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樹影搖晃，發出沙沙聲響。
起風了。
起大風了。
夜已深，院子裡的火堆差不多都快熄滅了，此時一陣風來，將上層已經成灰的木炭盡數吹開，露出底下仍未燃盡的赤紅炭火。
四面圍牆，吹到院子裡的風，威力也僅限於此了。
火堆裡卻忽然燃起了明火！
風吹不走木炭，卻吹來了不少樹葉，落在火堆裡，很快便被引燃。
又一陣風吹來，燃燒的樹葉打着旋兒地飄遠，沒飛出院子，而是飛進了一旁的雜物間裡。
火光未散。
風吹不斷，又一片帶着火焰的樹葉飄了進去。
光影跳動，越來越顯眼了。
雜物間裡有什麼東西燒起來了。
誰去看一下，雜物間要燒着了……
整棟房子都要被點着了！
“……”
成瀨猛地睜眼。
嘩嘩——
被夢境所矇蔽的雙耳，在醒來的一瞬便聽見了院子裡的動靜。
什麼聲音……在下雨？
眼前一片灰暗，甚至看不見天花板。他微微擡頭，望向院子。
大雨嘩嘩地下着，地上那堆篝火早已被激烈的雨點打得魂飛魄散，灰都流淌乾淨了。
“……”
真下雨了？
成瀨坐起身，腦袋一片昏沉，一閉上眼全是着火的樹葉引燃雜物間、繼而點燃整個森見家的情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昨晚睡覺前果然應該先把篝火澆滅的……
稍微緩了會兒神，他又睜開眼，望向外面。
天昏地暗，並不只是因爲天氣，眼下的時間最多才早上四五點。
兩眼一閉，他又躺了下來，只是沒過一會兒又睜開了。
想去衛生間。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註定無法與睡意共存。
忍了一會兒，成瀨還是掙扎着爬起身，去向衛生間。
門只是掩着，他推門進去，才發現馬桶上坐着人，正略帶茫然地看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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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睡褲已經褪到膝蓋間，而雙腿中間幽暗的部分，他沒看清，也沒敢多看。
連忙退出衛生間，成瀨也沒忘記將門帶上。
他忽然想起她有洗澡不關門的習慣。
“……你連上廁所都不關門嗎。”
過了約十來秒，森見的聲音才從裡面傳出來。
“家裡沒人，習慣了。”
居然說習慣了……
“而且我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有第二個人醒過來。”
成瀨還想說什麼，裡面傳來沖水的聲音。
很快，她打開門，慢吞吞地出來了。
“是我剛纔吵醒你了？”她看着他。
“沒有。我自己醒的。”
她點點頭，又喃喃着，像是自言自語：“那應該也沒發現我剛纔做的事情……”
“……”
成瀨一怔，接着又有些無奈。
剛纔做的事情？
是在說他還沒醒的時候，她對他做了什麼事情？
無論是真是假，他要是真的順着她的話細想下去，那就着了她的道了。
他沒有理會，轉身走進衛生間，關上門開始釋放。
到結束，也沒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出去一看，她果然靠在旁邊等着。
“你怎麼醒這麼早。”
森見睜開眼，“昨晚想夜襲你來着，沒等到機會，也沒蓋好被子，凍醒了。”
“……”
打了個呵欠，她接着說道：“昨天晚上還能看到月亮，沒想到一覺醒來，就下大雨了。”
“嗯。”
她扭頭看他，“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嗯，倒頭就睡着了。”
“你要接着睡嗎？”
“不然呢，現在才幾點。”
“那要去我的房間睡嗎。”
“不用了。”
“那你能……”
她半天沒下文，成瀨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她枕着胳膊趴到了牆上。
