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習俗,需停屍七天而後出殯。作爲孝子的楊舉,則要在棺前日夜守靈直至出殯下葬!
要真按照這習俗來,讓人在這靈堂之上跪個七天七夜!那到時候怕是下葬的就不止一人兒了!楊煥裕囑咐楊舉,本族長輩來的時候,在堂上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叼空兒還得抓緊時間趕緊休息。要不然等事兒完了活人也就垮了!
白天是沒什麼機會休息了,人都死了,哪兒還有人專門兒趕過來瞧死人啊!都是過來做給活人看的!而楊舉作爲理所當然的楊家新任掌門人,但凡來個什麼人,都是非要見上他一面不可!沒兩天下來,這人也就快熬垮了!
而晚上呢,按說這晚上府裡相對清淨了點兒吧,可楊舉他還是睡不着!一來爹是晚上走的,這一到晚上吧,他就老是回想起爹走時的一幕一幕!在腦中反覆浮現久久不能消散!二來這晚上他還是睡覺的時候嗎?楊家爲了渲染全府上下對楊煥亭的悼念與思懷,也爲了彰顯他楊家的財雄勢大和與衆不同!把太原幾個最爲享負盛名的戲班子全給請來了!另外捧場造勢的小戲班子也給找了三個!在全鎮各個地頭搭臺唱戲,連軸不斷!唱的全是楊煥亭生前最爲喜愛的戲種與曲目!這白天黑夜的沒完沒了,到處鑼鼓喧天唱腔不絕!還每隔一個時辰,楊府便命人朝天高放六十六枚追魂大炮!追魂炮仗是正宗的湖南瀏陽火炮!每炸響一聲,都是轟天徹地震耳欲聾!也就楊煥亭享年是六十六歲,要六百六十六歲的話,那怕是這七天之中,裕華鎮便沒了一刻的清淨了!
加上此時的楊府,整天那是沒有一絲的間隙,能偷得半刻清閒!進府祭拜的各等人士那是絡繹不絕,接踵往來!直搞得整個楊府上下是沒一個精神人!就這,在第三天中午,楊煥裕便發覺府中人手是嚴重不夠了!因爲來往賓客過於衆多,許多還是千里迢迢接到消息,從外地趕過來的!都是楊家兄弟這幾十年來,全國各地結交的朋友商伴。按理要等到楊煥亭出殯下葬,觀禮結束後方可離去!這樣一來便要備客房設宴席接待!怎奈府中客房早已用完!好在鎮中衆鄉里,一來感念楊家兄弟多年來爲富不惡,修橋鋪路造福鄉里,廣散恩澤賙濟街坊!二來也沒人敢說個不願意幫忙!於是乎楊家便安排衆賓客,分流住進鎮中各大家富戶中!並明言,事後楊家定會感念於心一一答謝,絕不會虧了衆街坊!這樣一來住的問題便解決了,但吃的問題,還是令像楊家這樣的巨賈大戶頗爲傷神!
府中肯定是坐不下這許多的人了。那就只有在府外大街上廣設流水大席了!好在時近八月天氣正熱,在街上擺席也不會涼了衆賓客!但這樣一來,僅靠府中的廚房和人手,那便是大大不夠了!於是楊煥裕便下令,省城楊家所有的買賣全部歇業!只要是拿楊家薪水的夥計,全部帶上能幹活的家屬,火速來府中聽差!每人工錢按當月三倍計算!
楊舉出生的時候,楊家在鎮上鬧過這麼一出。如今楊煥亭去了,又是和二十八年前如出一轍!也不見衆賓客中哭的便比笑的多了!看來生人和死人並沒什麼區別!日月星辰陰晴陽缺,一來一往的只是目的地不同罷了!
這樣一來再加上鄰里街坊的大力援助,這吃的問題也總算是解決了!就這麼個折騰法,楊舉要想好好的睡個覺,那在此時便無疑是個奢求了!好在人這個東西吧,說睡不着那便代表還是個不困!這人要真是困了的話,他媽在法場上也得先迷糊會兒了!
