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無奈之際,楊舉只得重新打算,將這一衆弟兄繼續帶在身邊。除了在當地有家有口的一些人實在走不了的,不願意再當兵了也不捨故里願意退伍轉業的,再加上願意繼續跟着韓東哲部當兵的幾十人外,楊舉的此次南遷,光軍營舊部便帶了三百餘人!這哪裡還是什麼舉遷嘛,分明便是調部隊南下嘛!
在楊舉意料之內的是,王氏兄弟找到楊舉表示均不願隨楊舉南下。
分別之際,楊舉專門設宴爲王氏兄弟餞行。幾杯汾酒下肚,楊舉看着王氏兄弟道:“兩位王兄,這些年來在諸多方面多虧了兩位的鼎力相助!廢話楊舉不再多言了。總之,今生今世,兩位便與我楊舉的親兄長無異!”
王氏兄弟也再無廢話,端起酒杯與楊舉一飲而盡!
最後楊舉對二人道:“兩位王兄,舉有一言兩位需謹記。”
二人對視一眼後,王羿伸出右手道:“耀曦兄弟請講!”
楊舉正色道:“坦白的說,兩位王兄在聞喜做買賣多年,家資千萬富甲一方,雖還暫時不能與我楊家相提並論,但也的確是樹大招風不可不防!若我沒猜錯的話,這將來的天八成會是紅的!這也正是我爲何非走不可的原因了。知道紅色是什麼顏色嗎?”
二人皆點頭稱明白楊舉的意思。
楊舉接着道:“以咱們的家產來說,跟紅色的主張是存在根本性違背的!可以說是水火不容!什麼是革命啊?革誰的命啊?革的便是咱們的命!別看咱們在這玉華山上打了八年,這些年加起來,比他們一個兵團消滅的日軍還要多!但卸磨殺驢的道理不可不懂!將來有一天,天下太平,用不着咱們了,嘿嘿!革起咱們的命來,他們不會手軟的!”
說罷親自起身爲二人斟滿杯中酒後道:“切記,看着差不多了趕緊地走人!這些年也別再忙乎別的了,將存貨能出手的儘快出手!黃金白銀還是容易脫身保命一些!去海外,要麼便是到香港去找我!留下死路一條!”說罷與二人一碰杯,一飲而盡!
臨走前楊舉誰也未通知告別,他認爲既然人都要走了,也就意味着要徹底的離開過去的一切。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意思。
分別總是人們最不願面對的事情,可人生就是充滿了一次次的分別!每天晚上的就寢,便是與今天的一次分別!過去的終究便是過去了,千金難挽。
說是誰也不打算告別,但這本土本鄉的衆百姓還是瞞不住的。從一個個依依不捨的面孔,到一個個唏噓話別的真摯,楊舉明白自己楊家,便是大資產階級與廣大民衆,依附情深的代表!有個人說過,你對人民做了善舉,人民便會記你一輩子!在楊舉這兒,夠兩輩子!
正當四里八鄉的衆百姓,潮水般涌至楊府時,城中早已得到風聲的衆商號大賈,與先期返並的一些政府官員,加上三晉的大小黑道幫會,皆在確實了消息後也蜂擁而至!你相送來我話別,就這麼的整整折騰了三日,楊舉硬是連楊府大門兒也沒跨出去!到是幾日下來,府中的茶葉用去了二十幾斤!換回了兩倉庫的相贈禮品!
無奈楊舉只得又交待下去,日後需儘快將此大批物品盡數賙濟貧苦鄉民,以表楊家在晉的最後鄉情!
楊舉站在府中大院內,對着府中的一切都顯的是那樣的難以割捨!於是又挨個的在府中上下走了一圈。每到一處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場往事畫面!還未行至後院兒,便早已是淚染衣巾!
“聽好了,我走後好生照料府邸,府中一草一木皆不可損!楊家祖墳需時時打理不可荒廢!到了有一天,官府要收咱們的物業老宅,不可抵之!儘可全數交了他們。但我楊家祖墳不可動!必要時可找我大哥韓先生。實在擋不住了可昭告十里八鄉!衆鄉里自會替咱們楊家守住祖墳!”
