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們虎視眈眈地凝視着江羽玄和伏在他背上的凌婉馨,紛紛伸直了脖子,蠢蠢欲動。
江羽玄手一抖,差一點就要把背上的人扔下去。
這麼快就主動找上來了嗎……
他的隱靈符還遠沒到失效的時候,不過就此刻的情況來看,隱靈符並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
思來想去,他明白了。魔物追蹤獵物,靠的應當是嗅覺,只要嗅到了人的氣息,它們就會主動靠近。光隱藏靈力,是沒有用的。
也難怪凌婉馨一開始不用隱靈符。
江羽玄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這些魔物的實力雖然沒有強到他不跑必死的程度,但是也足夠的麻煩。
更不用說他還揹着一個昏睡的女人。
魔物們嗷嗷大叫,接二連三地朝着江羽玄靠近,它們一個個目露兇光,滿是獠牙的嘴巴里流出了黏稠的涎水。
這是一羣飢餓了很久的怪物。
就在江羽玄一咬牙,準備腳底生風地跑路的時候,突然,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距離他最近的魔物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眼中的兇光瞬間被畏懼所取代,它立刻轉過身去,飛快地跑走了。
其他的魔物也相繼做出了同樣的反應,每一個都在接近江羽玄到一定距離後就掉頭離開。不一會兒,在場的所有魔物就全跑光了。
這一刻,江羽玄只覺得腦海裡血鬼老祖的烙印正散發出不可描述的威壓,讓他的頭脹得發痛。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
再看看凌婉馨,她此刻的臉紅得就像熟透的蘋果一般,這令江羽玄無比確信自己的臉和她是一樣的。
原來是血鬼老祖的精神烙印嚇退了魔物!
這一回,江羽玄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高興。他不禁猜測,血鬼老祖的意志恐怕還沒有徹底消亡,說不準哪一天就吞噬了他的靈魂,霸佔了他的身體!
憂心忡忡的他揹着凌婉馨繼續前進。一切都平復下來後,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和耳邊凌婉馨溫柔冗長的吐息聲。
“呼籲……呼籲……”
走過了幾個平原,翻越了幾個山丘,一路上不知嚇退了多少魔物後,江羽玄回到了最開始他險些墜崖的地方。
在懸崖的對面,站着好幾個人。當江羽玄看到他們時,懸在心頭已久的石頭終於落地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掌門凌耀,他手上拿着一個高速旋轉的金屬圓環,所有試圖籠罩過來的迷霧都被這圓環所驅散。
他的左邊,是首席弟子滕天燁,這個劍眉星目,氣宇軒昂的青年手持飛劍,默默地看了過來。當他發現凌婉馨就這麼趴在江羽玄的背上時,他的表情微不可見地變了變。
右邊,是幾個黎華派資歷最深的長老,臉色一個比一個嚴肅。
成功獲救的肖詩雯和慕冷風則站在了最後面,他們眉目相對,眼裡只有彼此。
凌耀首先開口了。
“你們原來在這裡。不錯,居然還能活下來。”
他的語氣格外的平靜。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羽玄聽不出他的聲音裡有多少欣喜的情緒。
凌耀手一揮,懸崖上就浮現出了一座發光的虛化橋樑。
“江羽玄,你放心走過來吧。”
有凌耀做保證,江羽玄也不怕,徑直走了過去。那橋樑雖然是半透明的,但是踩在腳下就和平常的地面一樣穩固,他一步一步地揹着凌婉馨來到了對面。
“把婉馨放在地上吧。”凌耀手一揮,橋就消失了。
江羽玄小心翼翼地讓凌婉馨躺了下來,然後鄭重地向凌耀行了個禮。
“弟子多謝掌門相救!”
凌耀點點頭,他的手先是隔空對着凌婉馨揮了一下,然後又朝江羽玄做了同樣的動作。直到這時,他才如釋重負地露出了笑容。
“不幸中的萬幸,你們倆都沒有被邪霧谷的魔氣侵染。”
我們沒有被魔氣侵染?
江羽玄覺得很不對勁。
按照他這幾個月的瞭解,黎華派平時所說的“魔氣”,指的就是充斥着陰邪氣息的靈氣。也就是說,整個邪霧谷到處都是魔氣!
只要不刻意地用煉氣法去呼吸,當然不會被魔氣侵染,可是他和凌婉馨完全不是這樣啊!
他們倆現在的經脈和丹田,說是被魔氣染透徹了也絲毫不過分!
