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狐疑看着我,“玉璽就在我面前?”
“是。”
“在哪兒?”
我直起身,目不轉睛看着他,“就在這水晶棺裡。”
孔慈沉吟了陣,斷然說道:“這不可能,按照元德太子所說的,夏東海從瓊花觀盜出水晶棺,他仔細看過,裡邊空空如野,四壁堅韌光滑,兩人將聖上身軀放進棺木之後,立即就啓動了防腐裝置,使棺面和棺身自動密閉釘死,再不能開啓,所以這具水晶棺中,不可能藏有玉璽。”
我嘆了口氣,“我說玉璽在裡邊,它就在裡邊。”
孔慈皺眉,將信將疑的趴在水晶棺面上,向內探望,試圖看出端倪來,但棺中除了沉睡的聖上,什麼也看不到。
“你這樣是看不到的。”
“那要怎樣才能看到?”
我平靜說道:“很簡單,兩個字:劈棺。”
田武和碧桃都愣住了,孔慈也有些驚訝,沉吟着沒作聲。
“劈棺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你要知道,這具棺木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一旦被劈裂,就再也沒有了。”
我笑着說道:“我知道,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孔慈躊躇了陣,“你憑什麼要我相信,劈開水晶棺,就能夠找到玉璽?田碧瑤,你一向詭計多端,又最懂得猜測人心,安知這不是你在恫嚇我,要我放棄搜索玉璽的初衷?”
我嘆了口氣,“就知道你會這麼想。”
孔慈步步緊逼,“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摸着藏在袖子裡邊的匕首,淡淡說道:“除了劈棺,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讓事實說話吧,你若是怕驚擾了聖上,不敢下手,由我來做也是一樣。”
孔慈沒作聲,看着聖上蠟黃容顏出了會神,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聖上,打擾你安睡,真是萬分的不應該,但玉璽事關重大,我是一定要將它找出來的。”
說完他先鎖上房門,然後抄起牆角一隻碩大的落地銅盞,試了試斤兩,覺着還算順手,就舉起來,用力砸在水晶棺面上,兩樣重物碰撞,發出巨大聲響,水晶棺面裂開一道長長紋路,卻沒有破碎。
客棧跑堂的小二聽到動靜,推門想要進來看個究竟,但是門被反鎖着,他沒推開,遂在門外詢問:“客官,發生什麼事了?是否需要幫助?”
孔慈應道:“沒事,我們在練功。”
“那麼請客官聲音小一些,別擾着其他客官休息。”
“好的。”
孔慈放下落地銅盞,“之前我送你那把匕首呢?”
我猶豫了陣,從袖子抽出匕首,攤在手心上,“在這裡。”
孔慈拿起匕首,順着水晶棺面的裂痕小心敲擊切割,鋒利匕首劃過水晶,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吱聲,聽得很不舒服。
花費了半個時辰左右,棺木的表面被完全清理走,劃破的水晶大片被孔慈小心端開,小片則灑落在聖上的袍服上,孔慈伸手入內,將聖上軀體扶起來,安置在地上。移走聖上的水晶棺空蕩蕩的,除了一個顏色清淡的躺臥痕跡,空無一物,孔慈有些動怒,“田氏,你是存心消遣我是不是?玉璽不在水晶棺裡。”
我苦笑,“它現在是不在水晶棺裡了,你剛剛把它取出來。”
孔慈怒道:“你說什麼鬼話,我剛剛只取出聖上的軀體……”他突然瞪大了眼,“難道你把玉璽藏在聖上身上了?”
“是。”
孔慈脫口說道:“這不可能,如果在聖上身上,夏東海和元德太子爲什麼之前沒有發現?”
我蹲下身,看着聖上出了會神,“因爲我藏的地方,是他們想不到的。”伸手解開聖上腰間明黃的腰帶,掀起袍服前襟,露出內襯的明黃中衣。
孔慈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幹什麼?”
我掙脫開,繼續解聖上的中衣,“我找玉璽給你。”
孔慈楞了愣,跟着瞳孔微微收縮,那樣子看來不知道是震驚還是震怒,“你該不會是……”
我掀開聖上中衣,“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真正的玉璽,被我存放在了聖上的軀體裡邊,那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足夠安全,足夠隱蔽的地方,我相信如果我不說,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孔慈張大了嘴,但沒有說話,雙眼目不轉睛看着聖上裸露出的身體,失去中衣和袍服的遮掩,可以清楚看到,在聖上平滑的腹部上,有着一道一尺見方的傷口,縫合傷口用的,是一種銀色的絲線,在明亮燈火照射之下,閃爍耀眼光芒,“那是什麼絲線?”
