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在御劍宗兩位洞天境長老的掩護下,早已退到百丈開外處雲空的慕容雲裳,在莫淚用盡畢生修爲拼出最後一招而華髮雪盡,迴光返照之後,她再也無法顧忌太多的牽扯而不敢出手,她跟隨着自己最初的心意和牽掛,凌空飛掠了過來。
雲空上,三千煩惱絲如雪般垂落,蒼老的容顏回光中煥發的莫淚,手臂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就像是撒手人寰般柔軟的鬆開了楚沐雲。而那雙渾濁了七十年的眼睛,在出現了一絲清澈後,緩緩而疲倦地闔上,然後整個身體從空中墜落。
慕容雲裳宛如一朵聖潔無瑕的雲朵,飄了過來,輕輕挽留住了那道墜落的蒼老身影。
緩緩着地,慕容雲裳明亮而美麗的雙眸不自覺浮現了淚水,她玉手輕拂着莫淚的臉頰:“你怎麼那麼傻!你還沒有和師伯重逢,還沒有教會雲裳劍閣學海,怎麼可以用盡了修爲,您怎麼忍心……”
世人眼中高貴聖潔的凰女,心中的不捨與悽離化作悲傷的淚水,從眼眶中溢出。
慕容雲裳,流淚了。
如果說這世上與她最親最近的人是誰,或許別人會說她的父母,她的爺爺。可由始至終,她心底都清楚得很,這位被禁足在劍閣,陪伴了她十數年的婆婆,纔是她每每情緒落魄,歡喜與憂愁,都會第一個想起訴說的人。
她自幼被送往御劍宗修行,拜的是御劍宗主的門下,在世人看來,慕容雲裳是集宗門寵愛和不世天賦於一身的高貴聖女。
可事實呢,這十數年來,這位高貴的聖女卻是獨自一人居住在後山的三生崖畔,沒有可以說話談心的朋友,沒有點燃登塔指引修行的恩師,從上山的第一天起,就徘徊在那一座冰冷的劍閣,和後山崖畔清寂的竹林間。
她每日必修的課程,除了崖畔靜靜看着雲朵發呆,就是在劍閣對着無數典籍書海修行。
世人皆以爲她是高貴冰冷的,因爲聖女
皆是如此。
可從未有人真心在意過她的想法,她的意見,就如同那些瞞着她私自和青龍太子定下婚事的人一樣。他們在乎的,是白鳳的血脈,而不是她本身。
有很多次,她跟着自己說,她不喜歡這樣,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她想和山下平凡普通的少女一樣,可以提着香籃在花海叢中歡聲笑語,無拘無束。她想在熱鬧的城鎮坊市逛一逛,看看琳琅滿目的繁華世界。
可宗門的長老,宗門的宗主告訴她,她是御劍宗未來的掌宗人,她要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她要專注修習,將來能夠擔得起三大劍宗盛名,能夠光耀門楣。
於是她變得聽話了,一年又一年,山風吹了十數個輪迴,十數年如一日。
她的修爲進展很快,雖然只有十六歲的年齡,卻已經完成了血脈之力的第二次蛻變喚醒,她沒有讓宗門家族失望,成爲了青雲榜首,成爲了楓域西疆同齡中,唯一一位可以和青龍太子相提並論的絕世嬌女。
她展現給世人的,是完美無瑕。
她留給自己的,是沉默孤冷。
這十數年來,讓她能夠堅持走下去的,不是御劍宗主,不是她的爺爺,而是懷中的這個婆婆。
每一次,當她因爲劍閣典籍的枯燥鬧了情緒,當她因爲三生花瓣開落的唯美歡了內心,當她因爲滿腔心事積鬱卻不能和爺爺訴說時,她都會來到劍閣,依偎在這位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婆婆懷裡,一邊傻傻的看着青燈,一邊傻傻的傾吐着心事……
所以,這十數年來,沒有人知道,劍閣中住着孤獨的一老一少。
美麗的少女時常依偎在瘋癲的老婦懷中,自言自語。
美麗的少女,也時常緊緊擁抱着瘋癲的老婦,聽着她自言自語。
……
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柔軟,熟悉的懷中溫度,蒼老的莫淚疲倦地睜開了模糊的雙眼,她顫抖的枯掌,在眼前找不到方向的
摸索着,當感受到慕容雲裳梨花帶雨的俏臉時,她聲竭着:“好孩子,婆婆不能陪着你了。”
“不,您不會死的!雲裳還有很多心事沒有和您傾訴,雲裳還要聆聽玉骨冰心的傳奇……”
“傻孩子!你已經亭亭玉立,已經長成絕色的美人胚子,怎麼能夠一直陪伴着我這個又髒又瘋的老婆子呢。”
莫淚枯皺的手指輕劃過慕容雲裳的臉頰,這時楚沐雲和半城紅綃二人,已經趕到了身邊。
迴光返照中的莫淚,自是知曉楚沐雲二人的到來,旋即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她招着手,喚着楚沐雲。
楚沐雲上前,跪在身邊。
莫淚臉龐的笑意更安心了,她拉着楚沐雲和慕容雲裳的手,然後疊在了自己的掌心,緊握了握:“師叔雖然第一次見你,但也能夠觀察到你的品性。”
楚沐雲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自己的。
“日後有着他照顧你,婆婆也就放心了。”
慕容雲裳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自己的。
“這一生坦蕩,卻起落坎坷。瘋癲七十年,本以爲冰心已沒,再無任何掛牽,沒想到,如今雙眼窮極黃泉路,卻看到那被塵封的一縷不甘。”
“玉骨冰心,雖生可離,卻死不散。”
“唯存一念,望吾後輩傳承者,有朝一日,能夠劍指那南天門,血吾心願!”
餘聲斷,莫淚殞!
然而這一場無休止的恩怨鬧劇,卻並沒有隨着莫淚的隕落而告一段落。
因爲洞天界壁被破的上桑,此刻已經怒不可言。
因爲名劍藏劍聯手的三名洞天境長老,也眨眼間逼迫至眼前。
而那御劍宗負責鎮守劍閣,負責關押莫淚的三位劍閣長老,也盡數現身了雲巔。
御劍宗劍閣長老索要的,是莫淚的屍身。
而藏劍名劍長老索要的,卻是楚沐雲的性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