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談會,只是爲了集合項目團隊,明確接下來的任務方向。
因此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而餘下的任務,就是研發了。
不過,要想把理論,而且還是目前並不完善的理論轉化爲實際,所需要做的工作還是很多的。
跟寫論文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工作量。
這也是爲什麼常浩南一定要從這麼多個單位搖人過來支援——
以目前的國際局勢來看,華夏在短時間內不太需要擔心被卡脖子的事情。
一方面是計算機硬件水平不足,另一方面也是數學理論層面的限制。
博克回答道:
“要想真正完美實現連續激光加工,對於加工設備和控制系統的要求非常苛刻,需要激光源具備五個空間自由度,再加上激光功率、光束質量,需要同時控制的參數至少有7-8個。”
機械加工即便從作爲一門正式的學科算起,也至少經過了兩個世紀的發展,在這一過程中積累下來的生產數據浩如煙海,因此經驗主義可以在其中發揮十分巨大的作用。
雖然質疑的聲量不大,但卻都來自研究相關領域的業內人士。
而是模型。
這番解釋,算得上有理有據。
因爲常浩南提出來的那個模型,對於大部分缺乏理論數學基礎的工科學者來說,確實有點過於複雜了。
“因爲理論歸理論,要想商業化還是沒那麼容易的。”
“那篇論文中的計算過程,哪怕對於數學專業出身的一般學者,也不是非常容易理解。”
至少不是簡單帶入參數就能得到結果的那種程度。以至於大家暫時都只能用常浩南論文中提到的那幾十個數據進行重複試驗——
馬丁·博克教授正和來自牛津激光公司,以及愛丁堡儀器公司的幾名企業技術代表一起,圍坐在一張半圓形的會議桌前。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幕布:
“表中藍色數據的複雜程度,就已經接近實際工業生產的需求了,只是成功率目前還不太穩定,不過,我們目前正在嘗試利用半導體加工領域的技術對設備進行改良,如果資金和人手充裕的話,應該能很快看到一些成果。”
所以,和當年設計渦扇10的時候類似,座談會結束之後,整個項目團隊就分成了三個不同的方向。
“所以,他能在這個學科交叉領域表現出遠超常人的水平,其實不算奇怪。”
第一個方向由常浩南親自帶頭,負責進一步對燒蝕閾值模型進行完善。
其它數據連算都算不出來,就更不用提什麼驗證了。
緊接着,圖爾森把幕布上的PPT切換到了後一頁。
儘管從博克教授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但坎伯特的臉上仍然是有些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想在短時間內投入生產,就必須做到在已知待加工材料和預期加工結果的情況下,能夠逆推,至少部分逆推出整個工藝流程。
“那麼……既然華夏人做不到,那以我們的水平能不能……”
高功率皮秒激光器是鎬京光機所現成的,但如果把整個激光加工設備比作機牀,那麼激光器就只相當於機牀上的刀頭。
“大部分人看不懂是正常的。”
身爲企業高管,他首先在意的還是錢的層面。
鎬京光機所已經在這個領域攻關多年,算是有一定技術積累。
否則他擱那一頓操作猛如虎,結果別人一查,發現你反手就買了一堆和脈衝激光器配套的局域體全息光柵。
爭分奪秒!
那可就是純純樂子了……
而幕布上所顯示着的,正是常浩南前不久才發表的那篇論文,以及一些相關的實驗數據。
或許是看出了兩位企業代表的震驚,博克稍微停頓了一會之後又解釋道:
“我專門去查了一下,這位常浩南教授除了是龐加萊猜想的共同證明者以外,還是近些年影響力非常大的數值計算軟件,TORCH Multiphysics的開發者。”
來自愛丁堡儀器的詹姆斯·坎伯特首先開口:
“馬特,我們已經收到了來自幾個研究所和實驗室的報告,都表示能夠復現出這位常教授論文中的實驗結果,但因爲涉及到的計算過程比較複雜,所以要想把同樣的方法推廣開來,還面臨着比較大的困難。”
而是負責保障設備製造和使用過程中所需要用到的各種材料,從放射性同位素到電纜光纖潤滑油不一而足。
“二位請看,這份表格中的紅色數據是寫在那篇論文裡面用於擬合的,而藍色數據則是我推廣計算之後進行擬合的。”
而第三個方向,則暫時不設帶頭人。
博克教授的學生兼助手艾米麗·圖爾森則站在不遠處的講臺後面,控制着PPT播放的速度,並偶爾對具體的試驗情況進行一些必要補充。
但這種投資屬於大水漫灌性質的嘗試,並不是說他們真的很看好這個領域。
……
“我推測,如果把加工對象從各向異性的碳纖維復材換成金屬,情況或許會改善一些,但也不會太多。”
“所以,目前業內的普遍擔憂是,這位常教授提出的瞬態熱彈性模型,到底是普適性的,還是隻能在一個有限的範圍內實現良好擬合?”
