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昌衡心想,周駿明明知道都督蒲殿俊逃跑了,這是故意刁難我啊!
尹昌衡氣憤地吼道:“周駿,我是軍政部長,我有權調兵!”
哪曉得周駿本來就對他當上軍政部長不滿,現在更不會賣老同學的面子。
尹昌衡又一想,不能這樣鬧僵而壞了大事。俗話說:“來到矮屋下,不得不低頭。”
他只好忍氣吞聲地懇求道:
“老同學,蒲殿俊和朱波瀾都被亂兵嚇跑了,我到哪裡去拿都督的手令啊?
你不看老同學的薄面,也應該看在成都父老鄉親的份上,暫時把新軍借給我吧!
成都人民會記得你的!我尹長子也會記得你的!”
在尹昌衡的一再堅持下,周駿終於讓步了。他跑到新軍營中,叫過來三百餘名軍人。
尹昌衡見僅有三百士兵,心中有些不滿。但在緊要時刻,他不能嫌兵少。
只見他縱身跳上一張桌子,慷慨激昂地喊話:
“新軍同胞們,趙爾豐陰謀發動了成都兵變,叛軍進城搶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現在請大家聽昌衡的指揮,迅速進城去鎮反戡亂。待把叛亂平定了,你們都是國家的功臣。
成都人民會感謝你們!四川人民會感謝你們!
現在全川存亡,在此一舉。”
爲了進一步調動新軍的情緒,尹昌衡突然從桌子上跳下來。
從身上拔出軍刀,跑到一棵松樹前,一刀將松樹斬斷。
然後動情地喊道:“新軍同胞們,爲了救四川,爲了捍衛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我尹某生死不計,粉身碎骨在所不惜!今後我尹長子如果有負大家,願同此樹。”
新軍衆兵士深受感動,場上三百軍人頓時義憤填膺,舉槍高呼:“堅決聽從尹部長的指揮,進城平叛,活捉趙爾豐,保衛大四川!”
尹昌衡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他對老同學說道:“周標統,感謝你的支持!我帶你的部隊進城去,待平定叛亂之後,我給你記大功!”
周駿向新軍士兵喊話:“各位兄弟,你們跟隨尹部長進城戡亂平叛,我在這裡等你們的好消息!”
三百軍士齊聲回答:“我們跟隨尹部長進城平叛,活捉趙爾豐!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尹昌衡大手一揮,下達命令:“兄弟們,出發!”
這支僅有三百人的小股部隊,在尹部長的率領下,連夜向成都北門跑步前進。
爲了壯大聲勢,尹昌衡令軍士敲鑼打鼓,吹起嘹亮的軍號。在夜幕中,彷彿有千軍萬馬殺向成都。
尹昌衡領着借來的新兵,跑步趕到北較場歇息。
當時軍士還沒有吃晚飯,尹昌衡到陸軍小學堂,令學校員工趕緊做晚飯。
他決定把他的小學堂,作爲軍政府的臨時辦公地點和大本營。
爲了提振士氣,尹昌衡和衆軍士一起喝雞血酒。
乘着酒興,他許諾事成之後,尹某一定給兄弟們記大功。大家一起舉杯高呼:“有難同擔,有福同享!”
這時小隊長林梅山,帶了三百多個學生軍來見尹部長。尹昌衡在陸小自己的辦公室裡,與林梅山一起商議了戡亂計策。
尹昌衡令林梅山立即帶一隊學生軍,先去佔領北大門。又派出部分軍士,去保護軍政府的造幣廠和武器庫。
由於趙爾豐垮臺後,各地的同志軍都已經回到原地解散了。現在要重新聚集起來,需要一定的時間。
同志軍一時趕不來,急壞了尹昌衡。
他又發出電令,催促外地的各路同志軍首領,儘快組織隊伍,趕到成都來鎮壓叛亂。
且說成都東較場譁變的亂兵,像一羣脫繮的野馬衝進城,以軍政府欠餉爲由,沿街打劫商店,挨家挨戶搶劫市民的錢糧。
城內警察不但不予鎮壓,看到亂軍搶劫,他們也加入到搶劫隊伍中。
最後,社會上那些遊手好閒的地痞流氓,也跟在亂兵後面發不義之財。
巡防兵當天譁變的行動口令是“啓發”二字。叛軍在爭奪財物或混戰時,以口令“啓發”區分敵友。
這場劫難給成都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們把當天叛軍的搶劫行爲稱爲“打啓發”。
以致後來“打啓發”成了四川方言,大家都知道是打砸搶的意思。
各地土匪也把“打啓發”,作爲搶劫的暗語。
膽子大的巡防兵,首先去搶大清銀行,然後去搶藩庫。
藩庫裡的白銀是一千二百兩一箱,軍士衝進去,背的背,擡的擡,整箱整箱地搬走。
整箱的白銀搬完了,就把軍服脫下來,將散裝的銀元包在衣服褲子裡面扛出去,有人壓得走路都很艱難。
守藩庫的衛兵見到別人搶銀子,自己眼紅了,也跟着去搶。
藩庫很快就被搶劫一空,後到的軍士就去搶鹽庫。
成都東大街、大小什字街、勸業街、暑襪街、總府街等十多條繁華街道上的所有商號,無一倖免,全部被亂兵們洗劫。
亂兵把銀行、庫房和商號搶完後,再放一把火燒掉。
衝在前面的兵匪,已將商號和大戶洗劫一空。
後到的亂兵沒有撈到油水,就去搶先到的。
搶得少的人,又去搶那些撈得多的人。
有些兵匪爲爭奪財物,互相開槍射擊,甚至把商號門面和房屋砸得稀爛。
一時間,成都全城槍聲四起,火光沖天。雜亂的腳步聲、哭喊聲、救命聲,此起彼伏。
街頭巷尾,亂兵邊跑邊瘋狂吼叫:“打啓發了!打啓發了!”
