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太亮,甄明珠就那樣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突然笑了。
他在說趙嫣然啊……
可是有關係沒關係,其實都不重要了啊。
沒有趙嫣然,早晚也會有其他人。
甄明珠就那麼微微地低了頭,也沒看他,用一股子微微複雜又帶着釋然的語調說:“不要緊的。我們倆已經不在一起了,那你和誰交往都是你的自由。我就算看見了心裡會有那麼一點不舒服,習慣了也會好的。況且你也說過的,與其悼念過去不如展望未來。我們都會有自己的新生活,也會接觸新的人,要向前看。”
頗長的一段話,她語調平緩地說完,似乎早已在心裡排練過無數遍。
程硯寧看着顫動的睫毛,許久,都沒有發出一個音。
甄明珠仰起臉,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無論你以後和誰交往,我都會尊重你祝福你的。”
某一瞬間,程硯寧想撕碎她臉上那個笑。
可最終,他只是突然咬破了下嘴脣裡側的嫩肉,緘默不語。
甄明珠說完那樣一番話,也覺得疲乏至極,便站起身道:“晚上有雨呢,你早點回去吧。”
話落,她轉過身去,擡步走了。
就和上次在操場一樣,她這一次也不曾回頭,因而根本沒發現,就在她走出操場的那個瞬間,程硯寧突然後仰身,將自己整個人摔在了草坪上。
頭頂是陰沉得快要哭的天,身下是潮溼的好像能擠出水的草坪。
他就那樣發着呆,一遍一遍地回想她剛纔那一番話。
不要緊……
是你的自由……
習慣了就好了……
要向前看……
他應該感覺到慶幸嗎?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想放開的那個姑娘,比他還理智。
而她這一走,竟然讓他覺得好像被全世界放棄。
呼吸都難了起來。
*
306宿舍。
董西琴和林清正一邊吃零食一邊看綜藝節目呢,突然聽見人敲門。
“是不是甄甄回來了?”
“有點早吧?”
董西琴手裡拿着半個香蕉,一邊開門一邊問:“誰呀?”
“我。”
甄明珠的聲音。
董西琴哦一聲開了門,問她,“今天比平時早誒。”
“那會飄雨,我就提前回來了。”
“下雨了嗎?”
林清扭過頭問她一句,又站起身,跑去陽臺上關了開着的半扇窗戶。
溫暖的房間,明亮的光線,零食、水果、綜藝,還有穿睡衣披頭散髮的舍友,週末的宿舍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嘻嘻哈哈間,便縈繞出家的氣氛。
不同以往的,卻讓她產生極大的不適感。
甄明珠坐到了椅子上,擰亮檯燈,將揹着的包放在了桌上。
“哈哈哈。”
“甄甄你要看節目嗎?”
“逗死我了。”
“甄甄——”
身後林清的聲音,陡然將甄明珠驚醒,她“啊”一聲回過頭去,問:“怎麼了?”
“跟我們一起看節目吧。”
“不了,”甄明珠笑笑說,“你們看吧。”
“那你吃香蕉。”
林清在一個塑料袋裡掰出兩根香蕉放在她桌上,笑着說:“可甜了,我和林清在外面水果超市買的。比學校裡的便宜還新鮮,以後就在那買。”
“謝謝。”
“不客氣。”
彎脣笑笑,董西琴又被節目吸引走了。
甄明珠扭身做好,突然覺得口渴,便拿了杯子,蹲下身倒水。
也就在要倒水的時候,她才發現,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右手一直在抖。
似乎是從離開操場的時候,開始的吧。
她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在程硯寧面前,說出那樣一番話。
她會在他難得開口提起趙嫣然的時候,說出那樣一番話。
甄明珠,你真是太有出息了。
越來越有出息了。
怎麼這麼有出息呢?
太牛逼了。
從安城一中到雲京大學,沒有哪個女生能像你這麼牛逼吧?
那是程硯寧啊,你勸他看開一點?
其實也沒什麼錯,一切都和曾經想過千百次的情景一樣,可是爲什麼,心口這麼疼呢?
她蹲了半天,水也沒倒,又慢慢地直起身了。
胸腔裡一顆心好像在油鍋裡煎着,又燙又痛,眼淚都涌到了眼眶裡,她覺得眼角癢的難受,湊近了去看鏡子,卻發現眼睛裡其實沒眼淚,是一種錯覺。
反正,渾身上下都很不好。
有點恨自己,爲什麼要說那樣一番話。
真的就不能和好了嗎?
連一點點可能性都沒有了嗎?
他會解釋,說明他心裡應該還有你的,先前你捅了人家一刀又跑去韓家,他也沒有生氣啊,只是離開了一年而已,誰還沒有一點脾氣了,怎麼就過不去呢?
不對啊,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分手的,是因爲太累了,太累了,所以也不想在一起了。
可是每個人本來都有缺點啊,程硯寧肯定也有。
愛他嗎?