修爲遠高於他的凌耀竟然都察覺不出來?
莫非……是血鬼老祖的烙印掩蓋住了他們體內的魔性氣息?
倘若真是如此,血鬼老祖的段位怕是比凌耀要高出不知多少倍了!
一想到這,江羽玄糾結萬分。經過了複雜的思想鬥爭之後,他決定先瞞住此事,以免凌耀把他視爲嚴重的威脅,直接要了他的命。
以後一定要多多注意自己的狀態,一有不對,馬上彙報!江羽玄這樣想道。
凌耀問道:“另外三個人呢?”
“他們都死了,沒能堅持下來。”
“哦。”凌耀不爲所動。倒是有幾個長老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江羽玄,你若還背得動她,就麻煩你繼續揹着她走一段吧。”凌耀指着昏睡不醒的凌婉馨說,“我們先離開邪霧谷再說。”
滕天燁走上前來。
“師父,婉馨師妹究竟怎麼了?爲何會一直昏迷?”
“我查看過了,她沒有中毒,身體健康得很。”凌耀負手而立,“她想必只是中了凡間的迷魂藥,暫時昏睡了而已。不必擔心她,等到藥力結束,她自己就會甦醒過來。就讓她先這麼睡着吧。”
江羽玄沒有抗議,默默地把凌婉馨揹回身上。滕天燁看了他一會兒,便自行走到了最前面。
有了凌耀手中那不知何名的圓環,霧氣再也無法影響到江羽玄,一行人非常順利地穿過了邪霧谷,回到了外圍的樹林邊緣。
此時,外面的霧氣已全部散去了。皎潔的月光透過雲層照耀大地,爲萬物映射出了一抹抹輪廓鮮明的陰影。這樣安寧而又平凡的景象,竟讓江羽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一路沉默的他開口說道:“掌門,爲什麼邪霧谷的霧氣會泄露出去?我們就是因爲陷入了霧氣中,纔會被迫進入邪霧谷。”
“有人偷偷破解了封谷大陣的一部分,而且破解手段異常熟練,十萬個能夠觸發警報的符文居然一個都沒有被他觸發到,我都是在山上看到霧氣蔓延出來後才得知此事的。”說着,凌耀眉頭緊蹙,眼神極其的凝重。
凌耀的反應很怪,江羽玄絲毫不懷疑,做這件事的很可能是凌耀的熟人,並且十有八九就是當初建立封谷大陣的人之一。
“到了這裡,就能放心地把婉馨送回山上了。”凌耀自顧自地說着,掏出一張符籙,輕輕一甩,符籙就在光芒中快速地膨脹開來,變成了一個通體佈滿銀色花紋的轎子。
江羽玄看傻了,原來靈符還能做交通工具的?
凌耀瞟向了他:“你把她放在轎子裡面吧。”
江羽玄照辦了,他輕輕地將凌婉馨放進轎子,讓她以坐着的姿勢斜靠在轎廂裡面。
凌耀手隔空一抓,轎子外就突兀地冒出了四個半透明的虛影,它們各自擡起轎子的一角,扛起它就升到了半空中,朝着黎山山頂的方向飛行遠去。
江羽玄頓生感慨:有“專車”護送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樣啊!什麼時候我纔有這待遇呢?
“江羽玄。”凌耀從後面叫住了他。
江羽玄回過頭,只見凌耀指着肖詩雯和慕冷風,說道:“你把他們兩個送回黑木莊,完事後,你就走傳送陣回派裡。你們在邪霧谷的具體經歷,等到時候我會親自來問你的。”
停頓了一下,他又轉向了滕天燁。
“你陪他們一起。”
“弟子遵命。”
慕冷風誠惶誠恐地退了一步:“這……這樣我豈不是……”
肖詩雯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算了,冷風,事情都鬧成這樣了,我們乾脆就老老實實地和我爹說明白吧。他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頑固不化,我相信他會給我們繼續下去的機會的。”
慕冷風悻悻地低下頭:“好吧。”
江羽玄懶得聽這對情侶扯談,對凌耀說:“掌門,你們呢?不和我們一起嗎?”
“出於一些原因,我暫時不方便和肖聰見面。”凌耀輕捻鬍鬚,說道,“而且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把封谷大陣的漏洞補上,這需要我和這幾位長老同時在場。”
“漏洞補上後,同樣的事情就不會再次發生了吧?”
