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姚夢娜臉上的表情風雲變幻，一會紅一會白的，讓常浩南看了都有點擔心。
“師姐？”
後者試探着問了一句：
“你……還好吧？”
好在姚夢娜此時也終於從紅溫狀態中恢復了過來：
“沒事……”
她搖搖頭，靠在椅背上，稍稍側過臉，用眼角餘光看向過道另一邊的師弟：
“我只是……好吧，我沒想到……”
姚夢娜必須承認，自己真的有點破防了。
她當然是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的能力有多逆天的。
二十多歲的重大項目總師，二十多歲的國企總經理，二十多歲的國家技術發明獎特等獎獲得者……
姚夢娜都看在眼裡。
但是這些，距離都太遠了。
她不是沒想過自己也有一天能成爲總師，能獲得國家科學技術獎。
但她非常清楚地知道，那必定是很久以後的事情。
人在看着自己根本沒機會觸碰到的東西時，其實很難有什麼真切的感覺。
但是。
博士學位這件事，不一樣。
畢竟這東西，看得見摸得着。
在座讀過博士的各位肯定都清楚。
身爲一個博士。
一個按照正常培養方案，讀了五年才畢業的博士。
當你得知另一個人只需要兩年就能畢業的時候。
哪怕你打心底裡承認對方很強。
內心也很難平靜下來。
要說沒半點嫉妒，那絕對是假的。
因此，一直到好幾分鐘之後，姚夢娜才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
自己的師弟，要跟自己同時畢業了。
此刻她最慶幸的事情，莫過於當初跨過了碩士階段直接攻讀博士。
這樣倆人還能在同一年畢業。
否則要是按照正常的3+3或者3+4培養週期……
笑死。
讀碩士的時候還是師姐。
讀博士的時候就成了同級。
到畢業的時候……
怕是要變成師妹。
那可太精彩了。
而在這樣的情緒之外，卻似乎還夾雜着一點“我師弟可真厲害”的想法……
“呼——”
姚夢娜長長呼出一口氣，爲自己剛剛心中那一瞬間的狹隘念頭暗中說了聲抱歉，然後看向飛機天花板，避開常浩南投過來的目光：
“那我畢業之後可就跟着你了……”
常浩南當即大包大攬：
“放心吧，絕對不會虧待師姐你的……”
聯合實驗室還在籌備當中，一旦真正建立起來，馬上就需要大量人手。
雖然說以他目前在航空和控制領域的聲望，大旗一舉不難籠絡一些慕名而來的人才，但是真要說知根知底的……
恐怕確實不多。
畢竟這個實驗室的成員不僅要能力過關，立場也得保證沒問題才行。
像是林示寬、劉永全這些逐漸成熟起來的人雖然滿足要求，但都已經在航空工業那邊工作有些年頭了。
無論是從自身專長還是組織關係的角度考慮，都不太可能把人家調到京城來給他打工。
徐洋也是一個道理。
雖然人已經加入火炬集團了，但畢竟是計算所出身，在那邊也還掛着名。
這樣一來，出身同一個課題組，天賦又相當不錯的姚夢娜顯然就成了實驗室親（苦）信（力）的最佳人選。
只要師姐好用，常浩南自然不可能虧待對方。
而兩眼望天的姚夢娜期待的顯然不是這種回答，等了半天卻又聽不到後續，只好把視線重新轉移到旁邊。
結果發現常浩南已經重新放倒椅背，閉上眼睛好像是睡過去了……
？？？
……
當常浩南重新醒過來的時候，飛機已經在下降高度了。
常浩南看着窗外逐漸變大的地面景色，總算感到了一絲放鬆。
就算有系統傍身，他終究也還是肉體凡胎，只是在項目進行過程中耗費的腦細胞稍微少點而已，該累的時候總歸還是要累的。
過去他要麼只是以參與者的身份進行輔助，要麼項目本身相對短平快，總之在工作之餘不難找到時間休整。
但這次，無論是渦扇10還是重型模鍛壓機，常浩南都是作爲項目的絕對核心，從去年初開始就沒怎麼討到休息時間。
尤其是從臺架測試開始的最近半年，完全是字面意義的連軸轉，最誇張那段時間，每天睡覺都恨不得聽着航發的嘯叫聲才能睡着。
“說起來，今年應該總算能好好過個年了……”
從他重生過來到現在總共過了兩個春節，去年因爲忙着項目壓根沒在家，前年回家才待了沒幾天，就被一個電話叫去鎬京談判，真要說起來，甚至還沒跟家裡人過過一個完整的年。
聽到這句感慨的姚夢娜剛想說點什麼，但這次卻被剛剛路上一直裝作小透明的朱雅丹打斷了：
“常總，您過年如果要是回鄉的話……我必須得跟着才行。”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饒是後者訓練有素，也感受到了一股來自旁邊的殺氣，遂趕緊又補了一句：
“否則春節期間本來就亂，您要是一個人出遠門，上級絕對不會允許。”
常浩南尋思着也有道理。
他雖然不喜歡排場，但並不是頭鐵。
以前名氣小的時候尚且無所謂，只要挑個安全點的交通工具就行，如今高低也算重大項目負責人。
就算一直以來行事低調又注重保密，但這種事情只能防無心泄露不能防有心探查。
隨着搞出來的的動靜越來越大，個人安全這塊確實得越來越重視才行。