還愛他嗎?
甄明珠,這樣一來可能就真的完了!
猛地想到這,甄明珠好像被人當頭敲了一棒,愣在了原地。
她感覺到,自己腦海裡有無數個小人在叫囂,每一個都在聲嘶力竭地據理力爭,每一個都面目猙獰齜牙咧嘴,讓她的腦袋簡直得爆炸了。
冷靜一點……
甄明珠這樣告誡自己。
可是沒用。
林清和董西琴正笑得前俯後仰,突然就聽到門哐噹一聲響,甄明珠跑了出去。
她幾乎用上從小到大最快的速度了,一陣風一樣地跑過了樓道,蹬蹬蹬飛快地下樓梯,整個人又像風一樣地跑出了宿舍樓,飛快地往操場跑。
程硯寧,你再等一下。
如果你還在,我就不和你鬧彆扭了。
再等一下下就好,千萬別走。
她就這麼想着,一路飛奔到了操場,看向了那一塊草坪。
路燈下,那個地方空空如也,沒有人。
走了啊……
甄明珠吸了一下鼻子,一瞬間,有一些茫然。
程硯寧竟然走了。
其實也沒有多長時間。
可的確很晚了,操場上都沒有幾個人了。
雨絲又飄起來了呢。
他說不定是因爲看着要下雨,所以就趕緊回宿舍去了。
一定是這樣。
她應該再找一下。
去他們宿舍吧。
胸腔裡涌動的情緒太炙熱,甄明珠突然扭頭,又跑出了操場。
沒一會兒,她站在了程硯寧他們宿舍樓下。
男生宿舍樓下,還有一點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
甄明珠仰頭看着六層高樓,一排排燈光明亮的宿舍,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這一幕,多麼似曾相似啊。
安城一中的宿舍樓也是六層,也是這樣的,一排排過去。每到晚上,每一間的燈都會亮起來,從外面看上去,讓人心裡覺得暖暖的,滿滿的。
她不知道程硯寧在幾樓,也不曉得他在哪一間,所以擡起頭,抿着脣想。
可這種事情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她能感覺到,邊上來來往往男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就在那樣的目光裡,漸漸的,低下頭去。
好像沒有那樣開口大喊的勇氣了。
她不是那個對所有目光和議論都毫不在乎的甄明珠了。
這裡不是安城。
雲京大學也不是安城一中。
她想鬧的時候,也沒有那樣幾個人陪着她,縱容她。
而且,她不是小孩子了。
做事得有分寸。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
緣分就這樣。
突然的,心裡那一股衝動的火,奇異地熄滅了。
甄明珠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看着地面,若有所思地往學校門口走。
不想回宿舍了,她晚上準備回去住。
讓自己冷靜一下。
以後不能衝動。
忘記一個人的過程應該就是這樣的,在某些時候,心裡未熄滅的火會突然死灰復燃,可實際上呢,如果這一刻過去,那也就那樣了。
時間是最好的藥,能治好所有的傷口和病痛。
甄明珠就這樣一路走到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上去。
“去哪兒?”
“臨江區明哲路,香林公館,謝謝。”
司機拍下空車牌,發動了車子。
*
夜深深深,細雨朦朧。
潘奕將車子停在綠化帶邊停車位裡,大跨步進了路邊一家酒吧。
程硯寧來雲京唸書後,兩個人見過不止一面了,可從來也沒有這樣的時候:他都快要睡覺了,被他一個電話從被窩裡叫了起來,出來陪喝酒。
在他的印象裡,程硯寧跟酒這種東西,壓根沾不上邊。
“有沒有看見……”
潘奕到了吧檯,一句話尚未問出口,擡眸便看見了程硯寧。
一向冷靜端正的他,趴在卡座裡一張圓桌上。
“我去!”
潘奕也不問了,擡步直接走過去。
桌上放着好幾個空了的易拉罐,也有一個快空的酒瓶,潘奕隨手將那個酒瓶提起來看一眼,鬱悶壞了,“你喝這麼烈的酒,能受得了嗎你?!”
“來了啊?”
程硯寧一條胳膊癱在桌面上,另外一條撐起來,擡眸看了他一眼。
“什麼事兒這是?”
潘奕順勢坐進沙發裡,問他。
“喝什麼?”
程硯寧呵呵一聲,問。
“什麼喝什麼,你今晚就預備在這喝酒了?”
“服務生——”
程硯寧擡起一隻手,突然喊。
服務生很快跑了過來,笑着問:“您好,您要點什麼?”
“酒,多拿幾瓶。”
“阿寧!”
“要不陪我喝,要不趕緊滾。”
程硯寧將額頭抵在桌面上,頗爲不耐煩地說。
潘奕:“……”
一喝酒跟變了個人似的,戾氣這麼重?
他正覺得棘手,服務生已經又拿了幾瓶酒過來,放在了桌面上。
“嘿,誰讓你都打開了!”
“這不是他要的嗎?”
