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露桃花秀色可餐的舒羣,楊舉便好像此刻不是站在一個淪陷區的外國租界裡,而是正與舒羣處於自家傅縣老宅的臥房裡!一時間心神氣定一片從容恬靜。
這就把人家吳四寶給鬧的看不明白了,江湖傳聞山西楊家富甲一方隻手遮天!乃華北晉綏第一黑道梟雄!就連自己青幫的三巨頭,在談論起這盤踞一方的山西楊家時,也常常推崇不已敬佩有加!尤其是近年這長房大少楊舉,更是出類拔萃氣吞山河!
有一次杜月笙在跟岳父談論時事時,吳四寶本人有幸在一旁伺候着,他深刻的記着杜本人對楊舉在長城關口的英雄壯舉讚歎不已!甚至談到自己若能年輕個十歲,真願意放棄這偌大的黑道王朝,與楊家大少一同上陣報國!
但此刻看這被道上傳的神乎其神的楊家大少,如何見了一個貌美姑娘便傻的連道都走不動了!此等貨色安能與那叱吒風雲的戰場神話等同!莫非江湖傳言過實,這山西的土包子一看見這大上海的極品美人兒便整個人成了那西門慶不成!
於是輕碰楊舉道:“楊兄,若對這個姑娘有意可莫要心急啊!這個場子是一個法蘭西參贊辦的,這個姑娘的令尊,生前與這個洋蔘贊在法蘭西是同窗摯友!這個外國人嘛,咱們多少還是要給點兒面子的,何況咱們杜先生還是法租界公董局的華董。楊兄在這裡殺個不長眼的看門狗是毛毛雨,但若對這個姑娘硬來便不太好了。”
聽吳四寶說罷,楊舉便在心中暗暗叫苦:“這個老王八霍遠華,非要將她鬧到這個花花世界裡來,現在好了吧,連吳四寶這個大流氓都盯上她了!他媽手裡的資料比我還多!看來是早就看上眼動了腦子了,只是顧於法國人的權勢不敢下手而已!偏偏我的手又伸不了這麼長!真是讓人頭疼!看來必需早早將舒羣帶走纔是真的!別回頭再便宜了法國佬!”
於是對吳四寶道:“吳兄,不瞞你說,這個姑娘是我沒過門兒的媳婦!跟我發了點兒小脾氣,揹着我偷偷的跑到吳兄的地頭上來散心了!”說罷便徑直盯着舒羣向樓上走去。
楊舉這番話說的頗爲聲高,不僅吳四寶聽見了,舒羣在樓上也是聽的真真切切!
但見楊舉當着上海的江湖同道,公開說自己是他未過門兒的媳婦,不禁心花怒放樂不可支!居然媚眼如絲的看着楊舉笑出了聲!
而吳四寶聽罷則不禁暗叫慶幸!
原來這吳四寶還真的早就盯上了這個舒羣!還確實是因爲法國人的關係才遲遲未敢輕舉妄動!如今得知此女子竟是山西楊舉的準媳婦!便大感自己運氣不錯!要知道若因爲此事搞的山西楊家傾全力跟上海青幫開戰,那麻煩便大了!
再說了,對方是人家的長房大少!那還不是振臂一呼動用全部資源,跟自己血拼到底了!而自己在青幫內只不過是靠娶了岳父季雲卿的乾女兒,青幫著名女流氓佘愛珍,憑藉此等裙帶關係才上位的一個“學”字輩兒門徒而已!估摸着若真因爲此事跟他山西楊家翻臉!青幫的衆位前輩大當家定是不會因爲自己,跟人家山西楊家全面開戰!而自己的那個岳父多半也惹不起這財雄勢大的楊家!那麼自己的下場便可想而知了,被人剁碎了扔在黃浦江裡便算是運氣不錯了!
想到這裡便吸了一口涼氣,暗自提醒自己日後若要毀人家女眷清白時,務必要再三打聽清楚人家的背景再動手!
舒羣就這麼的滿臉洋溢着勝利的喜悅,攝人心魄的瞄着楊舉一步步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見到楊舉站定,舒羣將下巴微微揚起,輕佻的向楊舉問道:“我未來的夫君,可是來接我這個未過門兒的媳婦回家的?不知回去後我該睡哪間房哪張牀啊?是該用龍被啊還是鳳被啊?”
楊舉見舒羣在這檔口的提什麼房啊牀啊的,還什麼龍被啊鳳被的,分明就是在跟自己算那次在傅縣老宅自己房中的舊賬!
但那種情到深處人孤獨,愛近濃時恨咫尺,朝夕得盼情聚首,緣到功成兩相悅的感覺,卻讓楊舉再也顧不上什麼身份的羈絆了!滿目柔情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慢慢的伸出右手按住舒羣的肩膀,猛的一把將她憐弱的身軀緊緊摟在了自己的懷中!當着滿場子的中西諸人,穿着長袍馬褂給這些個真假洋人上演了一出東方版的莎翁情史!
要不說人家這歐洲富人,他就是比咱本土的這些個大老闆們更要有情趣的多!一些洋人在看到這一幕東方式的羅曼蒂克愛情劇後,紛紛有感而觸的爲這一對有情人鼓掌祝賀!
假洋人看後生怕人家真洋人說自己老土,也紛紛跟着真洋人拍手附庸!一邊拍手還一邊偷偷用眼睛瞟人家老外,觀察人家拍手時的姿態與力度!生怕搞成黑幫堂口開業時的那種煽情起鬨!