一直坐在旁邊的牛津激光公司代表托馬斯·林頓沒有開口,但也是微微皺了皺眉。
他們的進度會統一向科工委裝備工業司的蘭新志彙報,再由後者統一與常浩南進行對接……
吃瓜羣衆們當然可以無所謂,可是對於希望把激光加工工藝商業化的企業來說,這裡面的風險還是不能忽視的。
但眼前這篇論文,以及博克教授的結論,顯然打了他們的臉。
因爲這嚴格來說並不是“一個”方向。
說到這裡,他再次示意圖爾森翻頁:
這次是一張令人有些眼花繚亂的表格。
“可是……”
盧瑟福·阿普爾頓實驗室。
然而激光加工顯然不可能等上兩個世紀。
隨着一道道指令和文件從常浩南筆下籤出,這個剛剛拉扯起來的研發團隊,也逐漸開始了運轉。
術業有專攻,這裡面涉及到的內容,很多都是常浩南並未接觸過的。
不過常浩南額外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不僅激光源本身,涉及到機牀加工特徵的零部件也需要全部國產。
博克教授早就在等着這個問題了,因此只聽到一半就表了態:
“在實驗室裡是可以做到的。”
看着信心滿滿的博克教授,林頓和坎伯特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出了“可以一試”的意思。
連二十年都不行。
所以,兩家本就有合作關係的公司才一起找上了博克教授,請他來驗證那篇論文的真實性。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會議室牆面的一塊幕布上。
英國,英格蘭南部,牛津郡。
“這哪怕在機械加工領域也是極其複雜的系統,更不要說在進行控制的同時還要維持光路本身的穩定,難度幾乎相當於用光刻法生產半導體。”
主要還是得跟之前拋出去的誘餌打出一波配合。
實際上,常浩南那篇文章一經發表,所引發的除了巨量關注以外,還有接連不斷的質疑。
馬丁·博克面臉上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
所以,不可能有足夠的經驗可供參考。
上面是一半的公式計算,和一張繪製着密密麻麻曲線和數據點的圖像:
“雖然我們仍然不清楚那位常教授的具體推導過程,但是可以確定,在我們通常研究的能量、波長以及時間尺度內,他提出的瞬態熱彈性模型,都可以和實驗數據基本擬合,其中最大的一處誤差也只有大約5%的水平。”
就在常浩南正着手準備啓動項目的同時。
作爲高新技術企業,他們自然也聽說過近兩年非常火爆的分子動力學模擬,甚至還投資了不少做相關研究的課題組。
“不過,得益於超級計算機的協助,我已經破解出了其中蘊藏的規律……”
實際上,大部分企業都認爲,想要將數值計算手段精確運用到微觀粒子領域,至少在8-10年內的可能性不大。
當然不是指數據。
“那麼,博克教授。”
這個類比,總算讓林頓和坎伯特二人稍微有了點直觀的概念。
林頓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繼續說道:
“有了這樣具有指導作用的模型,爲什麼不馬上開展商業化?”
儘管這些來自不同系統的成員,暫時還無法像渦扇10項目組那樣配合無間,但提前開始磨合,總歸不是壞事。
他說着向旁邊打了個手勢。
反倒是電機和透鏡組這些,如果進度上確實來不及,可以適當放寬要求。
“也就是說,真的可以利用數學手段,對材料表層分子的熱加工情況進行計算,而且精確程度還可以滿足工業化生產的需求?”
還需要一系列輔助設備來控制這把“光刀”準確而高效的運作。
前者本來想賣個關子,但看着兩名代表似乎並不感興趣,只好放棄了這個想法,直接解釋道:
“可以看出,論文裡用於擬合的參數,複雜程度都不算高,而且選點幾乎沒有任何規律,這表明他們即便在實驗室裡,也沒有控制激光源進行高複雜度精密加工的能力,更不用說是工業化階段了。”
第二個方向由侯詢院士帶領,負責整個激光加工設備硬件層面的研發,以及給第一個方向提供必要的實驗數據支持。
牛津激光公司在這次合作中佔據主導,因此托馬斯·林頓作爲一錘定音之人站起身,來到博克身邊:
“我們會在職權允許內向你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祝你儘快獲得成功!”
馬丁·博克面露笑容,也起身和林頓握了握手:
“應該是,祝我們儘快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