楊舉對留守管家交待完最後的這幾句話後,在府中留守人等的一衆淚別下,轉身離去。
爲了避免傷情,說好了不來相送的韓東哲,還是被早早守在火車站的手下向楊舉告知:“韓先生一早便暗自來到在火車站了。”
楊舉聽罷,停住腳步,背對着大哥韓東哲相守目送的方向並未回頭,只是默默的停了足有一分鐘!兩人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一分鐘內,說完了所有要說的話。
反而是搞的隨行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爲何這楊舉到了火車站,反而止步不前了。以至於李鯤、李雯兩兄妹都跑過來問楊舉出了何事。
令楊舉頗感意外的是,在站臺上正欲上車之際,卻遠遠看到一名漢子,邊高聲呼喊着楊舉的前職務,邊奮力的向他跑來。
看着氣喘吁吁的孫福勝,楊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摘下配長袍的文明帽,雙手後背看着他道:“你小子不是在前年便被調到冀中了嗎?如何也會消息靈通的趕來湊熱鬧啊?”
此時的孫福勝早已不是當年楊舉幹高澤見旅團時的孫福勝了。當年跟高澤見旅團一戰過後,這個孫福勝硬是憑着楊舉拱手相贈的一個日軍標準旅團的全套裝備,立馬的就被一二九師任命爲正規軍團長!並正式頒發了番號!幾年下來,又是憑藉着自己過人的頭腦,與當年楊舉相贈的硬貨家底兒,接連在清徐及河北,跟日軍幹了十幾次的漂亮仗!頗似深得楊舉作戰精髓!居然也可以勉強做到制敵而己不損!被第十八集團軍總部立爲軍中模範之表率!更是在今年年初,榮升至冀中根據地十二軍分區司令員!短短三年時間不到,從一個民兵縣大隊的大隊長,一路飆升貴爲將軍!(雖共軍內部當時沒有軍銜,但按照職務比照,已夠位列將軍。)這在整個二戰區內也是頗爲傳奇,被同僚所津津樂道!
“楊營長,您怎麼要走了也不派人通傳福勝一句呢?楊營長,福勝送您來了!”說着便對楊舉一個敬禮,已是滿臉淚花!
楊舉一邊給孫福勝回禮,一面看着依稀還是當年那個總是厚着臉皮,跟自己蹭好處要軍火的孫福勝道:“福勝啊,你現在已經是一個軍分區的司令員了,不比當年幹你的大隊長了。如何卻還能這般的情激失態呢?”說罷眼神向後一撇道:“你的警衛員兒可在後面看着你呢!”
“楊營長,別人拿我作戰鬥英雄,當模範代表。可我孫福勝自己知道自己是個怎麼回事兒!從前那麼多年,我能堅持在清徐不倒,靠的便全是您多次對我的扶持與教導了。我之所以能從一個誰都看不起的縣大隊民兵隊長,當上一個擁有自己正式番號的正規軍團長,靠的還不是當年您對我的大力提攜!這些年來,軍中都說我孫福勝打仗有一套,那是他們沒有見過楊營長您是怎麼打仗的。若是見了,便知我的這兩下還不全是從您那兒偷來的!跟您比起來,我連給您牽馬都不配!”
楊舉看着孫福勝感到了一種欣然的安慰。看着他笑道:“福勝啊,兩年沒見,說話比從前條理多了,看來你小子這官兒沒白當啊!我很喜歡。日後要多學習,多思考。該怎麼帶兵,該怎麼打仗,該打什麼樣的仗!該如何的教導手下士兵做人!這些都是你的職責。我不希望在香港聽到你的部隊打了不該打的勝仗,輸了不該輸的敗仗!我的話回頭你認真思索,好自爲之。”說罷便不再理會連夜跑死了兩匹馬!才從河北趕來的孫福勝,戴上禮帽轉身上了火車。
留下了孫福勝在站臺上,看着楊舉的背影暗自言道:“楊營長您放心,您說的那些福勝明白,射向老百姓的子彈我一槍不打!殘殺同胞的戰役我一仗也不幹!有您楊營長今天的這番教誨,大不了再回家去種地也就罷了!”
