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含着些責備的話語，江宓勉強地笑了一下，道：“胃口是比一般人差一點。”
“那就少食多餐嘛。”甄明珠說話間擡手捏了捏她的胳膊，有些鬱悶地說，“你看看你胳膊，皮包骨頭哪裡還有一點肉啊，再這樣下去得成紙片兒了。”
“嗯，知道了。”江宓抿起脣角，笑着應。
她認錯態度良好，甄明珠便也不嘮叨了，側身坐在她邊上。
“甄甄。”
江宓也隨餘明安一起，習慣了這麼喚她。
不過，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甄明珠總覺得這兩個字由她口中出來，有一股子分外溫柔纏綿的意味。就好像她這個人一樣，柔弱纖細，外表冷，內裡非常靦腆。
甄明珠便對她笑了笑，“怎麼了？”
“我要出國了。”
“啊？”
江宓側躺在牀上，看着她眼睛，淡笑着告訴她，“準備去國外讀研，應該沒問題。”
“哦，”這個甄明珠倒特別容易接受，便問，“法學嗎？”
“對。”
江宓報了一個校名。
甄明珠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秦遠就在這啊。”
“嗯？”
“我一個朋友。”仔細想完，甄明珠頓時笑了，“沒錯，他就在那邊呢，你過去的話就是你學弟。”
“真的？”
這下輪到江宓意外了。
秦遠本來就讀的法學，在哪兒唸書甄明珠也知道，因而都不用求證，便連連點頭說：“騙你幹嘛呀。他都過去快一年了。你要真的過去讀研的話，回頭我給他打個電話，看他到時候能不能接待一下你，給你當個嚮導。”
他鄉若是遇故知，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江宓便也應允了。
她雖然眼下已經大四，卻也就和甄明珠同歲，還不滿二十呢，一個人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原本也的確有些忐忑。甚至都因爲沒有一個人訴說，想要從甄明珠這裡找幾句安慰。
想到秦遠能幫到她一些，甄明珠也覺得非常放心，又給她多講了幾句關於秦遠的事情。
不知不覺，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江宓的室友下了選修課過來陪她，甄明珠便和餘明安先行離開。
春天傍晚的風，溫軟又輕柔。
風裡夾雜着槐花香。
安城的大街小巷就有許多老槐樹，甄明珠走着走着便下意識地仰頭去看，覺得脖子痠疼的時候纔有些遺憾地低下頭，用腳尖踢了踢地上攢成一堆的樹葉。
樹葉在視線裡倏然被打散，她才突然發現身側的人很安靜。
甄明珠就那麼扭過頭去，看到了似乎有話要說的餘明安，驀地，心情有些緊張起來。
餘明安看着她笑了一下，開口說：“有個事，不曉得當說不當說。”
“……什麼事？”
甄明珠猶豫了一下，仍是問他。
餘明安聳聳肩，“就我媽從安城過來了，說是想見見你。”
“啊？”
這一下，甄明珠更意外了。
“你別緊張。”
餘明安也能想到這要求似乎有些突兀，不過他媽原本老早就知道了他暗戀一個女孩的事，前不久放假又在他打電話的時候不依不饒地問了一通，他也不好撒謊，便承認了通話對象就是自己喜歡的姑娘。
哪能想，他媽在這事上這麼積極呢？
來都來了，他也不好讓人失望。
定定神，餘明安只得實話實說，將情況講給她聽。
甄明珠聞言便理解了，默默地糾結一通之後覺得，其實他母親這時候過來也挺好，最終便答應了下來。
*
5月21日，星期六。
上午九點多，甄明珠揹着包出了宿舍門。
因爲是週末的緣故，留宿的學生大抵都起得比較晚，這個點正好是洗漱時間。甄明珠揹着包一路走下樓的時候，基本上獲得了百分百回頭率。
樓下，餘明安等了幾分鐘，擡眸看見她出來的時候也足足愣了好幾秒。
甄明珠朝他粲然一笑，“走吧。”
兩個人說好了中午要去見一下餘明安的母親。
餘明安的目光勉強從她身上收回，有些失魂般地“哦”了一聲。