“滾滾滾。”
潘奕沒好氣地揮手趕走了服務生,長嘆一口氣。
桌子對面,程硯寧直接拿瓶子喝了。
這不喝酒的人,喝起酒來有一種非同尋常的豪邁,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他這是將自己往死了灌?
潘奕本想勸,看着看着也不曉得想起了什麼事,由了他去。
他來了,程硯寧便也放開了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素日白皙俊秀的那張臉,染上了濃烈的紅暈,眼睛也是,猩紅可怖,簡直嚇人。
潘奕覺得不行了,正要再次開口勸說的時候,眼見他突然砰一聲抱着個酒瓶倒下,下巴磕在桌面上,擡眼皮朝他說:“其實我應該高興的。”
“……什麼?”
潘奕聽得雲裡霧繞。
程硯寧啞笑一聲,“她能放下,我應該高興的。”
她?
那顆珍珠啊?
腦子裡這麼轉了一圈,潘奕遲疑着問:“聽說,跟你一個學校了?”
程硯寧沒說話,合上了眼睛。
潘奕狠狠愣一下,擡手去推他,“喂?”
人沒動……
睡着了?
他擡手在自己腦門上拍了一下,頗有些無語。
很快,擡手叫服務生結了賬,他將程硯寧往座位外面扶。
動作間聽見砰一聲,程硯寧的手機掉了出去。
潘奕無語地低頭看了一眼,又將程硯寧放了回去,彎腰在桌下拿了手機。
就在他準備將手機給程硯寧揣褲兜去的時候,神色突然一愣,半晌,盯着手機看了一眼。
“喂,手機密碼多少?”
推了推程硯寧肩膀,他問。
程硯寧眼睛都沒睜,醉醺醺地哼了一聲。
潘奕嘆氣,站在原地想了想,輸入數字:“1——1——2——0。”
程硯寧生日,不對。
四位數字的密碼,一般人都會設置成生日。
尤其程硯寧這樣的,應該不至於隨便找幾個數字當密碼。
潘奕蹙眉想了想,拿出自己手機給宋湘湘撥了過去,那邊剛一接通便問:“甄明珠生日幾月幾號?”
“……你問這個幹嗎?”
“急用。”
“潘奕!”
“哎呀管你叫祖宗行嗎,真的急用。”
“四月十七。”
宋湘湘有些沒好氣地說。
潘奕應一聲,用程硯寧手機重新試:“0——4——1——7。”
解鎖成功……
他勾脣笑笑,朝電話那頭道:“行了沒事了,謝了啊。”
“你幹嘛啊?”
“天機不可泄露。”
潘奕心情愉悅地說了一句,掛了電話。
掛了自己的電話,他就準備用程硯寧手機給甄明珠打電話了。
可,通訊錄裡翻了半天,愣是沒找見甄明珠的名字,別說甄明珠了,就“明珠”、“甄甄”、“珍珠”、“寶貝”,這樣相近的稱呼也是壓根沒有的。
奇了怪了?
刪了?
潘奕覺得以自己對程硯寧的瞭解,他應該不至於做到這一步。
滑呀滑,他來回仔細地找甄明珠的名字。
很快,三個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小猴子?
目光落到這個暱稱上,他甚至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程硯寧一眼,半晌,撲哧一聲笑了。
珍珠同學應該就屬猴的,沒錯了。
潘奕直接撥通了電話。
電話那邊嘟嘟地響了兩聲,他又突然掛了電話。
這兩個人在鬧彆扭,還都這個時間了,他將電話打過去,人家不來怎麼辦?
蹙眉想了一會,潘奕隨手喚了剛纔那個服務生,道:“哥們,幫個忙。”
“啊?”
服務生對他的疾言厲色還心有餘悸。
潘奕一把勾住人家的肩膀,扯開笑容說:“就我這哥們,正跟女朋友吵架呢。我要打電話讓人家來接,人家一看這邊有指望,說不定不來,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服務生愣了一下,齜着牙說:“能先放開我嗎?”
潘奕隨手將他推開,又道:“就這麼個事,我現在把電話撥通,你說話。就說你男朋友在這兒喝醉睡着了,讓她過來接,不然後果自負,明白沒?”
服務生擡手揉揉自己脖子,“明白了。”
這種事他們也經常做,絲毫沒有難度。
潘奕打着哈欠,又一次撥通了甄明珠的電話。
很快,那邊傳來一道猶豫的聲音,“喂?”
“小姐您好,你認識打電話這個手機的主人嗎?”
電話裡女生“啊”了一聲,聲音陡然變得有些硬邦邦的,“是,他怎麼了?”
“沒怎麼沒怎麼,就是喝醉了,醉倒睡着了。我們一會晚點也是要打烊的,麻煩您過來接一下他好嗎?”
女生“哦”一聲,沒說話。
“小姐?”
“地址?”
服務生鬆口氣,連忙報了地址。
很快,那邊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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