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蔡彩四十出頭姿色已被風塵掩去大半隻留下幾分尖刻。她剛出了賭場就看到鼻青臉腫的兒子便摸了摸兒子的臉蛋“哎呀”“哎呀”地叫心疼地罵“你也長了個兒怎麼老是被別人揍?”說完留意到兒子身後的女人一下兒對號入座一擺手掌嗓音變得尖聲細氣“你是?西湖的那丫頭吧我給你說的丈夫怎麼樣?那時候你還死活不依呢!現在知道大姐的好了不?”
“她是姑姑呀!小姑呀!”少年怕極了新姑姑慌忙提醒不要她再亂嚷亂抖。
“什麼?”蔡彩即刻捂了嘴盯着花流霜愣上半晌“嗚”地一聲哭出來搶天呼地般大喊“流霜。是流霜呀?我的娘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花流霜幽幽嘆了一口氣扶着她的胳膊說“跟我回家。以後再也不要做這偷雞摸狗的事了。”
她帶着母子回家進院就讓人燒飯進屋就喚丈夫。
狄南堂見妻子找到失散多年的親戚也推掉了外面的應酬盡力逢迎和她母子坐到一起敘叨。禿孔雀難尋真鳳凰落難人怕想貴親戚蔡彩幾經流沛中途又嫁過短命的丈夫慌多怕多淚也多連說帶唱一刻也不停地念叨祖上的功德才讓小姑子得了福氣。花流霜見她越說越不着邊竟要狄南堂對自己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只好到外面歇一會去。
她再進去見狄南堂可惜花落開的相貌、身板正問他話兒便聽上幾句。花落開凡事都不敢承認不會什麼都“會一些”竟成了既謙虛又博學的君子。狄南堂摸得透少年人的心理卻也不揭破只是微笑着說“只會一點是不夠的要是能收住心就去學堂上上課。”花流霜實在忍不住了便在他耳邊輕嚷自己的孩子沒見你問。人家的孩子你瞎操心什麼?
正說着新加的奴隸送來酒食沿着大桌子擺了一堆。
狄南堂邊讓母子動筷邊讓段晚容看誰在家裡一起過來吃飯。不一會逢術在風月之後來到落落寡歡地坐於一角。花流霜知道他心裡的事便捅了捅丈夫。
狄南堂嘆了口氣給逢術說“人家老餘不下飯的時候總有道理。你也說說阿鳥想跑了你怎麼防可以防得住?要是你有好法子沒用可以不吃。”
他的話音剛落段晚容和雨蝶已含笑噴飯。原來餘山漢聽說飛鳥不見了心裡急有人勸他兩句他張口就說“阿鳥是我奶大的!你們不心疼我心疼。”
逢術看了風月一眼低聲說“以先生的意思是他爲什麼要跑?要說爲了整龍擺尾爲了去漠北這都好!怕就怕他手裡真有完虎骨達傳國的寶貝而又不知輕重地示人!”
阿鳥絕不是一個不經嚇唬的人除非遇到真正可怕的事。
而那個代表草原天驕最高榮譽的寶物完全有讓龍擺尾撕破臉的可能倘若它落在阿鳥手裡阿鳥又不願意獻出來也惟有靠逃走來避難。狄南堂不是沒有往這想。但放到這裡說總不好。他便擺擺手說“吃完飯再說。”
說到這兒他笑着給蔡彩說“阿鳥是我不成器的兒子。從拜塞戰場逃走不知道去了哪。一家老小都被他鬧得雞犬不寧。別有什麼也別客氣吃飯!吃飯!都吃飯孩子們都要快回來了見你們悶在這不跟着鬧纔怪!”
又是個話音剛落飛田已蹦蹦跳跳地進門她誰也沒看擡着下巴到狄南堂身邊伸出右手說“大伯給我錢。要是你不給我就去餵我的馬喂完馬去睡覺。”
蔡彩被她可愛的外表迷惑到好奇地問花流霜“什麼餵馬睡覺的?”
花流霜沒好氣地說“學她兩個阿哥到了夜裡好逃跑!”立刻她盯着飛田厲聲大喝“飛田。你跑一個給我看看……光說不跑半個毛子沒有!”
飛田的臉蛋一下兒黑了。她左右看看見全家都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看着自個就一步一步往外溜。狄南堂喊她要她到自己跟前吃飯她這纔回來嘿嘿笑着給狄南堂說“不給我錢我就不去上學了說不去就不去半個毛子沒有也不去!”
正說着飛孝領了飛雪站在門口望。
狄南堂笑笑喊飛孝到跟前指着花落開說“這個是你落開哥。吃了飯帶他去學堂看看!稍候我會給田師打聲招呼讓他替你阿哥上學。”
飛孝地詰問“那我阿哥回來到哪上學?!”隨後他盯着花落開眼睛閃着惡狠狠的光芒倒把花落開嚇了一跳。
狄南堂看了飛孝一眼嚴厲地說“等你阿哥回來再說!”接着他又跟蔡彩說“這是他二叔家的狼崽子!別看他沖人就瞪眼卻比阿鳥好相處多了!”