從楊舉踏上火車的那一刻起,意味着這裡一個時代的結束,山西楊舉時代的結束!
輾轉十天之後,當楊舉一行乘坐的客輪,緩緩靠向香港中環碼頭時,老遠便看到碼頭上人如潮涌熱鬧非凡!再靠近一些,目光銳利的楊舉站在甲板上,一眼便看到了衆人高舉之名目繁多的展展歡迎橫幅。“迎接抗日英雄來港”,“歡迎抗日傳奇赴港定居”,“香港各界人士歡迎楊舉將軍”“香港工商業隆重……”
楊舉對着身後的張榮,指着岸上的人羣與大幅迎接橫幅道:“張榮,這該不會是你小子搞出來的吧?”
張榮仔細的盯着岸上看了一下後,搖着頭道:“不是。要麼便是我哥鬧的,要麼便是大少爺你早已經名揚海外了!”
於是楊舉一登岸,便先是被目光敏銳的大批報社、電臺記者,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生怕有人藉機對楊舉不利的隨行特勤隊成員,立刻衝上前去暗自護住楊舉,小吳也表情從容的慢慢踱在外圍,用他那職業殺手的敏銳目光搜尋着潛在的危險。
畢竟人生地不熟的不是自己的地盤兒,楊舉心裡也虛。但面對衆多熱情高漲的香港民衆,楊舉也只好學着當年在十七軍,軍長徐庭瑤微服視察部隊時的神態,右手高舉着禮帽,將臉上笑容調整至和藹可親狀,向衆人慢慢的揮動着禮帽。心中暗想:“可千萬莫要有人問自己爲何要舉家南下來港定居!”
怕什麼來什麼,或許這也根本便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
“楊將軍,請問您爲何捨棄軍中的輝煌成就,願意卸去榮耀退伍還民呢?”
“楊將軍,您對我們贏來的這場長達十幾年的艱苦抗戰,有什麼看法?”
“楊將軍,傳聞您是不容於國共兩黨,被迫離開軍隊的是不是?”
“楊將軍,請您談一下對當前局勢的看法。”
“楊爵士,您作爲被英女王親授的大英帝國一等子爵,會不會考慮在香港從政呢?您對今後香港的發展有何打算?”
“楊將軍……”
被折騰的頭暈腦脹的楊舉,就從這一下船,便開始了他對香港,這個大英帝國屬下一個小小的殖民地的第一印象——這哪兒能活人啊!
一點準備都沒有的楊舉,靠着學富五車的天賦才華,儘量假裝從容的應付着成羣記者!也許在這個小小的邊陲島嶼,大人物實在是太少了!這要在當年的南京,在現在的重慶,滿大街的少將,連賣菜的都不待搭理!可在這裡,在這個抗戰勝利結束的風口浪尖兒上,在這個全國氣氛都異常緊張微妙之際,加上楊舉這個軍中神話、抗日傳奇的突然馬放南山!顯然香港的新聞界,對楊舉這個貴爲國軍將軍的大英帝國一等子爵,有着太多太多的問題了!
“我是楊將軍的夫人,楊將軍一路舟車勞頓,可否先讓楊將軍回府休息,讓我替楊將軍來回答大家的問題好嗎?”此時舒羣的救駕,顯然是犯了不止一個錯誤!
立刻,在成片的閃光燈伴奏下,一大幫子擠不到楊舉跟前的記者,立刻將這個自稱是楊舉夫人的舒羣,給圍了個水泄不通!
“楊夫人,能談一下你跟楊將軍的夫妻感情如何嗎?”
“楊夫人,請您說一下你跟楊將軍是如何結識的,你們是自由戀愛的嗎?”
