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昏暗，見不到星星。
路燈照亮地面，光線濛濛地倒映着。
現在真的只是十月初嗎，晚上的溫度真是越來越低了……
望着窗外，成瀨緩緩吐出一口氣，白霧隱約可見。
收回視線，他才發現海星正看着自己。
“做出來了。”
她很快垂下視線，將筆記本推過來。
成瀨拿過來看了兩眼，“做對了……嗯，答案對了，但是過程裡遺漏了關鍵的一步。”
“什麼？”
“這一步變換之後，怎麼就直接到這一步了，中間的過程呢？”
海星推了推眼鏡，眯眼看了倒轉的筆記本一會兒，又低頭在自己的草稿紙上找了找。
“我這裡寫了……省略了沒抄過去。”
成瀨將筆記本還給她。
“不能省略，對這道題來說，這一步就是關鍵。只要你在試卷上寫出了這一步的公式，就算最終的答案出了錯，也能得到大部分的分數。”
海星哦了一聲，接過筆記又看了一會兒。
成瀨拿起書翻了幾下，“再做一道試試吧。”
她點了下頭。
找到相似的題目，他攤開書，遞給坐在矮桌對面的前繼妹。
“這道。”
“嗯。”
海星皺着眉盯了題目一會兒，成瀨也盯了她相同的時間，在她忽然揚眉時移開了視線。
在最初的尷尬與無所適從結束後，似乎是因爲對補考的擔憂更勝一籌，海星逐漸歸於平靜，從心裡接受了他爲她輔導這件事。
兩人一個教一個學，配合得還算默契，並且因爲彼此間沒有半句閒話，效率也挺高。
——當然，進步神速與海星本身起點較低也有很大的關係。
“好了。”
“嗯。對了。下一題吧。”
“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接着真木誠一郎出現在房間門口。
“學習了這麼久，肚子應該餓了吧。春海和海星要吃點什麼嗎，烏冬面？”
“隨便。”海星隨口道，她的題正解到一半。
而成瀨看了眼時間，才發現已經快到晚上十點了。
居然待了這麼久……
“我不用了。”他對誠一郎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望了眼擡頭的海星，他又補充了一句：“等海星做完這道題。”
誠一郎也沒說什麼，在提出送成瀨回家被婉拒後，便下去爲自己和海星煮麪了。
又過了幾分鐘，海星忽然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
“做出來了。”
“我看看……嗯，沒問題了。”
海星嘴角一彎，胳膊撐着矮桌，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
成瀨站起身，“那今天就到這裡，明天繼續。”
“嗯……”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聽說我們和好了。”
“……”
“誠一郎先生說的。”
海星低着腦袋，耳朵紅得徹底，“……是他自己這麼以爲的。”
“是嗎。”
成瀨估計真實的情況或許是誠一郎總催促女兒做些什麼，海星被催得煩了，纔有此一說。
他也懶得分清。
“那就這樣。回去了。”
海星也站了起來。
下了樓，去廚房跟真木誠一郎打了聲招呼，又看了看站在樓梯上的海星，
成瀨轉身離開了真木酒店。
室外溫度更低，呵氣成霧。
森見古本店已經關門，街道上只有路燈，一個人影也見不着。
“冷死了冷死了……”
成瀨加快腳步，小跑着回到家。
隔壁此花家一樓的燈還亮着，看樣子，此花夫婦還在客廳裡忙碌。
成瀨回到家，剛開燈沒一會兒，尚子的消息便發了過來。
尚子：春海回來了嗎。
成瀨：剛剛到家。
尚子：真木先生答應了嗎？
成瀨：答應了。
尚子：春海去了好久。
成瀨：作爲誠一郎先生去參加三方面談的交換，在給海星輔導學習。
又過了好一會兒，成瀨脫了衣服準備洗澡時，尚子的下一條消息才發過來。
尚子：辛苦了。
......
