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瑤明顯不悅,她細細的彎眉蹙起,加之本爲女扮男裝,更是異常俊俏。
她的美貌不下於姬玄清,只是身上沒有姬玄清那種幽谷空靈之感,卻有着一種非常醒目的英氣,加之身材高挑,以至於她女扮男裝時,常引得過路女子春心萌動。
然而呂青羽絕非如此,她心機幽微,於人前總以刁蠻任性一面展示,其向道之心從未泯滅過。自小的志向便是踏上仙途,追尋那虛無縹緲的永恆大道。
她恭敬地跪了下來,道:“攪擾公子雅興,青羽有罪。然而青羽有一事不得不相求於公子,萬望公子垂憐。”
龍吟瑤冷冷一笑,卻懶得去看她,徑行至圍欄處,眺望着遠空。
“你走罷,你要的機緣我不會給你。”
呂青羽聞言,面色頓慘白,她不死心地問道:“公子和不聽一下青羽心願,再做決定不遲。”
她心機幽微,更明白任何的小聰明於修士面前都是自取滅亡,是以倒不如趁着另一人不在,直接向此人求取。
見龍吟瑤不語,似是默許,呂青羽定了定神,道:“青羽自小便被定爲家族繼承人,惜長老閣內便有四個在朝爲官,皆爲樞密院要員,另有十二個把持家族大權,家主之名名存實亡。”
“非但青羽如此,目下沒有哪一個大家族不是如此。自古以來,各大家族家主便不得修仙煉道,美其名曰:爲家族考慮,不能引起兩大聖地的忌憚。”
她言着便慘笑:“伊始或許如此,可隨着時光變遷,隨着各大家族長老閣的成立,那些可以修仙的嫡系子弟修爲只需到了一定程度,便可升任長老閣長老,諷刺的是,任意一位長老的權柄都要比家主大得多。”
“民間尚還不知,長老閣的長老皆爲陰神境以上修士,他們隱藏得非常巧妙,可是怎能瞞過兩大聖地。”
聽到這裡,龍吟瑤心頭一震,此事她還是首次聽聞,便不動聲色道:“這與有我等有何關係,你似是尋錯了人罷。”
呂青羽眼眶微紅,道:“不敢瞞公子,青羽惜命,自記事以來,謹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錯,是以鍛就眼力非凡。公子無論作何動作,皆牽動着周遭靈氣,雖僅細微流動。而公子之言無不如金言玉令,以此忖測您身份怕是無比高貴。”
“公子身份,定是兩大聖地之人無疑,是以青羽才使些小聰明,萬望公子原諒……”
呂青羽偷偷觀察龍吟瑤反應,見她面色淡然地眺望遠方,顯有些不以爲然。
她想了一想,又道:“青羽不求跟隨公子修行,只求公子途經律涼時,替我在呂家美言幾句,就說青羽不適合擔任家主,如此便可。若公子願意幫忙,此物青羽願意雙手奉上。”
她咬了咬牙,伸手入懷,卻掏出一枚泛着紅色光澤玉石,正是紅玉。一枚紅玉相當十枚藍玉,一百枚白玉,一萬枚符錢,非常珍貴。
然而她顯然不知龍吟瑤身份,若她知道龍吟瑤乃東海龍宮公主,便怎也不會將此物取出來獻醜。
龍吟瑤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的事對於我們而言,確是舉手之勞,可是我不願幫你,因爲我不喜歡你,你可以問問我師弟,若他願意助你,我倒是無所謂。”
“但你要記得,若我師弟拒絕了你,你最好莫要糾纏下去,對你沒有好處。”
她語罷,不顧呂青羽面色慘白,徑自往下行去。
正此時,清風莊老管家許則匆匆小跑而來,見了龍吟瑤,喘氣道:“仙長……您可教我一番好找……我家少爺還有程家大小姐正在大廳候着,不知您是否有暇……”
龍吟瑤不耐地擺手打斷道:“去告訴他們,不要來煩我。”
許則老臉一顫,忙轉身去了廳堂,他活得越老便越珍惜性命,急忙跑去廳堂回覆了。
龍吟瑤徑回房,推開門一剎那,她心臟猛地被箍緊,只見榻邊站了一個青年,他長相併不如何英俊,卻頗有一股耐人尋味的冷漠。兩條劍眉斜斜沒入雲鬢,雙眸似點漆,樸實無華,然而當他掃視你時,卻無端令人覺得有那麼一柄利劍懸在心頭。
此時的龍吟瑤無疑便有着如此感受。
月光透過窗臺,將他身形映照得纖毫畢現,並不如何華美的蒼色長袍,端正地束了道髻。
他站於榻邊,非常仔細地端詳着瞳瞳,對於龍吟瑤的到來絲毫不在意,輕輕自語道:“雖極淡,卻有十界的氣息,莫非她是?”
這自語落於龍吟瑤耳邊,便如雷炸響,終令她衝破了對方劍意束縛,她沒有衝動,而是冷靜道:“你是誰人,意欲爲何?”
