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漆黑的一片……
終於,逐漸明亮起來,天地間被一層昏黃的圖畫所渲染,那般美麗,卻又如此悽哀,在這副畫圖中,我看見了水含月師叔帶着六歲大的我在東非大草原上放風箏、縱情飛奔……我看見師父站在紐約帝國大廈的頂層,對我一番錚錚教誨……楊天驄、杜冰嬋、歐陽林娜、葉姣儀……他們的身形音容盡數在我眼前滌盪,如夢如幻……
這是哪裡?
這就是地獄?
看來,人死之際,哪怕是心腸冷若冰霜、硬如磐石之人,他終究會有“親朋好友”的幡然頓悟,那些曾出現在他生命中、於不經意間給他飛花逐月般感動的人,一一浮現……
我,死了嗎?
爲何大腦中這般清醒?爲何,我還能感受到清風的不羈、明月的皎潔、紅塵的餘香?
……
“方天師!天師爺!!”
我睜開了沉重的眼瞼,才發現,我被姚村長緊緊扶着!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墳墓還是那座墳墓,這個世界,仍舊是我熟悉的陽關大道!姚村長依舊是姚村長,他的天庭司命紋和麪相清晰地告訴我——他是活人!
那麼,我並沒有死!!
我下意識地活動一下經脈,是的,我沒死,我還活着,但是,我的身體好笨重、好死板,我幾乎挪動不了步伐、舉不起手來!
“天師爺,呵呵呵,你沒事、你沒事了!”姚村長喜出望外,立即衝周圍的人大喊起來,“天師爺沒事了!天師爺沒事了!大夥兒都來看看!天師爺沒事了!”
周圍的人羣直如山洪爆發,歡聲震天,齊齊涌了過來。
“真的沒事了嗎……”我費盡全身氣力,擡手揉揉眼睛,記得開始被怨煞烏紫陰毒犯身後,我的視線模糊不堪,呼吸也幾近窒息,而現在,我的視野非常明朗,而呼吸也頗是順暢……我一看自己的胸口——
完全消失了!
那層烏紫陰毒完全消失不見了!
我挽起褲腳至大腿,毫無異象!
那兇險霸道的怨煞陰毒從我身上盡數化去!
也就是說,我擺設的“改理抵命”借命之局成功了!北斗七星幹流和四個支流相輔相成,玄妙運作,已經一顯成效——兩命抵一命,我成功了!
我禁不住一陣驚喜,可一個曾經離死亡僅僅不到兩釐米距離的人,近似重生,如此翻天覆地的鉅變陡然而來,我卻還以爲身在夢中!我猛地抓住姚村長的手,喊道:“成功了麼?我那朋友老楊他、他不是說那家人沒養任何家禽牲畜麼?”
“呵呵!是的,他們太貧窮了,就一間破草房,人都吃不起飯,哪還能再養雞養狗養豬?”就聽這一聲熟悉的渾厚男子嗓音傳來,楊天驄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
“老楊!”我大喊一聲,就要衝過去,可我根本挪動不了腳步,我的身體完全僵硬,全身上下冰寒刺骨,幸好姚村長將我扶住,否則,我已經跌了個狗啃泥。
果然,兇險霸道的怨煞陰毒侵我之身後,到此雖已被盡數化解,但是,它卻吞噬捲走了我一身的元陽之氣!此時的我,身體虛弱得不下於一位八旬老翁!
“方先生,你不要動、不要動!”楊天驄趕緊衝上來扶住我,“這等強烈的怨煞古今罕見啊!剛剛,在四個支流上,你知道,那怨煞一犯各家禽牲畜之後是多麼恐怖的麼?它們立時全身發黑,叫喚了兩聲,嗚呼哀哉!所以,儘管你是陽氣精旺的年輕人、又有鎮煞符咒的護身,但這等怨煞定然也會折磨得你身子骨幾近空虛,你必須好生調養一段時間!唔——姚村長,趕緊回去燉只老母雞!能找到人蔘一起熬更好,你再到中藥鋪裡去開幾味歸陽補氣的補藥回來,趕緊去!”
姚村長樂呵呵地答應一聲,小跑着而去。
我略略一笑,問道:“你在最後一分鐘內打電話給我說,那戶人家因爲太窮沒飼養任何家禽牲畜,到那一刻,我知道,沒有任何機會了,我必死無疑,我彷彿看見,黑白無常已經拿着鎖鏈向我走來……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在怨煞即將到達北斗七星幹流上最後一個星位‘破軍’的那一分鐘之內,你又是如何鋪好了那第四個支流?!”
“方先生,我過去一直不相信‘天命’,認爲事在人爲,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到今天,發生了這一幕之後,我纔不得不感慨,世上總存在一些事,由不得你不信服不反思啊!世上真存在‘銜草結環’這一類知恩圖報的事麼?”楊天驄面有餘悸,“就在那最後一分鐘內,我給你打來電話說那家人家裡沒有飼養任何家禽牲畜、家裡倒有幾隻老鼠在亂竄,你知道我當時有多麼懊惱麼?!那一關頭,十萬火急,人命關天,我急火攻心,恨不得立即找塊石頭一頭碰死!我生怕你被怨煞奪走性命、否則,這個世上將從此失去一位英才!我在那房子裡裡外外都看過,找不到任何十二生肖裡的家禽牲畜,老鼠在借命之局裡和人有生煞之克,又不能用來抵命,就算從別人家裡抱來一隻雞,這也不行啊!必須要犯煞之人自家的牲畜才能爲他抵命……我該怎麼辦?這借命之局中任何一個支流沒有鋪好,便是玄機大泄,一流壞而毀全局,不僅救不了這些人家的孩子,連方先生你也要搭上性命!可是,就在那最後關頭,就在我都想要一頭磕死的時候,奇蹟出現了!”