※※※
兩天後已是上學的好日子。
花落來一起牀就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踏到精鞣軟皮靴裡。他跑到外面的地上踩兩腳正聽着“嚯嚯嘰嘰”地響一擡頭看到母親就興奮地說“這靴子真暖和!”
蔡彩捻着他的衣服左右看看嘴巴里也嘖嘖稱讚“是好看!我兒子是好看。也虧得你姑父他怎麼就知道你稱這一身?我看他比你小姑要疼人!我聽到雅塔梅那媳子撇着嘴和人嘟囔阿鳥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這麼好的鞋。”
花落開興奮地說“阿媽我心跳得砰砰響有點不敢穿出去。”
蔡彩看了他一眼罵道“看你那點出息!”
隨後她不容分辯地叮嚀“學堂裡都是頭面子弟你見有好看的少女就勾搭一個回來。然後我讓你姑父幫你去提親。”
花落開笑嘻嘻地點頭身子、屁股左右扭動。蔡彩不能原諒地再瞪兩眼這就帶着他去見花流霜。花流霜正監督飛孝、飛雪好好吃飯見到他母子笑着誇獎“這纔像我侄子。”
花落開怕她一聲不響地坐下大氣也不敢出地吃飯。剛吃兩口飛孝的手伸出來搶了塊肉進嘴就盯着他的眼睛看吧嗒、吧嗒地吃。男孩子多是用這樣的挑釁從不認識到熟悉的花流霜一點也不奇怪反而因此放心一等他們吃完就趕人。
飛孝剛把花落開帶到班上就迎來一陣鬨笑。
孩子們看着這個大個子又叫又鬧讓花落開越發心怯。花落開硬着膽子坐到飛鳥的位置一個胖子就轉過身來問“那小子死哪去了?”
飛孝怪他說的不好聽推着他的胸口嚷“你再說一句!”
這胖子就是王本。他自覺是飛鳥的哥們比飛鳥的阿弟大一輩惱火地還了一捶高高在上地嚷“我得替你阿哥管管你!”飛孝哪買這帳二話不說攬着他摁了下去。很快王本的幫手加入又把他掀下來。幾人打得砰砰響滾得幾倒人躲。
飛孝雖是一個人卻遠佔了上風渾不知到底誰是王本的幫手見人就打威風凜凜地殺出去把花落開一個留下。花落開但看一個個鼻歪眼斜盯着自個有的還拔了刀子懷裡頓時揣了只兔子。好在並沒有人拿他撒氣僅給他說遲早要讓狄飛孝求饒一回。
王本心裡火氣難消就坐到花落開的幾桌上放話。正嚷着龍妙妙帶着兩個女孩子進來。她穿了一件套綠花的滾線皮袍瘦長的脖兒裡穿了一圈鏤刻過的翡翠和玉石步子一大便嘩啦啦地響顯得又威風又傲慢。
見氣氛不對她便站了住直到不滿自己班男孩子的女孩子一說才氣呼呼地喊“你們都是吃什麼的?”說完她注意到一味低頭的花落開便指了問人“他是誰?衣服這麼好看家裡挺有錢的嘛。”
王本說“狄飛孝送來的一定是他家親戚。”
花落開嘿嘿陪笑低聲說“我是阿鳥的表哥!”
旁人又不再理他。他們圍到龍妙妙身邊一聲高一聲低地商量怎麼報復。龍妙妙坐到幾桌上邊讓他們放學後不要走邊問胖子“王本今天有沒有吃的?”
胖子有些不捨得但還是拿出個雞腿說“今天就這個了。”
龍妙妙接過來撕了一口又問“表嬸做的嗎?”
胖子嚥了口吐沫說“不是是近來零花多了自個買的。”
龍妙妙點點頭邊咬着牙捏雞腿邊說“阿鳥也常騙我阿姐。這次我阿姐很生氣一定要找到他抓住他!”說到這裡她見花落開仍木木地坐着那就跳下幾桌走去拿油糊糊的手在錦衣紋花的襟子上使勁擦了擦問“你知道不知道狄飛鳥的下落?知道的話我就饒了你。”
花落開心疼死了可又不敢生氣只是黑着臉急“我不知道。家裡也沒有。”
“那他在哪?說!”王本往他頭把子上拍一手。
大夥紛紛學他的樣威脅“說!說不說!”
花落開推開幾隻手眼睛裡已帶了眼淚。他猛站起來甩了袖子就走卻被一個牛犢子一樣的孩子抱了腰摔倒在地。摔他的那孩子高興透頂又蹦又跳地炫耀“他個子這麼大卻被我一下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