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楊舉辦妥嶽橋這邊的事後,便想着該安排李鯤去接觸一下他那位老同學了,自從上次李鯤與他談過此人後,楊舉對此人還是頗感興趣的。

李鯤接令下山後,楊舉便立刻吩咐張榮,馬上在城裡操辦對嶽橋日後開展工作時,外圍配合上的一切事宜。

張榮聽後問道:“大少爺,幹這種事情我不太在行,你是否能交待的再過具體一些?”

楊舉笑道:“我以前也不是專業幹這個的啊!邊幹邊學約莫着來吧!最主要的是直接負責與嶽橋聯絡的人選要可靠,這點卻馬虎不得!”

張榮想了一會兒道:“,若說百分之百牢靠的人,那便只有我親自與他聯絡最爲保險了!”

楊舉道:“那不行,你和張武誰也不許往這裡面兒粘,栽進去誰也不能把你們兄弟倆給折了!這的,派誰去都好,主要是將政策給人家放寬了。你選出人後告訴人家,他的工作就是負責在嶽橋的特務處外圍設立接應點,主要負責嶽橋與咱們總部之間的情報傳遞工作!其他的臨時有事兒臨時再說!一旦嶽橋身份暴露,那麼特務處的人在第一時間便會撲到他那兒去!那麼我也不需要他扛着當硬骨頭,他亦可以在第一時間內將他知道的全部交代!包括與咱們之間的情報往來與步驟細節,還可以立馬親自領着日軍來圍剿!這些都無所謂,最重要的便是要千方百計的先保住自己性命要緊!關於這一點你定要與人家說清楚了。咱們抗日不假,但抗日也有個底線,不能把兄弟們往死裡逼!”

張榮聽完後輕輕點頭,示意他明白了。然後道:“大少爺,給嶽橋的聯絡點設幾個?”

楊舉略加思考後道:“先鬧起來兩個吧,一旦一個有點兒閃失也還有個備用的,再多了知道的人便太多了,這樣對他太不安全!”

張榮道:“那我就先下去照咱們剛纔大致商量的鬧去了,搞起來後具體的細節回頭咱們再商量!”說罷便起身告辭下山去了。

張榮走後楊舉一直坐在他的營部裡,盤算着關於城裡日後工作的細節問題。只是越想越覺的漏洞不少細節不周詳,不禁暗自發笑感慨:“看來自己對這個行當確是不甚專業!若換做由霍遠華那個老滑頭來具體操辦,便不會向自己現在這般的丟三落四沒有條理了!

想到了霍遠華,不由的便想起了舒羣!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的嘴角掛笑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楊舉突然發覺到自己的失態摸樣後,忙下意識的將身子坐正,觀察剛纔自己的敗興樣是否被別人給看見了!

屋裡就他一個人,顯然他的窘迫是來自潛意識的。

能讓楊舉失態的人絕對不多,女人便更不會有了。對於舒羣的那種感覺,甚至有些讓楊舉擔憂!兒女情長便英雄氣短的道理,楊舉還是懂的。

越想越覺的煩躁不安,楊舉便披上大衣出門向軍營走去,因爲每當楊舉走進軍營時便感覺神清氣爽精神煥發!看來楊舉天生便是屬於軍營的,而不是別的什麼東西。

從大同回來後,楊舉與徐長冠都意識到自己部隊的訓練不足,便都在這方面下了力氣加緊練兵。因爲他們都知道,士兵的戰鬥素質低下,在戰場上便沒了勝利的保證,而沒有了勝利的保證,那人命也就沒了保證!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買賣,在楊舉的眼裡還不如不幹!

隆冬臘月的五九天裡,冰冷的山風似乎將大地上一切的生命都終結了。但楊舉明白生命這個東西有時還真是很有意思的,莫看現在整個山上到處一片荒涼寂寥,但再過兩個月,只要兩個月!這裡便又會重新浮現出生命的跡象,鬱鬱蔥蔥的各種植被,便又會重新奪回陣地,用綠色來向世人宣示它們的存在,它們的頑強!他們的輪迴!