燃燒房屋的黑煙籠罩全城,被搶劫和受火災的市民哭聲一片。
大家人心惶惶,陷入了極度的恐怖狀態,都感覺世界末日已經到來。
史載,成都兵變後,亂兵進城燒殺搶劫,全城火光沖天。
“城北燒至大鼓樓,城西燒至皇城根,城東南一片瓦礫,全城糜爛,慘不可言。”
亂兵搶劫的財物運出城時,“有用馬馱者,有用船裝運者,背裹提包者,尚不計其數。”
卻說尹昌衡在北較場,做好各項平叛部署後,當夜點起借來的新軍殺到北門外。
林梅山和學生軍打開城門,隨尹部長殺入城內鎮反戡亂。
尹昌衡手持指揮刀,親率四五百名勇士,打起帥字旗,從北向南巡視大街小巷,見到搶劫的兵匪一律就地正法,並暴屍街頭示衆。
林梅山左手持青龍劍,右手持毛瑟槍,護在尹部長身旁。
勇士們從北門一直殺到順城街,連殺了五六百個正在搶劫的兵匪。
亂兵們聽說軍政府的尹部長,從城外借兵殺來了,嚇得膽戰心驚,趕緊逃命要緊。
尹昌衡和林梅山帶領勇士,突然奇襲老皇城,殺散皇城周圍的亂兵。
尹昌衡令林梅山守在軍政府的辦公大樓外面,尹昌衡走進都督府內,政府官員早已逃走,裡面空空如野。
他突然發現,都督平常休息的房內有點動靜。
他走過去一看,牀上有個人將大漢旗幟包裹在身上,正在埋頭痛哭。
這人聽到有人走進來,以爲是叛軍來殺他。
他想這次必死無疑,突然擡起頭來,大叫:“逆賊,快點殺了我吧!”
尹昌衡一看,這不是軍政府的安撫局長羅綸嗎?
羅綸看見來者是尹昌衡,悲喜交加,兩人抱頭痛哭。
尹昌衡救出羅綸後,帶領勇士迅速回到陸軍小學堂。
尹昌衡安慰羅綸,現在蒲殿俊和朱波瀾都跑了,我們兩人要振作起來,代表軍政府來領導目前的平叛戡亂鬥爭。
羅綸表示自己不懂軍事,戡亂全靠尹老弟了,羅某願聽尹部長的指揮。
尹昌衡對羅綸說,羅部長趕緊以四川保路同志會副會長的名義,催促各地同志軍首領,迅速組織隊伍,趕來成都平叛。
卻說趙爾豐站在總督帥府窗前,向督署圍牆外觀望。
街道上大火沖天而起,一股股的黑煙升騰,如妖魔肆虐省城。
混亂的槍聲和悽慘的哭聲交織在一起,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一拳頭砸在辦公桌上。
慶幸由他暗中策劃的這場兵變,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功。亂兵造成市民混亂的效果,超過了他的預期。
他心中一陣狂喜,現在軍政府癱瘓了!省府的行政羣龍無首了!
看來該是老夫重新出山,收拾四川殘局的時候了。哈!哈!哈!
於是,他指使親信幕僚出去,當夜找來了七八個封建遺老,自導自演了一出“恭請趙爾豐出山”的鬧劇。
但見總督府門口,一羣滿腮銀鬚的封建遺老,頭戴黑色瓜皮帽,身穿青綢長袍,外套藍布馬褂,手杵藤條柺杖。
在年輕幕僚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進總督府大門。
衛隊長將他們迎進帥府,帶去見趙爾豐。遺老們齊齊跪在地上,恭請趙大人出山收拾殘局。
趙爾豐將他們一一扶起,假意推讓道:“爾豐老了,不中用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一個滿頭銀髮,八十高齡的老朽,代表衆人上前懇求道:
“趙大人,你,你,要出山救,救,救成都啊!
你看,軍政府裡蒲殿俊、羅綸那幾個龜兒子,才三十幾歲,尹昌衡還是二十幾歲的娃娃。
一羣青勾子娃兒,他們曉得啥子嘛!
沒有一點從政經驗,還當啥子官嘛!你看,現在弄出大事來了吧?
那些青勾子娃兒鎮不住場子,出了事就驚慌失措,下不了臺,然後一跑了之。”
又一個遺老上前請求道:“現在成都被亂兵燒殺搶劫,全城已經大亂了。要是老大帥還不出來收拾亂局,恐怕錦繡成都要被亂兵搶光和燒光了。”
趙爾豐再次假意推辭,衆遺老又齊齊地跪下來,求道:
“現在成都的混亂局面,非得趙大帥出面才鎮得住。
以大帥在軍中的威望,只要您老肯出山,新軍和巡防軍誰敢不聽招呼呀?
趙大帥,我們代表成都市民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