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畫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可她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的這麼快。
她以爲自己已經做好了做足了心理準備,但是當這一刻到來之時,她還是會疼到無法呼吸。
晚上的見面,她不去不行,非去不可。
帶兜兜嗎?
雲畫不想帶的。
可是樓上的許姐他們,要去S市接徐宗輝回來,許沐晴也要過去,那兜兜能去哪兒?
“媽媽,我去找諾諾姐姐玩吧,等你回來的時候再去接我。”兜兜說道。
雲畫遲疑了。
“大舅舅家太遠了,跑來跑去的也麻煩,沒事啦,我就在諾諾姐姐家裡玩,哪兒也不去。”兜兜說着,還擡了擡手腕上的手錶,“我保證半個小時給你打一個電話報告行蹤,這總可以了吧。”
雲畫無奈一笑,摸了摸兜兜的腦袋,“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儘量早點回來去接你。”
“好啦好啦,放心啦。”兜兜笑着開始給顧一諾打電話。
倆歡喜冤家,一開始兜兜還被顧一諾給逗得老是生氣,現在玩久了,倆人也就沒什麼彆扭的了,一起堆積木,一起拼拼圖,一起下圍棋,玩得不亦樂乎。
雲畫倒是也沒什麼不放心的,這一代也算屬於景區,遊客們常來的地方,巡邏警力也比較多。
安置好兜兜,雲畫換了身衣服,又畫了個淡妝就準備出門。
可是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忽然又站住,回頭過去拿了卸妝水倒在化妝棉上,就想要往臉上擦,但到底還是放棄了,對着鏡子看了一會兒,她低下了頭,轉身下樓。
剛推開門,她嚇了一跳。
門外竟然站着一個人。
他站在門口綠植的側面,陰影處,從門內出來一眼過去看不到。
等雲畫看到的時候,真是被嚇了一跳。
“你……你怎麼在這裡?”
她皺眉,想要伸手去按自己的心臟,卻又生生地忍住了。
薄司擎從陰影處走了出來,看着她,那顆如星海般的眸子,如同漩渦一般,只一眼就讓人完全沉溺,無法自拔。
此時此刻,他就用那雙漩渦般的眼眸,看着她,盯着她。
那一瞬間,雲畫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停跳。
她幾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吻他。
這種渴望和衝動,讓她整個人都緊繃起來,讓她已經許久都不曾波動的情緒,產生了巨大強烈的波動,身體的激素也好像被催發。
她忍不住,喉頭滾動,整個人都繃緊到極點。
然而,她可以控制得住自己的身體,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每一秒的時間都拉長了。
長到不可思議。
每一秒的時間也縮短了。
短到轉瞬即逝。
“你怎麼來了?”
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如同是在聽畫外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的口。
“我來接你。”
他的聲音略微低沉,如優雅的大提琴,無論聽多少次,都如第一次那般迷人。
雲畫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而後,就是排山倒海的情緒,洶涌而來,幾乎要把她給壓垮。
她根本就無力抵抗。
許久許久,她纔回過神,整理情緒看向她,可她卻只敢看着他英挺的鼻樑中央,目光只敢聚焦於此,壓根兒就不敢真正對着他的雙眸。
“兜兜呢?”他問。
雲畫內心深處那洶涌的情緒一點一點平息下來,她脣邊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客氣而不疏離,禮貌而不敷衍,“兜兜去找諾諾玩了,晚上都是一羣大人,他去不合適。”
“不合適?”薄司擎挑眉。
雲畫抿了抿脣,“也不是不合適,都是大人,跟他沒什麼話題。以及,我並不太想讓兜兜過多出現在人前。”
“都不算外人。”
“……嗯。”雲畫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都不算外人……
是啊,都不算外人。
她不想帶兜兜去的真正原因是,兜兜瞭解她,別人或許感受不到她的異常情緒和反應,但兜兜一定能夠感覺得到,也一定會放在心中。
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跟兜兜解釋這麼多東西,更不敢把自己的過往告知。
還有就是……
她怕自己會失態。
雖然她自認爲對情緒的控制能力已經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可唯獨在他身上,她的一切情緒控制,全部都不起作用,她真的怕自己會失態。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兜兜看到她情緒失控的樣子。
但這一切,卻沒有辦法跟眼前這個人說。
“好吧,兜兜自己願意就好。”
他看了她一眼,“門鎖好了嗎?”
“嗯。”
“那走吧,車在那邊。”薄司擎道。
雲畫臉上的微笑沒有半分改變,得體得挑不出來一絲毛病。
他走在前,她稍稍錯後了半步。
片刻之後,他的步子也放緩了,和她並肩,“心情不好?”
“啊?沒有。”她有一瞬間的錯愕,臉上那精心準備的笑容也有了一絲裂痕,但很快就又戴好了面具。
“我一直都不知道……”薄司擎站住,偏頭看她,語氣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昨天晚上我問過我媽了,她以前從來都沒提過。”
雲畫微笑,不言。
“一開始,我還以爲我媽是在騙我,我又問了我大哥和我妹妹,原來他們都知道。”他搖頭失笑,好像是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雲畫那握着包帶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
“所以……緣分有時候真的挺奇妙的,在機場遇見了兜兜,來到雲省這邊竟然又碰見他。”薄司擎笑,“難怪我跟兜兜那麼投緣。”
雲畫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
“我失去了五年的記憶,你知道的吧。”他又看向她。
雲畫輕輕地點頭。
“我不認識你,但你應該認識我的。”薄司擎道,“爲什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雲畫抿脣,表情有些控制不住。
薄司擎看着她,眼底忽然閃過了一抹不自在,他立刻就別過臉去,耳根爬上了一抹紅暈,“咳,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提的。”
雲畫也別過頭去,不看他。
第一次見面?