再往前走,楊舉遠遠的便看見師父正站在寒風中,將雙手揣在大衣袖筒裡,神情嚴肅的監督着一隊士兵在操場上練習白刃肉搏。

見楊舉遠遠走來,這隊士兵便全都停下手裡的動作,一同在原地向楊舉立正敬禮。

楊舉將右手從袖筒裡抽出給他們回了一個軍禮後,對徐長冠道:“師傅,這麼冷的天兒怎麼親自站在外面兒訓練啊?歇會兒吧。”

徐長冠對士兵下達了休息命令後,便隨着楊舉向一旁的一顆大槐樹走去。

走到大槐樹下,楊舉掏出菸捲給徐長冠,可呼嘯的山風卻使楊舉怎麼也點不着火柴。最後楊舉解開大衣釦子將大衣罩在頭上,窩在大衣裡才總算是划着了火柴。點着後便將煙遞給師傅對火。

徐長冠對着火後,將煙還給楊舉愛惜的道:“快繫上釦子莫要着涼。”

聽師傅這樣說,楊舉便在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少年時,在家跟師傅練功時的情景。那時的師傅也與現在一樣,每當楊舉大汗淋漓的練完功後,他總是要像現在一般的立刻囑咐自己,快快穿上衣服莫要着涼。

想到這兒楊舉便情不自禁的叫了聲“師傅”。

徐長冠將脖子縮在大衣領子中,頭上的狐毛皮帽又壓的很低,用只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看着楊舉道:“幹什麼?冷的不行了想讓我抱抱你?”說罷便與楊舉一同笑了。

楊舉深深的吸了一口煙道:“師傅,等會讓士兵們歇了回營吧,等挑個好天兒再拉出來操練吧。您從小便跟我講什麼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其實我一直都覺的您是在故意折騰我!您看這麼冷的天兒,別回頭沒把士兵的鋼鐵意志給練出來,再添上幾十個感冒的就不好了!您也知道,現在的藥品來源多緊啊!就別給人家李軍醫那兒找麻煩了。”

徐長冠道:“你是心疼兵啊還是心疼我啊?”

楊舉笑道:“師傅,恕四寶無禮,我認爲咱們的士兵沒有必要練這個近戰肉搏的功夫。”

徐長冠不解道:“再現代化的戰爭也總會有跟敵人短兵相接的時候吧?平時不練功,到時等死啊?”

楊舉道:“咱們的兵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跟人動起手來個頂個的都是好把式!就小日本那三塊兒豆腐乾兒高的小矬子,還用的着專門訓練怎麼幹他們?就他們那小身體只要打準了,一拳必倒!”

徐長冠道:“一拳必倒的那是給了你了!可並非人人都成啊!一對一咱們的人也許不吃虧,那幫沒見過世面的二傻子們,確實將日軍的近身格鬥給吹的過於神了!說什麼日軍在拼刺刀上訓練有素,加上三八式步槍又細又長有利於拼刺刀!近身格鬥從來都是佔盡上風!那確是廢物們的看法!我也覺的咱們的士兵一對一的跟日軍打起來肯定不吃虧!但若是一對二、一對三,甚至更多呢?平日多練功關鍵時能保命啊!”

楊舉道:“若是一對幾的被包圍了,我的意思是痛痛快快的跪在地上舉槍投降最好!乾脆利索點兒別拖泥帶水的!”

徐長冠看着楊舉便想笑,別的長官都是生怕自己的士兵怯戰投降,可自己的徒弟卻贊成自己的士兵在遇到危險時投降!徐長冠道:“這話你自己跟你的士兵去說,我這個軍事教官只會教他們血拼到底!誓死捍衛一個軍人的尊嚴!”

楊舉道:“師傅,若是被五六個端着刺刀的日軍給圍了,我都沒把握能肯定幹了人家活命,對於他們來說那不是瞎耽誤工夫嗎!士兵們信的過咱們,纔會不怕苦不怕死的上山來跟着咱們玩兒命的!若咱們動不動的便教人家用生命來捍衛咱們的什麼尊嚴!這……您說這算什麼長官嘛!再說了,作爲一個士兵,在失去戰鬥條件的情況下,舉槍投降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戰爭也不過是一場大的遊戲而已,在遊戲的過程中輸家舉手投降這再也正常不過了!若是輸了不認賬,拿命跟人家死磕!那打的便不是戰術、不是裝備、也不是素質了!那他也不是個軍人了!是天津衛的潑皮混混滾刀肉!”

跟楊舉在一起,總會讓你時時覺的耳目一新!他總是能不斷的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理論,聽起來總覺的使人那麼的不舒服!但細想之下,卻總能說服隱藏在你內心深處的一些東西!這便是他楊舉了,地球上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楊舉!