我搖頭,“那不是絲線,是聖上的白髮,頭髮質地堅韌,具有關格通化,疏通五壅的效果,喝一些用頭髮熬成的水,能夠清腸利氣,治療癇痛,而從巫蠱的角度來說,損傷死者的身體,本身是不道義的,容易招致死者的怨念,這個時候,就很需要一種源自死者肌體髮膚的物品,來疏解死者的怨念,基於此,我將玉璽放入聖上體內之後,選擇了使用他的頭髮來縫合傷口,一方面是因爲我找不到比頭髮更堅韌的絲線,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藉機疏解聖上的怨念。”
田武和碧桃聽得毛骨悚然,兩個人躲在遠遠的角落邊上,面色如雪,牙齒咯咯的打顫。
孔慈深思的看着我,“田氏,你確實很會藏東西,這個地方真的是足夠安全,足夠隱蔽,如果你不說出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不過我就好奇,你是怎麼想出這個藏匿地點的?”
我輕輕擡起聖上頸項,露出一道狹長傷口,“那天早晨,聖上被翟讓行刺,半邊頸項幾乎都被刺破,血流得滿牀都是,弄得他渾身髒污不堪,我端了清水爲他清理身體,這過程當中,水分不斷經由傷口進到他體內,但他的身體並不見膨脹,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把玉璽放進他身體內,外表是不是也看不出來呢?”
“於是你就試了?”
“對,我知道人體的內臟大部分都集中在胸腔內,腹腔內是存在少量多餘空間的,男子的腹腔因爲沒有子宮,尤其如此,所以我揹着夏東海,劃破聖上腹腔,取出裡邊的腸臟,將玉璽用不透水的牛油紙包裹了數層塞進去,再將傷口縫合,裹上袍服,收拾妥當之後,聖上外表看來果然沒有任何異樣,只有在用手擠壓他腹部時候,纔會稍稍感覺到有硬塊。”
孔慈問道:“你不擔心夏東海發現這硬塊?”
我笑出來,“不擔心,”我惆悵的笑,“因爲我知道,他不可能會發現。”
“爲什麼?”
“夏東海崇敬聖上,他每次搬動聖上軀體,都是將他抱在胸前,從來不捨得背在背上,他感覺不到、也騰不出手去摸索聖上的腹部,當然,最主要的是,他以爲我深愛聖上,絕無可能會傷害聖上軀體,因此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發現聖上軀體內有硬塊,也只會以爲那是軀體發生病變,而不會想到是因爲我塞了東西進去的緣故。”
孔慈苦笑,“不光夏東海,我也會這麼想,”他若有所思看着我,“田氏,你算無遺策這本事,究竟是怎麼學來的?”
我嘆了口氣,自我解嘲的笑,“我沒學過,大約是天生的吧,”自孔慈手中抽出匕首,一絲一絲挑斷縫合聖上腹腔傷口的白髮,然後伸手入內,掏出一樣用牛油紙包裹的物品,撕開面上的包裝,放在孔慈跟前,“這就是你要的九龍玉璽,你檢查看。”
孔慈端起九龍璽,湊到燈光下,眯着眼睛審視良久,滿意點頭,“是,確實是正品玉璽。”
我拉好聖上的中衣和袍服,繫上絲帶,“好了,玉璽已經交給你,我們至此兩不虧欠,明天就各奔前程吧。”
孔慈小心擦拭玉璽身上少許的污跡,一邊漫不經心問我:“你打算如何處置聖上的軀體?”
“帶回雷塘我家鄉安葬,”我出了會神,莫名的覺得有些歡喜,“我要在他墓前修建一座茅廬,有生之年,就住在茅廬裡陪伴他,往生之後,就和他葬在一起。”
孔慈怔了怔,沉吟了陣,收起玉璽,十分認真的問我:“田氏,你今年才只二十三四,人這一輩子,極其漫長,此後的悽清歲月,你確信自己熬得住?”
我冷淡的笑,“這個問題,留給時間來回答吧。”
孔慈又沉吟了陣,似是下定決心,“有一件事,我原本是打算爛在肚子裡的,但是現在又覺得,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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