這日下午,連日苦熬的楊舉終於是再也撐不住了!跟二叔打了個招呼,便回到自己房間,吩咐妻子佩雲:“五個時辰內,天塌了也不許叫自己起牀!”說罷便一把摟着佩雲倒頭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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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黑地的也不知睡了多久,楊舉迷迷糊糊的就讓肚子給餓醒了!當楊舉的聽覺神經恢復工作後,屋外還是到處的一片喧譁!楊舉努力的睜開朦朧的雙眼向窗外望去!見窗外依舊是一片夜色,院中那顆大桃樹的葉子,在月色的映襯之下,隨着微風一上一下的飄動,甚是怡人!
楊舉正準備動身起牀,忽見桌邊有一黑影在那裡坐着。猛的還把楊舉給嚇了一跳!但一瞥之際已明白那是妻子佩雲了!
“佩雲。”聽到相公醒了喚自己,佩雲便立刻起身掌燈。稍事便走到牀邊坐了下來。
“現在什麼時辰啊?”楊舉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握着佩雲的手問道。
“現在是戌時,相公稍候我去吩咐備飯。”佩雲永遠是那樣的溫順與體貼。這幾年來,楊舉不斷的惦念着胭雨樓的花千嫣,只後悔當初自個兒膽兒小,沒敢把她買了在外安個外室!但此刻在燈光下看着久未體貼的妻子,是那樣的賢淑端莊!楊舉忽然覺的,一個男人就該有個像佩雲這樣的正室在家裡守着。花千嫣那樣的小**,定不會如此本分賢淑的在家裡等着自己!萬一一個不小心給自己找了難看!回頭再親手殺了她事小,給家裡搞個敗興就麻煩了!看來爹當年給自己娶的這門媳婦,真是再好不過了!
想着就覺的好像是虧了妻子佩雲。便看着妻子道:“佩雲啊,我估摸着日後我這兵,怕也是沒法再當了!等回頭把咱家的這事兒都了了,我哪兒也不去了,好好在家陪着你過過日子。我都答應爹了,說日後定會帶着他老人家的孫子去看他!這話相公是說出去了,爹在時我便不敢騙他,這哄鬼的事兒便是更不能幹了!所以你要爭氣,給咱們楊家開枝散葉啊!否則回頭相公再買回一屋的女人,怕是要惹得我家佩雲生氣了!”
佩雲便是這樣的,你發脾氣她不會惱,你發笑逗她,他亦不會失了分寸跟你胡鬧!只是款款的笑道:“相公你在家,那便一切都好!”
“我聽出來了,你是說責任在我而非你!等相公騰出手來好好收拾你!”楊舉逗完佩雲便起身下牀,一來腹中無食餓的難受!二來老這麼躲着清閒,終究不是個辦法!畢竟現在的楊家是自己的了!
“相公,祁彪來過兩次了,估計現在還在外面等着你呢!”佩雲在身後還是不緊不慢的款款道來。
“這小子能有個什麼打緊的正事兒,還不是見不着我閒的難受!”楊舉邊說邊在桌上找水喝。
佩雲走上前邊給楊舉倒水喝,邊道:“茶是熱的,相公小心燙着!”
楊舉端茶入口,發覺茶也不燙,溫度正宜。可見自己睡下,佩雲定是給自己換過不止一壺了!
楊舉放下茶盞道:“佩雲啊,這一覺睡下來整個人便精神多了,雖只是一個多時辰,但便是大不一樣了!”
佩雲面帶驚異的看着楊舉道:“相公,你自昨日酉時入睡,到現在已經是整整一晝夜了!可不是什麼一個時辰啊!”
聽佩雲這麼說,楊舉不禁暗自吃驚!一傢伙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居然還渾然不覺!看來自己真是心力憔悴了!在戰場上跟鬼子玩兒命兒的時候,也不見得能困成個這樣!最難得的是自己身爲楊家唯一的男丁孝子,二叔居然也心疼自己不來喚醒!看來爹的話是真沒錯,二叔親我絕不亞於己出!
