩被手一撫就忍不住哼哼但他發誓飛鳥絕不會聽到兩人的喊叫因而朝張鐵頭瞪了一眼罵道“像他?一個大活人擺在他面前硬是不中用。”
張鐵頭臉從頭頂紅到下巴煩。他是不肯承認自己無能的吼着說“阿鳥把她分給我。那是要我回家做老婆的我不像你那樣跟色狼一樣。”
牙猴子看了他一眼說“你這樣的雛要仇人地女兒做老婆?看不住。”他轉頭講正事低聲給飛鳥說“他帶了幾十人馬。咱身邊又都是他的人這一仗怎麼打?”
飛鳥看怪物一樣瞅他沒誇獎他未雨綢繆地想法、沉着而是淡淡地問“你們說。這種情況怎麼應付呢?”他轉而讓張鐵頭趕車自己上了馬帶着趙過、牙猴子、牛六斤轉頭。邊往隊伍後走邊要他們的回答。
牙猴子雖叫了怕卻不忍心丟了百姓。建議說“依我看先瞞住大夥然後迎戰。我已經給一起的那傢伙說了說你不怕豁哥林親的家人惱恨你們夜裡見死不救嗎?你先瞞住大夥我把他家最漂亮地女人讓給你。他挺有覺悟地。告訴我說跟着坑蒙拐騙的人沒出息那個女人已經是你地了我就要其它的。”
牛六斤連忙附和說“對。對。就該這樣。我看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咱們的虛實不然老牙這又慢又斯文地樣兒就在貽誤軍機。”
趙過皺了皺眼慢慢吞吞地說“阿鳥都是不緊不慢的老牙纔跟着不緊不慢地說張鐵頭。我覺得咱不是貽誤是讓敵人覺得咱不怕他讓咱們隊伍地人不問出了什麼事。既然他們還不知道咱們的虛實。不怕他就能嚇住他。”
說完他就在馬屁股上摸摸到薄皮釘成的本子在上面翻。
牛六斤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趙過是沒救了就非這麼愣一輩子不可。可他和趙過還是最鐵的不能不提醒就說“哪有你這樣的人?要打仗了還把阿鳥教你你記下來的本子拿出來看地?”
飛鳥擺擺手卻鼓勵趙過說“打大仗前有幾個耐心看書的將領?這是大將之風。阿過。你再說說看。我還有什麼理由不怕他們突然掩殺。”
趙過茫然地擡頭看他。僵了好一會才說“他們也能聽到老牙的角號覺得……我也不知道就是這麼覺得的他們也真沒掩殺過來。”趙過邊說邊翻自己的本本認真仔細。
牛六斤已徹底失望了大聲說“還有就這麼覺得的道理?”
飛鳥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教訓說“你就是浮躁。領兵打仗的人要沒有好的直覺光靠推斷的話輕則貽誤戰機重則陷入被動處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劣勢。信不信?我現在不看也知道他們一要判斷咱們地組成二要解救自己的家眷三有心聯絡故人四到現在還不瞭解咱們……而這幾十個人很可能是請來的親戚或朋友大家一大幫子不你一言我一語地論論仗怎麼打?那麼多理由不夠他們爭的?!
“再說了他們如果有個果斷的首領領着人呼呀呀地飛奔牙猴子也不會通過觀察吹出提防地角號。這點直覺也建立在牙猴子不是白癡上。”
牛六斤自我感覺還是良好的笑嘻嘻地說“我知道你是怕我驕傲。所以一等我和阿過的意見不一樣時就會刻意地貶低我。”
飛鳥無奈地說“我算服了你了。要不是從小脫了褲子玩到大我真會以爲你有真本事。說好阿過判斷正確的話你以後要向他學習。他打的仗比你多得多怎麼也值得你多問問。聽了?”他又問趙過“想出來怎麼應敵了沒有?”
趙過點點頭非常正統地說“突然打過去。阿鳥剛剛說敵人可能在爭論。我想他們現在不快快地攆殺的確要爭論。阿鳥還說過在敵人心裡準備不夠地時候突然一打就能打贏。就突然一打。”
牙猴子也聽不進去了笑呵呵地問他“這麼簡單?”
飛鳥倒與趙過不謀而合說“還要選取精銳!我和牛六斤從正面過去他們見我們只有兩個人必不提防會讓我們走近。這時倘若我有機會在衆人面前說我是狄飛鳥他們肯定吃驚、猶豫。倘若沒有機會敵人必然忙於追趕給你二人可乘之機。
“你們繞行接近突然向我靠攏打豁哥林親地兒子。倘若敵人亂跑咱們不需攆只求一下殺傷來救援他的敵人。因爲他們是親得不能再親地親戚。”
衆人轟然同意。飛鳥便敲敲馬用馬鞭指着前方先走。他和牛六斤迎着前進的隊伍走到尾巴處踏上走剩得只剩寂寥的雪地上漸漸看到一處高地上停了二三十個人便加快馬速往前頭趕快要接近時大聲要豁哥林親家的男人站出來說話。
這些人果然從高處馳下。不過他們不是和飛鳥說話而是慢騰騰地向飛鳥和牛六斤包抄。飛鳥知道這個“慢騰騰”是因爲他們的意見還未統一心裡鬆懈就領着牛六斤敵進多少退多少。
敵人大概怕他們轉頭就跑動靜越來越慢甚至有人在催促豁哥林親家的男人們以便讓他們接近飛鳥和牛六斤趁機圍個結實。飛鳥和他們磨着吼着在偶爾纔有的幾支箭桿子中走動。
眼看空間越來越小趙過和牙猴子也接到近處突然間馳馬直奔豁哥林親的兒子。敵人中果然涌出兩三人急急救援。飛鳥不停地呼牛六斤不讓他輕易舉共也不讓他射箭。
戰場還是柔綿綿地交着圈子。直到趙過和目標又一次錯馬將他擊落戰爭陡然激烈飛鳥看住一人飛奔突然舉弓把他釘穿倒地。而牙猴子提了馬速截住一敵牛六斤一樣飛奔到跟前才射實現飛鳥用慘象震人的效果。
他們迅猛地爆發又迅猛地解決戰鬥根本不再理外圍的男人慢悠悠地打馬追趕隊伍。
身後的確追來的一個男人。但他竟是喊着問飛鳥真是“狄飛鳥”還是假是“狄飛鳥”的。也許他要把這場戰爭和狄飛鳥的大名一起帶回去但那肯定已不會是給豁哥林親家報仇的用意了。飛鳥微笑着停下來直到這個灰氈帽的男人奔到身邊。他看着對方那張凍得青紫的臉並了馬頭把自己的帽子取了遞給他說“給你!好好看看我吧。我的仇人遍地誰還敢用我的名字?咱們都是一家人。我儘量不和你們刀兵!快回去吧。”
說完他不顧那男人奇怪的表情轉身縱馬和夥伴們一起趕回自己的隊伍。
這時隊伍裡竟滯後地慌亂。爲了堅定他們的決心飛鳥提着人頭馳騁粗聲大氣地笑粗聲大氣地喊“我知道你們曾經和豁哥林親再一起所以這一仗沒讓你們爲難。要是有人想收了他們的首級就拿去。老子顧念你們不知道你們顧念老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