然而話說回來，大老遠帶個外人回家過年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因此稍作思索之後，他乾脆搖了搖頭：
“今年我應該會留京城過年，過些天都放假之後，把我父母接過來好了。”
說話之間，隨着一陣劇烈的震動，飛機總算降落在了西郊機場的跑道上。
這裡根本沒有商業航班，所以落地之後的流程倒是飛快。
十幾分鐘的功夫，三人就已經來到了機場外面。
這次半年沒回京城，自然不能像以前出短差時候那樣把車扔在停車場完事，所以是專門有人來接。
“師弟，你是要回學校麼？”
姚夢娜此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給人的感覺，對常浩南問道。
“昨天晚上就已經說好了，回來之後我得先去一趟科工委。”
後者拉開車門，但卻沒有馬上坐進去：
“可以先把我送到地方，再送你回學校。”
姚夢娜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但這種地方打車一來不方便，二來也實在不安全，最後還是沒有矯情，點了點頭，坐進了後座另外一邊。
……
國防科工委，主任辦公室。
“小常啊，這次可真是好久沒見了，得有半年時間吧？”
丁高恆說着直接把準備好的茶水放在常浩南面前，然後自己也不待在辦公桌後面了，而是坐到旁邊垂直的另一張沙發上。
常浩南這邊本來在摘圍巾和帽子，結果一回頭髮現老領導把茶都斟好了，也趕緊坐下。
“是啊，去年八月份，把那幾家造假的日本企業挖出來之後去的蓉城，然後連着再去蓉城和盛京，到現在正好半年功夫。”
“這半年你雖然人不在京城，但我可是幾乎天天能聽見跟伱有關的消息。”
說到這裡，丁高恆一改往日不苟言笑的表情，兩隻手捧着茶杯，臉上幾乎樂開了花：
“去年年末611所報上來的殲10新設計方案，上面打頭的的就是你的名字，看得航空兵那邊的領導眼睛都直了……”
常浩南聞此，露出不出所料的一笑：
“我特地在原來設計的基礎上增加了內油和掛架數量，雖然還算是中型機，但是潛力大了不少，就是衝着空軍的喜好去改的……”
上輩子空軍一開始不太待見殲10，很大程度上就是覺得這飛機實在是小，航程和載彈量別說兼顧，就連佔一頭都很難。
如今仗着性能更好的發動機，把這兩個問題都給解決了，自然更受歡迎。
丁高恆聽常浩南解釋完，眼開眉展地點點頭，接着稍作停頓，喝了口茶之後才又繼續道：
“盛京那邊也說，只要等到渦扇10能妥善供應，就能提供比現在性能高几倍的改進型殲11，聽說已經有之前換殲8C的部隊後悔了，覺得還不如多等兩年……”
“……”
這就讓常浩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算是某種幸福的煩惱吧。
畢竟誰能想到華夏航空工業的三代機時代來得這麼快呢……
本來，這種隔代換裝的一般操作是讓那些用殲8C的王牌單位把二手機丟給友鄰部隊使用，再去接裝更新的殲11。
但如今空軍精銳的訓練量也就是每年一百小時沾邊，兩年功夫剛剛夠把殲8C的戰術戰法練明白。
要是這功夫再換新機，那過渡時期可就太長了。
而且是兩支部隊同時受到影響。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接裝殲8C的某幾個團了……
“另外，前些日子，有兩架三澤基地的EP3E一直在周邊轉悠，被我們的航空兵跟了一路，不過行爲看上去倒是還算老實，都是在公共空域活動……”
“……”
“還有，新志同志總結匯報去年的成績，發現相關單位的外匯收入提高了200%還多，今年要是不出意外的話，年後就能把冰軸集團和東北特鋼納入到裝備工業司體系下面了，華夏工業品出海的事情，雖然也不算特別順利，但好歹有那麼幾家企業在歐洲站住了腳……”
“……”
丁高恆這次找常浩南過來，本來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就是單純半年沒見想聊一聊。
於是兩個相差四十多歲的人就這麼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聊着最近半年發生的事情。
其中很多連常浩南都是第一次聽說。
實際上，以現如今的條件，面對EP3E這個級別的對手，甚至可以放殲轟電7出去跟對方搞一搞真·電子競技。
只不過那樣實在太過張揚，對於現在的華夏來說還稍有點早。
“也不知道這美國佬又要作什麼妖，這兩年局勢才稍微穩定了一點……”
談到這件事的時候，丁高恆不由得感慨道。
“其實……倒也未必是作妖。”
常浩南心裡倒是早就有了猜測：
“我估計是去年測GPS干擾系統的時候，被發現了一點異常，但是他們又吃不準，所以纔派飛機來調查。”
“也有可能……主要那時候正好是沙漠之狐行動過程中，相關方面的同志自然會比較緊張……”
丁高恆點點頭，接着嘆了口氣：
“世道不太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