第二天早上。
天已經亮了，只是灰濛濛的，完全說不上晨光明媚。
醒來後在牀上又躺了一小會兒，森見坐起身，望着朦朧的窗外。
“今天是陰天麼。”
摸到眼鏡戴上，她起牀下樓，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老式木屋裡洗漱、準備早餐。
吃過早餐，收拾得差不多了，森見提上書包出門，沿着河邊的小路往下游走去。
進入十月，早晨越發清冷，田野間飄着即將消散的淡霧。
河道里水流緩緩，兩旁的大片野草過了生長的季節，也變得枯黃。
再過一個月左右，就要下雪了，森見心想。
走了一會兒，便能看到架在河道上的下青柳橋，她稍微加快腳步。
離開河邊小路，斜對面的巴士站臺上，已經有幾道身影在等着了。
森見走過去，遠遠地就看見了其中的金髮少女。
“早上好。”她打了聲招呼。
海星精神懨懨，眯着眼睛，似乎沒睡好，聽到招呼才注意到她。
“一……森見，早上好。”
她假裝沒注意到其中的稱呼變化，平靜地點了下頭，又望向海星眼底的黑眼圈。
“沒睡好嗎。”
“啊，嗯……不，那個……還好吧。”
見她矛盾地承認又否認，森見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而海星失眠的原因，她稍微一想便能猜到——和她一樣，都是在爲學習而苦惱。
雖然彼此苦惱的具體內容有些差別……
又要補考嗎。
也不知道她這次要補考的科目有多少。
再想到自己，森見心裡也還是有些鬱悶。
因爲那場考試的糟糕結果，她這幾天自顧不暇，也就忽略了海星的情況。
不過即便如此，爲海星搭把手，將她從補考的漩渦里拉出來，還是比較簡單的。
打定主意，森見便問道：“補考怎麼樣了？”
“……”
海星望了望額頭垂落的金髮。
“還是那樣。”
“幾科？”
“三科……”不管多少次，提到自己不及格的科目，海星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數學，英語，還有生物。”
森見卻說道：“比上次進步了。”
“誒……”
海星愣了一下，“謝謝。”
在學習這件事上被表揚，她多少不太習慣，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有些扭捏。
“其實也沒有進步多少啦……日本史離不及格也只差幾分而已。”
森見搖了下頭，認真地說道：“及格了就是及格了，進步本來就是一點一點累積的。而且這次考試並不容易，海星進步的程度或許比你以爲的更多一些呢。”
“啊……”
海星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地變多，只好望向一旁來掩飾。
“嗯，謝謝。”
心思真是單純，就跟以前沒什麼差別……
彼此變得生疏，到底是因爲她的畏縮，還是因爲自己對變得完美這一點太過執着了呢？
望着海星藏笑的側臉，森見心裡想道。
“下午放學之後， 海星有時間嗎？”
“啊，有。”海星隨口答道，接着又補充了一句：“不對，我還得補考來着。”
“今天我要去圖書室值班。海星補考結束後，來圖書室找我吧。”
“誒？”
森見推了下眼鏡，“如果今天補考沒通過，我替你輔導。”
“啊……”
聽明白她的意思後，海星頓時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見她沒有立即答應，森見以爲她是有別的安排，也這樣問了出來。
“不是……是那個傢伙說，要替我輔導來着。”
“……”
那個傢伙？
“成瀨？”
“嗯。”
森見看了她一會兒，“是他提出來的嗎？”
海星點頭。
“他昨天晚上就來過了。”
“……”
他們兩人的關係，已經恢復到這種程度了嗎？
森見既爲海星高興，心底又冒出一股莫名的惱怒。
爲什麼偏偏在這時候……
是覺得現在的她，已經騰不出手來幫助海星了嗎？
森見咬了咬嘴脣。
......
跟尚子一起來到巴士站臺，成瀨看了眼離得較遠的海星，見她低着頭假裝沒注意到他，也沒說什麼，轉而跟森見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
“嗯。”
繼續等車。
過了一會兒，他扭過頭。
“怎麼了？”
“沒怎麼。”
“那你瞪着我幹什麼？”
“是你自我意識太過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