無論別人怎麼覺得，從他第一次見到甄明珠的時候，心裡便覺得她非常漂亮。雖然那時候她不過十三歲，臉上還有一些少女獨有的嬰兒肥，可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燦爛明媚的笑容，黑溜溜亂轉的眼睛，淺淺的一個小梨渦，無一不讓他驚豔，心動。
高中、大學……
這人再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都不誇張。
入學一年，她已經是毫無爭議的校花了。
可似乎正因爲平時頗多人關注，她不怎麼愛打扮，哪怕眼下雲京天氣熱了起來，平時最常穿的也就是t恤＋牛仔褲，或者襯衫+牛仔褲。
相逢之後，餘明安第一次見她穿裙子。
她身高一米六五，穿上坡跟涼鞋將近一米七，一襲長袖雪紡碎花長裙穿在身上，清靈秀美，仿若天仙。
再加上，她還明顯打扮過，及肩的長髮綁了個蠍子辮，修了眉毛，用了脣彩。
總歸，突然看見的時候，一瞬間驚豔了他的眼睛。
深吸一口氣，餘明安擡手在自己心口按了按，穩了穩躁動的心跳。
甄明珠側頭看他一眼，詢問，“我這樣行嗎？”
“行。”
餘明安回神，重重點頭。
甄明珠抿脣笑了一下，又說：“那我們先去學校外面的超市買點禮物，然後過去？”
“好。”
餘明安又點頭。
眼見他魂不守舍，甄明珠心情有點複雜，暗暗地咬了一下脣。
她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
倒不是故意想給餘明安的母親留下一個怎樣的印象，就是單純地想看一下，如果她這樣一副打扮過去，會不會惹來餘明安母親的反感或者提點。
畢竟，她眼下已經簽約了，以後會進娛樂圈。
一般保守一些的家長會討厭那個圈子，也會特別討厭長相出挑花枝招展的女生，如果餘明安的母親連眼下這個自己都接受不了，以後若要真的相處，肯定會有數不清的矛盾。
總歸，到底要如何，今天見過面之後便會有個結果。
自己有了主意和打算，甄明珠便也不再糾結，安心地跟着餘明安一起出了校門。
兩個人先去了校門口一家連鎖超市。
超市比較大，貨物品類也多。兩個人一直走到了一樓最裡面，餘明安去選牛奶，甄明珠便在旁邊的果蔬區選水果。視線從一排排塑封好的水果上劃過，她往購物車裡放了兩大盒草莓，擡眸又看見散稱的櫻桃堆成了小山丘。
五月底，草莓和櫻桃都很新鮮，還好看。
扭頭搜尋了一圈餘明安的身影，甄明珠撕了一個購物袋稱櫻桃。
去別人家裡做客帶禮物，她挑選水果便非常細緻了，側站在推車邊上，一手拿着袋子微微低頭去選，薄施粉黛的一張臉映着新鮮欲滴的櫻桃，分外養眼。
程硯寧是大清早被薛飛拉出來吃早點爾後逛超市的，看見這一幕的時候，整個人微微怔了一下。
他忘了有多久，沒見過精心打扮的甄明珠了。
記憶裡印象最深的時候其實還是在安城一中那一次。
07年情人節，學校裡領成績單。馮老師在講臺上喊着人名字發成績單，邊上的同學笑着給他來了一句，“班長，你那顆小珍珠又來了。”
他早上其實已經見了甄明珠，隔着窗戶看書去，還是覺得心軟得一塌糊塗。
甄明珠揪着大柏樹的葉子玩兒。
那時候比較冷，她穿了粉色羽絨服和短靴，裡面搭配着黑色毛呢裙和打底褲，此外還特地捲了髮尾，有些漫不經心地站在那，甜美又可愛，像一個粉色棉花糖。
“甄甄小學妹誒！”
邊上，薛飛的聲音適時拉回他思緒。
程硯寧隨意擡手，在手邊的擺臺上拿了一盒葡萄。
48、8元？
薛飛暗暗啐了聲土豪，正想再說話呢，擡眸又瞧見餘明安的身影。
餘明安手上拎了一盒純牛奶，眼見她在挑櫻桃，人還沒走到跟前呢，脣角先浮上了一抹笑意。
清秀挺拔的男生，笑起來也比一般男生好看溫柔許多。
薛飛心情複雜地盯着他看了好幾秒，下意識壓低聲音道：“這兩人這架勢，好像是要去哪裡做客啊？”
牛奶、水果、點心，尤其還都是禮盒裝的，這明顯都是上門做客的標配。
天啦嚕……
薛飛有意再刺激一下程硯寧，嘆氣道：“你說這兩人不會發展的這麼快吧？這才什麼時候，都發展到要一起見家長的地步了誒。我看這餘同學了不得了。”
“走吧。”
程硯寧瞥他一眼，道。
話落，擡步便朝另一邊走去了。
薛飛氣急敗壞地追上他，“哎哎哎你就當沒看見啊！”
程硯寧沒理他，只是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
另一邊。