這裡頭最爲難的便要屬小吳了,眼看着他們大少爺是如魚得水如願以償了,只難爲了他這個拿槍的一雙手,硬是要跟着一幫子吃飽了沒事兒乾的無聊之徒,假迷三道的面露微笑在那兒跟着裝蒜!
吳四寶則略帶尷尬的約莫着他倆這也樓的差不多了,便笑着上前祝賀道:“哎呀,恭喜楊大少與舒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啊!這樣啊,在下見兩位情別重逢緣聚在此,真是不忍打斷兩位的溫存纏綿啊!這樣吧,愚兄在此就不打擾兩位的敘情了。今晚,今晚八點,愚兄在錦江飯店召集咱們青幫的衆位當家爲楊兄洗塵!現在就不打擾兩位溫存了,咱們晚上錦江飯店見。”
聽人家吳四寶這麼說,楊舉才意識到自己此番既然是跟人家這裡青幫的兄弟們照了面兒,那就怎麼的也算是代表着太原亭裕隆在跟人家青幫打交道。再往大里說,也算是代表着整個華北晉綏地區的黑道幫會,在跟人家上海幫會打交道!
像自己這般的只顧摟着個女人,將一衆好朋友扔在一旁不管!的確着實不像話!說不定回頭杜先生本人得知了此事後,也會怪罪自己亭裕隆無禮,也說不定!若是那樣的話便會很不好了!日後自己楊家在華中一帶行事,便會十分不便!
於是立刻放開舒羣,轉身對吳四寶抱拳道:“吳兄,是這,在下此次來滬實爲找尋我這位未過門兒的媳婦!若說到拜會咱們青幫的衆位龍頭當家,實在是楊某的萬般不是,情急之下根本便是沒有絲毫的準備!連幾瓶咱們山西的汾酒,也沒顧上先期派人給咱們青幫的衆位當家捎過來!今晚若是叫楊某便這般兩手空空如也的去見咱們青幫的衆位當家,真的是會令楊某汗顏不堪啊!不如這樣,吾兄,此次楊某來滬,就算是隻打擾你吳兄一人了?就算是我楊某此次來滬有要事,秘密與你吾兄單線聯繫瞭如何?從今日起,我楊某便算是你吳兄在山西的自家兄弟了!這次的交情等日後吾兄到了太原,再由楊某做東一盡傾情如何?”
吳四寶稍作思索後道:“別人還都好說,杜老闆現在又人在香港,只是愚兄若不通會黃、張兩位老闆與在下老泰山的話,怕是日後幫裡怪罪下來愚兄擔待不起啊!”
楊舉笑着伸出右手作請道:“吳兄借一步說話。”
引着吳四寶挪到拐角後,楊舉輕聲道:“吳兄,楊某多年來乾的是什麼行當吳兄可否知曉啊?”
山西楊家是整個華北晉綏地區最大的黑道梟雄,這個在全中國的黑道上,又有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了!吳四寶聽楊舉如此說道,必是指他的另一種身份,那便是在淪陷區裡日軍的叫法——“抵抗分子”了!
於是輕聲道:“楊大少多年來跟日本人不對板,這點杜老闆也是對你稱讚有加啊!愚兄又豈會不知啊!”
楊舉暗自笑道:“這他媽流氓就是流氓了,老子一個堂堂正正的國軍少將,帶領軍隊常年保家衛國的跟日軍征戰沙場!在一個流氓的眼裡卻變成了什麼跟日本人不對板!一個民族大義的光明正舉,現在好像成了什麼私人恩怨的門戶之爭了!
於是輕聲道:“就是啊吳兄,你說楊某這樣一個身份,吳兄非要大張旗鼓的在這淪陷區裡給在下搞什麼接風洗塵會!難不成非要日軍特高課的人,趕到那錦江飯店去送份‘大禮’不成?”
吳四寶輕聲道:“也沒那麼嚴重!那錦江飯店就在這法租界內,位於邁爾西愛路,(現在的茂名南路)離咱們這裡也就是個走着便能到的長短!日本人不敢在租界區內拿人!”
楊舉明白,跟吳四寶這樣不學無術的地痞之徒是講不清什麼問題的。於是便道:“楊某不是不願意給遠在港島的杜先生找麻煩嘛!吳兄你說,萬一回頭兄弟我在咱們青幫的地頭上被日軍找個什麼麻煩!咱青幫的衆位兄弟們能看着我這個江湖一脈出事兒而不管嗎?這不是給咱們青幫的衆位龍頭找麻煩嘛!”
吳四寶本人在當年雖還未投敵叛國,但其本人在對日問題上便從來已久的持暖昧態度!聽楊舉此言甚是有理,也實在是不願意招惹勢如虎狼的日軍!覺的此次確是不該大張旗鼓的召集幫內帶輩份兒的門人與楊舉接洽!於是便道:“那如此說來晚上便由愚兄我個人,在錦江飯店給賢弟接風如何?”
楊舉見吳四寶這個“賢弟”二字一出口,便明白此生定是要跟此人牽扯上一些關係了,甩是甩不乾淨了!於是道:“那好,吳兄,咱們晚上錦江飯店見。帶上嫂子,就當是咱哥倆的私人聚會了,不牽扯幫會!”
吳四寶笑道:“就是這麼辦了!到時你可莫要忘了帶上,我這位你千里苦尋的未來弟媳啊!”說罷便轉身下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