其實從兜兜偷偷地把他帶回家之後的某一次,她就發現了,知道了是他,但他卻不知道她已經發現他了。
所以算下來,他跟她在她回國之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就是那一次,在飯店的衛生間,讓她尷尬到爆炸的那一次!
此刻,顯然他也反應過來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着實算不上什麼好的見面,不,甚至連正常的見面都算不上。
“不好意思。”他再一次道歉。
雲畫尷尬過後,卻忍不住想笑。
什麼時候見他這麼窘迫過?
“嗯,那次你是怎麼了?”她問道,“走錯路了?”
“沒有。”他說,“遇到了一些事情……我只是,沒料到裡面有人,也沒料到那門……那門那般不結實。”
雲畫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那門確實不解釋,根本就是擺設。
不過這也正常,衛生間的門,基本上都只是用來起到隔斷作用的,哪會像是房間門或者防盜門做得那麼好。
再加上薄司擎那比普通人強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力量,普通人一腳都能踢壞的門,對他來說就跟紙一般,根本不需要用力就已經破了。
“你當時說,你以爲是你女朋友在……”
“……”薄司擎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硬了,“咳,她根本不在昆市,那樣說只是……只是我當時唯一能想出來的藉口了。”
“……”雲畫也醉了。
“真的不好意思。”
“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她低聲道。
薄司擎搖頭,“說再多次都不夠。”
“別,你還是別說了,你說一次,我就得再尷尬一次。”
“……是我的錯。”他一臉無奈。
雲畫輕笑,臉上的面具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卸了下來。
如此平心靜氣地跟他講話,原來是這種感覺,就是普通朋友之間的講話,這麼平和而普通的對話……
可雲畫卻有一種感覺,她恐怕……要真的失去他了。
當她能平和對面對他,能平和地面對過去,能在看到他時感覺不到疼痛,那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已經走了出來,代表過去已經過去,代表她已經徹底失去他?
她忽然就有些恐慌。
臉色發白。
◆ttka n ◆c○ 她緊緊地抿着脣,牙關緊咬,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凝滯……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異狀,也不光是從臉上,更是從她的呼吸中察覺到了不對,誰讓他的五感那般敏銳呢。
雲畫搖頭,勉強笑道,“我沒事。”
“你的臉色很難看。”他一臉嚴肅地說,“到底是怎麼了?”
雲畫搖頭,“真的沒事。”
嘴上說着沒事,可她的臉色卻越發難看起來,甚至她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而沉悶起來,很用力地呼吸,卻呼吸不過來。
“過來坐一下。”他四處看了一下,看到街道旁邊有長椅,就立刻拉着她過去坐下。
他的力量很大,拽着她手腕的時候,她根本反抗不了。
再加上此刻,她胸口很悶,心跳過快,呼吸又困難,她更無力反抗他,就這麼被她拽着坐在了長椅上。
他雖然拽着他,可手卻在背後虛摟着她,護着她,避免她摔倒。
雲畫坐下之後,還是有些呼吸不過來。
“你有哮喘嗎?”他在旁邊問。
她很難受,不想說話,就只能搖頭。
“彆着急,放平呼吸,緩慢呼吸,慢慢,慢慢呼吸……”他的聲音更加低沉,帶着讓人心醉的磁性,更彷彿帶着魔力,引導着她,“聽我指令跟我一起做,吸氣……吐氣……吸氣……”
他又去附近的奶茶店,本是要買點熱水,但是奶茶店的小妹,直接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沒辦法,長得好看的人總是會有各種優待的。
雲畫喝了點熱水之後,感覺好多了。
“我送你去醫院。”他直接說道。
雲畫搖頭,“不用,沒什麼大礙,我的身體情況我知道。”
薄司擎皺眉,“你知道?知道你還不去醫院?”
“不,不需要去醫院,很快就好的。”她說道。
薄司擎的臉色很嚴肅,“你上次昏迷那麼長時間,在醫院好像並沒有檢查出來什麼問題,現在又不舒服,你確定不需要做個徹底的檢查嗎?”
“不用。”雲畫堅持,“我沒事了,我們走吧。對了,你來接我,那……那李小姐呢?”
“淮一去接清容她們。”薄司擎道。
“她們?”雲畫挑眉。
“清容和她朋友季知微,說起來,季知微是你舅舅家的女兒,是你表姐吧。”他道。
雲畫點頭,“我也就在五年前見過表姐。”
薄司擎點頭,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嗯?”
“你不太舒服,又不去醫院的話,最好還是在家裡休息。”他說着,竟然真的就這麼拉着她轉身,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原本我也只是覺得好奇,我媽媽那人怎麼會……有乾女兒,還這麼巧是你……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雲畫低頭,抿脣一笑,“是嗎?”
他揉了揉眉心,“一切都解釋得通。那張卡也就只有我媽媽能拿得到,一張給了我,一張給你這個乾女兒,倒是我沒想到的。看起來我媽媽應該很喜歡你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把這張卡給你。至於我不知道你,你對我也不熟悉,都很正常,你應該知道我跟我媽媽關係不是很緊密,我也很少過問她的事情……”
雲畫的聲音很平靜,“葉阿姨很好。”
薄司擎輕笑一聲,“對所有人來說,她都很好,只除了我。”
“你……”雲畫想要說什麼,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上,如今的她跟他可不熟,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有她插嘴的餘地嗎?
“你想說她都是爲我好?”薄司擎笑,“其實我知道。我不傻。我只是……接受不了。你說是我幼稚也好,不成熟也罷……我就是這麼可笑,又有些彆扭,嗯,說白了就還是幼稚。我也不知道爲何,每次看到我媽,我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一直都在爲我好,可她從來不管,她所謂的爲我好,我根本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