楊舉不知道這一晝夜外面怎麼樣了,但有二叔在定是無恙!不過還是立刻出房了。
“相公,你還沒穿戴孝衣孝帽呢!”佩雲見楊舉出屋,便立刻在後面喊道。
“我先去趟廁所,回頭再穿!”楊舉邊說邊走了。
剛從廁所出來,便碰上祁彪走進自己的院子了。祁彪一見楊舉便道:“表哥你睡醒了。”
楊舉道:“你小子怎麼回事兒啊?看着我睡了一天一夜,也不進去把我給叫起來,不怕我一覺給睡過去啊!”
此時的祁彪與當年楊舉離家時已大不相同!那時還是一個身材單薄的弱質少年!如今四年未見,已長的身高體壯頗爲健碩了!但在楊舉面前,卻依稀還是當年那個跟在表哥身後,混吃混玩兒的懵懂少年一般。
“表哥,你誰啊?你是抗日英雄軍界奇才啊!我過去兩回了你還沒事兒呢!再說了,二叔吩咐了,誰也不許打擾你睡覺!違令者打!其實我都來兩回了,我倒不怕二叔打我,但嫂子擋着不讓我進去!你也知道,嫂子那人吧,在這家裡頭也就是對我大姨和大姨夫順從,不高興了連二叔都不願意搭理!你別看嫂子平日裡對你敬的跟菩薩似的!其實她也就是最敬着你了,別人兒,我還真沒看見她把誰放在眼裡呢!我哪兒敢惹她啊!”祁彪一口氣的看着楊舉道。
呦呵,沒看出來我這媳婦還是這麼塊兒料啊!我還老擔心她性子柔弱,怕自己不在家,府裡有人欺負她呢!如此看來還是自己多慮了!楊舉邊想邊笑。突然又想,祁彪說的真沒錯,佩雲也還真是當菩薩的敬着自己!就說剛纔自己喝的那杯茶吧,入口冷暖正好!自己還想是佩云爲了讓自己醒來便有可口之茶潤口,說不定已是換了兩壺了!可如今看來,這茶啊,換了二十壺還差不多!這老輩子裡頭伺候皇上,他也就是個這了吧!想着便覺的佩雲並不是好欺負,只是太過把他這個相公給當回事兒了!
忽然想到祁彪找了自己兩趟。便問道:“你小子找我有事兒?”
祁彪忙道:“哎呀,這一見你倒把正事兒給忘了!有兩個人今天一早便進府拜祭大姨夫。拜祭完了便找下人說要見你,下人照二叔的吩咐回話說,你因悲父過度,故昨染風寒身體抱恙!正在內堂休息不便見客。但這倆人卻客氣的說,不知可否能在府中耽擱,一來緬懷楊老爺的豪邁偉績,二來願意等你身體好轉一見!到了下午,下人注意到這倆人還在府裡未走。看這面孔吧也極爲生疏,絕不是咱們鎮上的人!到門房一看拜帖,署名處只寫着江湖後輩叩上!這下人怕是咱們楊家,往日在江湖上結下的仇家,趁老爺過世便來伺機生事!於是便報於我了。我看過兩人後,覺的兩人均面相端正氣宇中和,不像是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之輩!遂去禮房查了兩人的奠禮。一看卻着實不簡單!除了壽緞壽布這些普通貨以外,居然還上了兩根金條的大禮!我一看兩人誠意拳拳不似懷有不軌企圖,便上前接待與二人。兩人在寒暄了幾句什麼大姨夫一生豪傑,造福地方的場面話後,便說想見你一面。我跟他們解釋過後,他們說不妨事,他們願意在府裡等候。只是想等你醒了以後,勞煩我給同傳一聲,就說你結義大哥韓東哲,正在八百里快騎向府裡趕來!他們則是你結義大哥韓東哲的朋友!”
聽到這兒,楊舉立刻抓住祁彪道:“小子誤事!你大嫂還能吃了你不成!不早點兒叫我!快引我去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