甄明珠和餘明安並未意識到這一場偶遇，兩個人選了牛奶、點心和時令水果，結完賬出超市，餘明安攔了輛出租車，給司機報了個地址。
車子駛上路，甄明珠遲疑了一下，才問：“你舅舅住軍區？”
餘明安先前說過，他母親過來住在小舅家，因而兩個人今天也等於是去他小舅家裡做客。不過，先前甄明珠聽他說過自己小舅是當兵的，哪能想人家住軍區大院？
兩個人認識這麼久，餘明安也鮮少這樣爲難過，想了想纔看着她道：“先答應我別生氣。”
甄明珠：“……”
許久，她有些鬱悶地嘆了一聲，“好吧你說。”
“他是華北軍區退下來的參謀長。”
甄明珠又一次：“……”
她抿着脣盯了餘明安一眼。
餘明安雙手做投降狀，脣角卻泄出一絲笑意，“我本來就是預備上車了和你說的。”
“那你都不能早說嗎？”
“怕你不去。”
“那我現在不去也來得及。”
“啊？”
“啊什麼啊！”甄明珠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她一發火，餘明安頓時憋住了嘴角。
出租車已經上路，甄明珠當然不至於因爲這個問題就鬧矛盾出爾反爾，畢竟餘明安母親那邊已經知道了她要過去的事情。她就是因爲被隱瞞有點生氣。
“彆氣了啊。”
餘明安算是挺了解她，卻還是配合着哄了哄。
甄明珠吐出一口氣，又看他一眼。
餘明安頓時露齒一笑。
甄明珠也懶得和他計較，想了想又問：“那家裡都有什麼人？”
“我小舅沒結婚，膝下就一個養女，是他過世戰友的孩子，就在咱們學校念大四呢，今天不知道在不在家。這之外平時就我外公外婆，哦，還有一個先前的下屬外加一個打掃做飯的阿姨。”
“123456，算上你媽，七個人了。”
餘明安：“……”
莫名地有些牙疼，他乾笑着解釋，“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
軍區領導能很好相處？
甄明珠莫名地想到那天在孟晗生日宴上見到的威嚴男人，不想相信他的話。
可，已經在路上了也沒什麼辦法。
她想了想又問：“你舅舅那個養女，性格好嗎？”
“就挺溫柔靦腆的吧。”
“叫什麼名字？”
“顧蘭盼。蘭花的蘭，盼望的盼。被收養前她就叫蘭盼，姓蘭。”
“那你外公外婆呢，以前是幹什麼的？”
“外公是做生意，外婆年輕的時候有個畫廊。”
做生意的？
畫廊？
甄明珠狐疑地打量着他，總覺得這生意也做的不一般。
可，再不一般的生意，那頂了天也就萬隨遇那樣，上市公司，富豪榜常客，還能誇張到哪裡去？
定定神，甄明珠便也不問了。
上午十一點多，出租車停在了軍區大院門外，甄明珠和餘明安一下車，便瞧見一個年近四十、高大筆挺的男人快步過來，開口喚道：“安安。”
餘明安笑了一下，先給甄明珠介紹，“睿叔。”
“叔叔好。”
甄明珠笑着喊了一聲。
喬睿先前在孟晗的生日宴上見過甄明珠，尤其顧振南還特意地問及她，當然是有點印象的。可他沒想到，世界這麼小，這姑娘竟然就是餘明安的女朋友！
定定神，喬睿連忙接了她手上拎着的水果，笑道：“你好。”
寒暄完畢，三個人一起進了大門。
軍區大院建成時間挺長了，沿路的樹木都分外高大，五月下旬，頗有一些遮天蔽日的架勢，陽光從濃密的枝丫裡透出來，星星點點、斑斑駁駁，頗有一番意境。
甄明珠正往裡走呢，突然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喬睿。
男人性子沉穩，話少，走在餘明安身側，難得說上幾句話。
不過，好像有點眼熟？
這念頭一起，甄明珠突然回想起孟晗生日宴那一天，跟在那個威嚴男人身後的，似乎就是這個人？可是因爲那個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所以她當時也就匆匆一瞥而已。
“喂。”
她突然擡手撞了餘明安一下。
餘明安側頭看過去，“怎麼了？”
甄明珠聲音很小地問：“你舅家姓什麼？”
“顧。”
甄明珠：“……”
這世界未免有些太小了？
早知道是那個人，她絕對不要來。
可惜這會怎麼說都晚了，走在兩人邊上的喬睿已經擡手推開一扇虛掩着的鐵柵欄門，三兩步上了臺階，拉開同樣虛掩着的防盜門，笑道：“人來了。”
驀地，甄明珠就那麼緊張了起來。