“什麼奇蹟?!”我被楊天驄這一番肺腑之言深深震懾,我完全能領會他在那關頭的心態——他比將死之人還要焦急,但此刻,他這峰迴路轉的一番話,卻更讓我震驚,“發生什麼奇蹟了?”
“就在那關頭,那戶人家燒飯的竈房牆角一個洞裡爬出了一條白蛇!”楊天驄瞪圓了眼睛,“蛇!!雖然不是他們飼養的牲畜,但這蛇卻是棲息在他們自己家裡的生靈!又是十二生肖動物,而且,在借命局中,蛇通龍,和人沒有生煞之克!我大喜過望,而那北斗七星支流裡的‘破軍’位正好對着這個蛇洞!你說巧還是不巧?我立即拉過一位童男站上去,一看時間,幾乎是最後一秒,怨煞正好到達幹流‘破軍’位上,正好趕上它一分爲四!!”
我長吁了一口氣,緩緩伸出手去,握住楊天驄,點點頭,完全說不出話來。
因爲及時,正好趕在怨煞在一分爲四的關頭鋪好了借命之局,怨煞自此一分爲四,煞力陡然減弱,那即將逼近我心口膻中穴的怨煞陰毒立時下降,我得逃天險!!而直到最終“兩命抵一命”的改理抵命一完成,侵身怨煞便被完全化解!包括我,還有躺在醫院裡的二姚、關在牢房裡的矮子、胖子、小鬍子自此劫煞全消,從死亡線上轉身!
“我事後想來,猶自驚心不已!那萬般危機的關頭,怎麼會正好爬出來一條白蛇呢?莫非,這是天意?上天不讓方先生你死?”楊天驄面色稍稍平和,拍手一笑,“那家人也在納悶,他們家窮得丁當響,家徒四壁,人都吃不飽飯,豈會飼養任何家禽牲畜?他們也萬沒想到家裡竟然棲息着一條白蛇。也可憐了那條白蛇,一爬出洞沒多久,怨煞傳過來,正好附上去,一條白蛇眨眼間就成了一條黑蛇!在地上狠命地甩了兩記尾巴,死了。卻在這關頭,那戶人家的老太爺一眼看到了這條白蛇,大叫一聲道‘這白蛇不是我三年前放生的那條蛇麼’?到此,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三年多前,村上來了一位蛇販子,抓捕收購各種蛇類,收到一條小白蛇,但那蛇販子一時大意,被小白蛇咬了一口,蛇販子甚是惱怒,舉刀向小白蛇砍了過去,小白蛇的背部被砍中,危在旦夕。蛇販子再要動刀砍時,這戶人家的這位老人恰好經過,這老人認爲白蛇乃是吉祥之物,“白大仙”、“白娘子”,殺不得生,趕緊阻止了那蛇販子,將這條奄奄一息的小白蛇救了下來,再給它背上的傷口敷好草藥,小白蛇不久便痊癒,只是,背上那條刀傷卻很明顯。老人最終將這小白蛇帶到山裡放生,還在它面前放了一個雞蛋……
卻在此時,老人見那條大白蛇背上有一條明顯的刀縫,一眼便認出來它正是自己三年前放生的那條小白蛇!!
原來,他當年放生的小白蛇三年中早已長大,並且又回來並在他家竈屋裡安下家來!
老人放聲大哭,白蛇已經死得僵硬,但是,它一死,老人的孫子——關在監獄裡的小鬍子卻逃過了死劫!
冥冥中,造化一切自有定數。在這個充滿科學的世界上,沒有“宿命論”和“因果報應”,但是,只要你多做善心事,好人卻終有好報。不要強求,不要怨天尤人,不要自暴自棄。“銜草結環”的報恩典故,在今天這個世界上其實屢屢發生。
聽到這裡,我長嘆一聲:“禽獸尚能知恩圖報,人何以堪?”
沒有那條義蛇的突然出現,很顯然,全身僵硬的也將是我……時間已近凌晨兩點,夜空星宿逐漸隱去,結束了,這一天來的動魄驚心足以讓我終生爲之驚回首,我的身體稍微恢復了一點溫度和知覺,挪動了一下腳步,卻猛聽四周陰風又是一陣呼嘯刺骨,我稍一詫異,卻見楊天驄握着羅盤喊道:“不對勁、不對勁!羅盤又失靈了!”
我瞬間望向那座墳墓,卻立時魂飛魄散——石灰雷線東南弦出現了一個新的缺口!!
一陣石灰自那缺口處漫天而起,“颼颼颼颼”,順着那缺口的方向,一陣陰風吹拂得地上野草盡數傾分,彷彿在爲某種東西讓道,一條草道如利箭般直指向周圍的人羣——
“閃開!!”我衝那堆人羣一聲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