“一葉？”
她說了句什麼，他沒聽清。
回到她身旁，她轉了下腦袋，聲音低得像是隻有嘴脣在動。
“頭有點暈……你扶我一下。”
成瀨隨手扶住她的肩，而她就像一隻每個部位的關節都很靈活的人偶，腦袋無力地往後一仰，露出難看至極的臉色。
他瞬間打消了心底某個剛浮起的念頭，緊接着又變得凝重起來。
摸了下她的額頭，溫度並不高，甚至還有點涼。
“不是發燒……只是沒睡好，又起得太早了……腦袋和胸口都很難受，有點緩不過來。”
她又低下腦袋，整個人都趴到了他的身上，“剛纔還以爲要死在馬桶上了。”
“你也太虛弱了一點……身體真的沒什麼毛病嗎？”
“放心吧，我定期去醫院檢查……你猜醫生怎麼說。” 成瀨低頭看着她的臉，“怎麼說？”
“他讓我每天走路去學校，說堅持一年，體能就能提上去了。”
“很中肯。”
“那我早上睡覺的時間就更少了。”
“真怕你哪天學習的時候突然猝死了。”
她似乎笑了一下，又在他肩上蹭了蹭，“我死了你就不用頭疼了。”
成瀨抿了下脣，也沒理她，準備扶她回客廳躺着。
“去樓上。”她猜到了他的打算，“我更習慣睡牀。”
“你爬得動樓梯嗎。”
“你不能把我抱上去嗎？”
“你還真好意思。”
“我快倒了……”
成瀨無奈，“我揹你上去。”
她閉着眼應了一聲。
她湊到他耳邊，“我沒穿……”
“……變態。”
“都說了，我準備夜襲你來着。”
成瀨沒說話，將她背到樓上的房間，小心地放到牀上，又蓋上被子。
“睡一覺就沒事了吧。”
她睜開眼，“你對尚子也是這麼敷衍嗎，我要是死了怎麼辦？”
時間實在太早了，他也不能去叫下面還在睡着的幾人上來照顧她，只好自己留下來多照看一會兒。
“那你睡吧，我看你死不死。”
“你真會說話。手給我。”
“……”
“給我啦。”
她側身躺着，雙手握住他的一隻手，拉到枕頭旁放着。
“感覺得到嗎？”
她一開口，熱息便撲到他的手背上。
“要是沒氣兒了，那就是死了。”
“你趕緊睡吧。”
“還是說……”
“你覺得還是心跳更準一些？”
“……”
成瀨將手抽了出來，站起身，“我下去了。”
她連忙拉住他，而這樣簡單的動作，也讓她頭暈目眩。
“抱歉……再陪我一會兒就好。”
他也不是被她拉住的，實在是看她這副快死了的樣子，無法置之不理。
將她身體放平，手也塞回被窩裡，他在牀邊坐了下來。
“你可能真的有點病，精神上。”
他望着灰濛濛的窗外，“人都快死了，還有心思做這種事。”
“我想應該不用再提醒你一遍，我跟尚子正在交往。”
“交往了就能做這種事嗎，色狼。”
成瀨張了下嘴，忽然意識到她只是沒話找話，又閉上了。
見他不說話，她也沉默下來。
望着窗外坐了一會兒，成瀨扭頭想看她有沒有睡着，卻結實地撞上了她的目光。
“你要躺一會兒嗎，我可以睡裡面。”
“我怕我躺下就睡着了。”
她笑了笑，“那樣不是正好嗎，你也沒睡多久吧。”
“我就算沒睡，也不能在你這裡睡。”
“我沒睡。”
“所以……誒？”
森見閉上眼，“我說，我昨晚沒睡。”
“爲什麼。”
“自作自受。”
她又睜開眼，將手伸了出來。
“手給我。這次會老實的。”
成瀨看了她幾秒，將手給她。
握住他的手，她閉上眼，繼續說了下去。
“一開始不睡覺，是爲了折磨光……你別問爲什麼，總之她很在意我的舉動就是了。
我一直忍着沒睡，等她有點睡意，我就假裝要起來，然後就會被她按回被窩裡。
這樣重複了十幾次，終於把她折磨得睡着了。
那個時候都已經兩點了，等我自己想睡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沒辦法甘心地睡下去：
我喜歡的人來了我家，而且就在旁邊躺着，我真的什麼也不做嗎？
但是，我又能做什麼呢？
會被發現嗎，會有什麼後果？我現在做好承受那種後果的準備了嗎？
我就這樣想了兩個多小時。
雨是從三點十四分開始下的。”
她停頓了許久，久到成瀨以爲她已經睡着了。
“然後，我起來去了趟衛生間。”
他抿了下脣，“然後我也起來了。”
“不……”
她笑了笑，臉上浮起病態的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