身邊餘明安側頭看她一眼，笑着安撫，“有我呢。”
“你——啊——”
猝不及防一個龐然大物迎面而來，甄明珠啊一聲驚呼後踉蹌地退了一步，驚魂未定間瞧見餘明安抱着個狗頭，一邊給它順毛一邊扭頭朝她說：“別怕別怕，這狗平時很乖的。”
“將軍！”
與此同時，室內傳來一道低沉的輕斥。
餘明安一撒手，撲出來的那條蘇牧穩穩落地，轉身回屋了。
“看着點你的狗啊！”
老太太葛玉潔一上午就等着外孫的女朋友呢，看見這一幕嚇了一大跳，沒好氣地斥責完便快步走到了門口，擡眸看見驚魂未定的甄明珠，頓時愣住了。
“外婆。”
餘明安笑着喚了一聲。
甄明珠被他喚的一愣，回過神來連忙笑道：“奶奶好。”
別人叫外婆，她總不能跟着叫外婆，感覺起來有點不太合適，因而甄明珠便喊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葛玉潔已經年近八十了，個子高高的，一頭銀髮打理的短而精神，五月的天，就穿了一件白色棉麻中袖襯衫，外加一條同等質地的灰色闊腿褲，看上去優雅閒適。
此刻，她的目光落在甄明珠身上，恍惚間，產生了一種時光倒轉的感覺。
“媽！”
身後一道無奈又寬和的女聲響起，老太太如夢初醒，一手拉住甄明珠的手，笑着說：“快進來快進來。聽安安說要帶你過來，我可是早上醒來就在等着了。”
甄明珠被她拉着手，頗有些不好意思，擡眸喚邊上的顧援西，“伯母好。”
近在咫尺，顧援西也狠狠一愣。
爾後，接收到母親葛玉潔瞥向她的眼神。
四目相對，她頓時就曉得了，這應該就是他們剛剛說起的那女孩了。
顧家、萬家，以及先前的蘇家，三家的老宅住的極近，她比蘇璇大十幾歲，算是看着她長大的了。後來知道她和自己一樣嫁到了安城，心裡覺得兩人還頗有幾分緣分，等到蘇璇生了女兒辦酒席的時候，她還抱着不到一歲的兒子去了甄家看望過。只可惜好景不長，孩子還沒多大那人就去了，她當時正好也在家，帶着兒子又去送了她最後一程，也算全了多年鄰居之誼。
這幾天她過來雲京，剛纔和老太太聊天呢，不曉得怎麼就說起以前的事情了，老太太順帶着就提起了蘇璇，說是孟家女兒年初的生日宴上，蘇璇和甄文那個女兒露面了。
聽說完全承襲了她母親的美貌，性子卻隨了父親，安靜溫婉的很。
又聽說那孩子有個後媽，生日宴上還在抹黑蘇璇，可想見這兩年對她不好。
哪曾想，這世界就這麼小，說曹操曹操就出現了。
“媽！”
耳邊，餘明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思緒。
顧援西一回神，瞧見自己兒子的臉色有點僵，而剛纔問候了她的姑娘，微微有點尷尬。
“瞧我瞧我，看人都給看出神了。”笑着說了一句，顧援西擡手將人往裡面請，親切地問候說，“是叫明珠吧？比我想象中還漂亮幾分呢。”
聞言，甄明珠靦腆地笑了一下。
她邊上，餘明安卻愣了一下，有些茫然。
印象裡，他母親提起甄明珠的時候就稱爲“那姑娘”，而他似乎也沒有提起過甄明珠的名字。就上次兩個人打電話，他母親也只是說，把人帶回來讓媽瞧瞧。
這怎麼，突然就曉得她的名字了？
不過，這種關頭，他也只能生生地將疑惑安按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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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說一個事情哈，前面的【256章：舊事重提，阿寧懟人】。甄甄和楊嵐吵架那裡做了修改。改動其實不大，就是去掉了甄甄掉眼淚那個細節。我的大綱裡，甄甄原本是在那裡受了欺負跑走的。但是寫文的時候，覺得以她的性子不會允許楊嵐侮辱甄文和蘇璇，當時又考慮到爲她演技做鋪墊，所以調整成反將一軍這樣。但是寫完後其實一直有點不舒服，就是覺得這裡沒處理好。甄甄的骨子裡應該是比較剛強了，在這裡掉淚有點違和。所以阿錦修改了掉眼淚這個點。對閱讀看文其實沒什麼影響，劇情也沒變，不過還是給大家通知一聲，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