“不一定。”凌耀臉色有些失落,“這次的霧氣外泄十分嚴重,已經影響到了封谷大陣的根基,即便補上了漏洞之後,大陣也不可能再和過去一樣穩固。時間一長,哪怕沒有人干預,漏洞也會再次出現,所以今後每年我們都要來做一次維護才行。”
他凝視着江羽玄,嚴詞告誡道:“記住了,從今往後,不得靠近此地半步,從百筱鎮西側出來後就絕對不可以再前進。這個規定,明天我就會請官府在全郡範圍內頒佈。”
“弟子明白。”江羽玄點點頭,不禁爲自己將來的處境而憂慮。
……
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一行四人朝着黑木莊進發。江羽玄和滕天燁並排走在前面,一聲不吭;肖詩雯和慕冷風如漆似膠地走在後面,竊竊私語地說着情話。
許久,滕天燁饒有興趣地打量江羽玄,說:“江師弟,你和婉馨師妹在邪霧谷裡,想必是不計前嫌,一路並肩作戰,最後才雙雙得以倖存的吧?”
“是啊。”江羽玄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凌婉馨上,他只想着那個烙印會給他的未來帶來什麼變數。
滕天燁仰天長嘆:“我早就說過了,婉馨師妹其實是很講道理的人,她也非常地注重同門情義,不會因爲私人恩怨而對你落井下石。”
“嗯。”江羽玄承認滕天燁說的對,不過他真的沒心思去在意凌婉馨。自己已經成功地救下了她,現在的他內心很平靜。
滕天燁並未在意江羽玄冷淡的反應,似是自言自語地說:“婉馨師妹在離開之前,還信誓旦旦地和我說過,她一心修道,永遠都不想摻和進男女之間的感情。所以我在這裡給自己提出一個問題:她會孤獨此生,直到壽元終結嗎?”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枚銀幣,往上一拋,銀幣落下時,他單手接下,並用另一隻手蓋住。
過了一會兒,他放開手,注視着手心的銀幣,啞然失笑。
“反面。答案是否定的。”
“滕師兄,我已經知道以後該如何與師姐相處了。沒必要再一直提她。”江羽玄側目而視,他終於被滕天燁莫名其妙的言行搞得不耐煩了。
滕天燁一愣,接着苦笑道:“也罷,那就不提她了。”
在這之後,兩個人就隨便聊了幾句修煉方面的話題,當他們來到黑木莊門口時,早已等候在那裡的肖聰歡欣雀躍地迎了上來。
“詩雯,你回來了!”
“爹!”肖詩雯一見到父親,馬上飛奔着衝了過去,一頭撲進了肖聰的懷抱裡,哭泣道,“太好了,爹……我都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面對離家出走的女兒,肖聰並未表現出怒意,也沒有嚴加斥責。他目中噙着淚水,一臉慈愛地撫摸着肖詩雯的腦袋。
江羽玄在一邊看着這對重逢的父女,靜靜地感受着這世間最真實,最樸實的感情。他所目睹到的,是他近半年來極爲渴求的東西,但是不屬於這世界的他,註定得不到。
“罷了。”江羽玄輕聲一嘆。
他原本的打算是和肖聰隨便攀談幾句後就走,直到後者袖子不經意間地一提,一個一閃而過的驚駭畫面瞬間定格在了他腦海裡。
那血紅色的雄鷹展翅紋身,就出現在肖聰露出來的胳膊上!
宛如五雷轟頂,他怔在了原地。
肖聰是血鷹的成員……
那個滅劉家滿門的黑衣人,身材上與肖聰沒什麼差異……
黑衣人的修爲尚未確認,但不排除正好就是金丹期的修爲……
江羽玄頓時冒出一頭冷汗。
假如那個黑衣人就是肖聰,那他的處境將十分危險!
如果繼續聯想下去的話,還可以再推測出一些事情。
血鷹作爲一個殺手組織,大部分成員是凡人的武功高手,只有排名最靠前的纔是修士。
在這樣的組織裡,金丹期的修爲足以名列榜首!
肖聰身爲黑木莊莊主,麾下門客衆多,很容易就能招募到各類江湖中人。這樣的身份,也讓他得以掌握盤根錯節的情報網。或許對他而言,聯繫到塞外的懸陰宗,絕非難事。
還有誰比他更適合做血鷹的頭目呢?
一時間,江羽玄感到了深深的惡寒。歷經九死一生從邪霧谷裡出來後,他驚覺新的黑暗已向他拉開了帷幕。
長夜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