龍吟瑤非常清楚對方實力非常恐怖,絕非長生一流可比,是以她並未報上自家身份,因爲長生真人以上修爲者,身份已經是錦上添花。
“小丫頭還知道不能衝動,這非常好。”
青年語聲沒有波動,淡淡地說道:“我一路跟來,以爲你只有跋扈。這看人方面,我確實要差得遠。”
“這小丫頭借我一用,放心,不用多久便還給你們。”他指着瞳瞳輕輕說罷,便將她抱起,身形便化作了無蹤。
青年絲毫沒有徵求龍吟瑤同意的意思,龍吟瑤又驚又怒,靈覺猛然擴展,瞬息便摸到那青年行蹤,她不顧許多,銀牙暗咬,便發出了一道恐怖怒吼。
“蓬蓬蓬——”
清風莊以她爲中心,頓節節崩塌,一道恐怖的龍吟擴散而去,月華下,只見一道紫色玉柱沖天而起,絞動着月暈搖搖蕩蕩,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驀地,那紫色光柱間中處便衝出一道人影,向着城外而去。
這時,本來才收服寡道人,正欲設伏將其餘統領一網打盡的蘇伏驟聞龍吟瑤怒吼,便心知不好,匆匆囑咐了趙雲留下看守寡道人,便帶着九命急急迴轉。
蘇城,在這時歡歌載舞盡皆停下,無論是尋歡作樂的酒客,還是流連街頭不返的浪人,盡皆驚蟄匍匐着迴轉。蘇城驚現神龍怒吼,定是仙師鬥法,生恐受了波及。自避暑山莊方向傳來的崩塌聲,無疑正印證着人們的猜測。
清風莊,呂青羽、王霸天、程亦芸三人帶着老管家艱難逃出崩塌的內圍,索性還有着那麼一點修爲在身,否則早殞命於此。
四人呆呆望着廢墟,不明白髮生何事的同時,更爲龍吟瑤一吼之威而心神震盪。
“這便是仙師之威!武道難以企及分毫啊!”程亦芸頗爲苦澀地笑笑。
呂青羽雙眸微閃,心中暗忖:“這兩人如此快便參透了我的目的,真不可小視。”
王霸天身量魁偉,然而心細如針,望着面無表情的呂青羽,轉着不知怎樣心思。
這時蘇伏迴轉,幾人迎上,不料蘇伏完全不欲探尋他們發生何事,只粗略一觀,身形便化作一道流星沖天而起。
龍吟瑤留下的信息非常明顯,便是敵人抓走了瞳瞳,這從那一聲怒吼便感受到了。龍吟瑤發出如此大動靜,自然不是爲了泄恨,而是提醒蘇伏,她害怕那青年與天神教有關。
若真有關,天神教在她心裡,瞬間便升了好幾級。
蘇伏身上還帶有蠱蟲,這一對蠱蟲尚未還給黃紫韻,是以他只略一查看,便知道龍吟瑤往哪個方向去了。
御器追蹤,很快便出了蘇城,來到離灕江水道不遠的一處高山上,月夜如水,山頂巖壁在月光映照下,非常清晰。
蘇伏可以看清其上紋路,然而他在那個抱着瞳瞳的青年眼中,卻看到了一柄劍,瞬息便將他心神奪去,法器失去操控,頓一頭往下栽落。
龍吟瑤心一驚,忙過來將他攙住,道:“小心此人,莫與他對視。”
扶着蘇伏落在山頂上,龍吟瑤怒視着青年道:“你究竟是誰,爲何引我二人來此?快將瞳瞳還給我們,若你膽敢傷她一根毫毛,傾我此生,亦要將你斬殺,將你陰魂鎖住,永世不得超生。”
“小丫頭好大的口氣!”
這青年反而淡然一笑,將瞳瞳一拋,便將仍在熟睡的瞳瞳拋於半空,隨即劍指微轉,虛空氤氳着的月華光暈竟自發地將瞳瞳籠罩。
“想要回她,打贏我再說。”
龍吟瑤見瞳瞳詭異地懸浮空中,又氣又急,小姑娘醒來不知要受到怎樣驚嚇,如此思之,便不禁對這青年恨意勃發,纖細手掌紫光呈現,驀地便有一道爪影襲去。
“哼,紫月二十八道宮真傳在你手上蒙羞了,你就這麼點力氣?”
青年屈指一彈,便有劍氣將那爪影徹底撲滅。
這時蘇伏阻了大怒的龍吟瑤,他喘了一口粗氣:“閣下此是爲歸墟而來?要知道我劍齋已設了虛空通道,你便是得了歸墟又如何,天下間還未有人敢與劍齋真正撕破臉皮罷?”
這青年僅僅一眼便差些將他重創,着實可怖。蘇伏試探着,且暗暗調息,任何時候他都不允許自己放棄生存的可能。
“法、實、物、滅,小輩那一番言論還不錯,結合自家所觀典籍與對天道的領悟,大膽另闢蹊徑,是個修道的奇才。就是廢話太多,吾輩劍修,是非曲折直中求,凡事勿須問善惡,只問手中三尺冷鋒……”
青年望着蘇伏,淡淡地說道:“來罷,讓我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蘇伏聞言,心神便是一震,此言他非常耳熟,似乎聽誰說起過,然而一時卻想不起是誰。然而對方那不屑的話語,將他好戰因子點燃,他發覺法體內的每一顆血液都在沸騰。
“前輩說的不錯,那便請前輩指教……”
這一刻,蘇伏徹底將生死置之度外,言語着,蒼月鏘然而出,宛如虛空成了劍鞘,拔劍時摩擦着虛空而發出了鏘聲,隨着此音,蘇伏身形驟然突進,跟着便見一道撕裂虛空的寒芒閃過,將那青年吞噬。
蘇伏的劍,從來都是殺人的劍,僅這一點,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