“楊夫人,聽說楊將軍有兩位妻子,請問您是哪一位?”
“楊夫人,請問您是被傳說爲密電碼天后的楊將軍側室,舒羣女士嗎?”
“楊夫人,有人稱您跟楊將軍是一對兒戰地伉儷,你是怎麼看的?”
“楊夫人,您對有人稱您是軍中密電碼之花!說您當年在日軍內部的潛伏,是楊將軍一手策劃並安排的,請問事情是這樣的嗎?”
“楊夫人,楊將軍來香港後,有打算再娶一位本港小姐爲妻的設想嗎?他今後……”
舒羣想踢自己一腳的心都有!
而此時本就已是疲於應付的楊舉,更是對舒羣的不自量力感到無奈與擔憂!你舒羣憑什麼就對着廣大媒體與香港民衆,公然稱自己爲我楊舉的夫人了?不知道側室偏房沒權利以夫人自稱嗎?等回頭佩雲發起火來,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若她再誤會是自己唆使舒羣故意這麼說的,那麻煩便更大了!搞不好自己就得在香港滿世界的找高處了!若回頭真逼的自己在香港跳樓!你這個舒羣便是蓄意謀殺親夫!
於是該問楊舉問題的一個也沒見少,圍着舒羣的一衆記者,也十分專業的知道該對這個女人如何發問!各忙各的倒還誰也不影響誰!楊舉在心裡暗想:“看來這密電碼之花她終究也還是個女人,女人天生便是思想簡單且感性的!哎!婦道之人不可成也。”
楊舉一個走神兒,差點便對正在問他對委員長有何看法的一個記者脫口而出:“婦道人家!”若是此話一出口,嘿嘿!怕是奉命追殺自己的中統局、軍統局兩家特務,明日就到!
就這樣,比打高澤見旅團時還要累一百倍的楊舉,在碼頭被熱情洋溢的香港同胞折騰了大半個時辰!雖自己身後跟着幾十名同行手下,但都傻乎乎的在四周拼命警戒可疑刺客!誰也不想着趕緊的上前來,替自己擋開這幫子同胞好讓自己脫身,趕緊的先回家換換衣裳!這也不能怪自己的一衆手下,他誰也沒見過這個啊!回頭再阻了你楊大少爺出風頭的興致,不怕回去被你臭罵啊!
隨着楊舉的精力透支,一衆熱情非比尋常的港島同胞,漸漸鬆開了對楊舉的包圍。楊舉正準備將早已笑的麻木不堪的面部肌肉放鬆一下,便見一位身着洋裝禮服的洋人,梳着精光油亮的髮型來到了楊舉身邊,對楊舉一個鞠躬大禮後,便開始對楊舉講着他一句也聽不懂的洋話。待這位洋人說罷,跟在其身後的中國翻譯便開始對楊舉做翻譯。意思是說:“他是香港的布政司司長,他的中文名字叫夏維德,在香港總督暫時沒有到任的空缺之際,暫代香港總督一職!歡迎楊將軍赴港,並請楊爵士晚上到總督府赴歡迎宴會。”
楊舉一聽這英國人還真把自己這個爵士當回事兒了,於是對早已汗流浹背自找麻煩的舒羣一招手,對忙走過來的舒羣道:“告訴這個洋布政司大人,我很感謝他對我的邀請,晚上我會準時到總督府赴宴。”說罷忙對舒羣道:“用英國話對他說。”
聽罷舒羣的話,那個夏維德布政司,立刻面露笑容的彎腰主動跟楊舉握手,隨後又嘰裡咕嚕的一句。
“他說感謝你接受邀請,晚上六點鐘,他會親自在總督府外迎接你。”舒羣聽罷便立刻對楊舉道。
“告訴他,吾定會出席,屆時詳談。”說罷楊舉便雙手後背面對夏維德微笑示友。
舒羣想了一下用英語對夏維德道:“楊將軍說他很期待晚上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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