“怕是若真的投降了,也不見得便能保住士兵的性命!日軍的作風在整個世界上可都是臭名遠揚的!”徐長冠顯然不願意輕易向徒弟的怪異理論投降!

“若真是一個單兵被三五個日軍給圍上來了,交槍投降說不定同樣也會沒命!但負隅頑抗卻是肯定沒命!不同的是一個似乎死的有面子!一個似乎活的不光彩!”楊舉說完後將手裡的菸頭扔在地上踩滅,看着正在體會的徐長冠道:“師傅,照我的話給士兵們說吧,說不定日後真碰上了硬仗,投降的會更少!”說罷便向軍營的方向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嘴裡叨嘮着:“還沒抽幾口就沒了,全讓這風給吹沒了!”

徐長冠正在那裡體會着楊舉剛纔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聽到他的這兩句嘟囔,突然在心裡面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是啊,一根香菸的燃盡,也許並不都是因爲被人給抽沒的!一個士兵的生命也可能會死在一些錯誤的認識上!

徐長冠也將那根被山風吹沒了的菸頭扔在地上,一邊向正在寒風中休息的那隊士兵走去,一邊大喊道:“全體集合,回營!”

楊舉正將脖子縮在豎起的大衣領子下向前走着,聽到徐長冠從背後傳來的喊話聲,感觸的笑了一下。他想:“也許自己今天的政策,會在日後挽救不少士兵的性命,那條屬於他們每個人自己的寶貴性命!但也許日後他楊舉的這支部隊,會成爲整個二戰區最不成器的一支部隊!

歷史證明,楊舉的這支部隊在整整的八年抗戰中,非但沒有成爲一支最無戰鬥作風的疲軟部隊,反而是整個二戰區內以單兵比例來算,消滅日軍人數最多的一支鋼鐵部隊!

楊舉就這樣在軍營中的各個連隊裡到處鬼侃了一天!午飯晚飯都在下面兒混了。

倒是所到之處卻皆大受下面兒士兵的熱烈歡迎!但這個歡迎也不是白受的,爲此楊舉曾兩次讓申傳湘回自己的營房去取了兩回煙!這一天鬼侃下來,下面兒二百多個士兵整整趁機抽了他三條香菸!心疼的楊舉直咧嘴!倒不是這煙值幾個錢,關鍵時他抽的這“前敵“牌乃軍中專供!實在是太難搞了!

不光是煙,中午楊舉留在一連營房吃午飯,這一連的炊事班長也不知道是真的關心他楊舉,還是藉機敲詐他這個軍中的最高長官!又是雞又是肉又是酒的,他孃的老地主過壽也就是這麼個吃法了!

臨走時,滿嘴是油的一連長洪智雄,還捂着吃撐着了的肚子,對他說什麼歡迎營長每天下部隊來檢查工作!二連長張峙也在那兒假迷三道的說什麼歡迎營長晚上去他們二連吃飯!

楊舉看着張峙笑道:“哎,我這纔剛反應過來,我說你一個二連長跑到人家一連來幹什麼了?”

說是那麼個一說,其實楊舉看到大夥都能吃的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心裡還是十分欣慰的。

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是一幫子窮苦出身的老百姓,從小在家裡吃不飽穿不暖的熬苦日子也就不說了,只能是怨他們小子的命不好!可現如今他們都是本着保家衛國的念頭,豁出命來這裡投奔他楊舉的,若是再讓他們過不上幾天人的日子,那便是他這個最高長官的不是了!

想到這兒便立刻喊申傳湘進來,對他道:“把軍需部長葉起給我叫來。”

楊舉想:“看來這世間萬物什麼都是假的,只有白花花的銀元纔是硬道理!這不缺錢的日子真是想怎麼過便怎麼過啊!

他又想,可能冥冥之中早有定數,也許上天讓我楊家這幾十年來的飛黃髮達,爲的便是現在了吧!我現在這可算是正宗的取之於民用之於國了!日後下了地獄,他閻王爺怎麼的也得看在我楊舉對國家的這些情份上,給我把那十八道酷刑全給免了吧!

想到這裡楊舉突然又想到,這地府裡的閻王爺,他該不會是個日本閻王爺吧?若真是那樣的話,老子可真算是死到頭了!

正自胡思亂想着,便見李鯤風塵樸樸的連夜回來了,身後還帶着一名穿西裝大衣帶禮帽的男人,想來便應該就是李鯤口中的那位老同學梅潕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