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賽靈斯北方的大道上,年輕的難民跑到瑞卡瓦的馬邊大聲呼喊。
瑞卡瓦疑惑地看着他,又環顧了一遍四周,附近沒有其他人。五十多個士兵好奇地望着那位忽然跑到路邊上喊住自己長官的難民,都很想知道他是啥來頭。
“我是扎克雷。”扎克雷半跪下來,喊。
瑞卡瓦眼皮跳了跳,他記得這個名字。那是他殺夏洛克時遇到的人,很快,瑞卡瓦開始思考如何殺人滅口。
“大人,我能爲您作戰嗎?”扎克雷有些激動,“我知道大人是個好人,無論你是誰,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我希望能幫助大人。”
“我……你上來說話……”瑞卡瓦示意他到自己的馬前來,準備在足夠近的時候一刀砍死他。
扎克雷沒有一絲疑慮地走向瑞卡瓦,一邊說道:“您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城東的救濟營附近,我已經想好了你的問題了。”
模糊的映像開始變得清晰,儘管已經足夠近了,但瑞卡瓦並沒有揮刀,而是在等扎克雷的進一步說話。
“我選擇挑戰強者,保護弱者。我知道大人就是那麼做的,我希望可以爲大人盡一份力。大人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大人叫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停在瑞卡瓦的馬邊,扎克雷低下頭道。
“額,我有精神分裂症啊,總是以爲自己有多重身份,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這個人,有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瑞卡瓦艱難地說。
“大人說自己是誰就是誰!”
“很好。”瑞卡瓦點點頭,笑道,“不過我得糾正你一句。你可以挑戰強者,但永遠不要妄想保護弱者,被牧羊犬保護的一羣山羊永遠是被狼獵殺的一大羣無能獵物。要想保護那麼多弱者,任憑你天縱奇才,也會被拖累地無用武之地。”
扎克雷擡起頭,堅定地注視着瑞卡瓦的雙眼,道:“那我就領導他們前進,讓他們變成和我一樣的牧羊犬。”
“賽靈斯同騎士瑞卡瓦,歡迎您的加入,士兵扎克雷。”
“是!長官!”扎克雷站得筆直。想必他這幾天幫賽靈斯家族修城牆吃得挺不錯,精神滿滿,毫無以前的虛弱模樣。
“士兵扎克雷,你的武器呢?你有盔甲嗎?”
“我把它們藏了起來,請給我一點時間。”
“快去快回。”
看着高個子少年走遠,戈弗雷湊近瑞卡瓦,問道:“他要是知道我們要去屠村會是什麼表情?”
“不,我們不屠村。”瑞卡瓦瞥了眼艾彌亞,笑道。
“那我們怎麼完成任務?”
“我們去領導農民起義軍啊。”瑞卡瓦輕鬆地說,“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
儘管深冬已過,但春天還離得很遠。
這個冬天,對賽靈斯伯國因斯帕克伯爵領東方的卡賽利亞王國謝夏爾伯爵領居民來說是悲慘的。本來不多的收成被領主和官吏以支援出兵爲由殘酷奪走;卡賽利亞東部在夏丹人的劫掠和王國的盤剝的雙重壓力下出現了大批難民,他們拋棄土地向西逃竄,更加劇了謝夏爾的饑荒和混亂;南方商人帶來的糧車與奴隸商隊本創造了一線生機,但隨領主羅織罪名將這些商人的財產抄沒並把他們驅逐出境,百姓們彷彿連恥辱地活下去的希望都沒了。
但沒有關係,謝夏爾的豪族們同樣給了他們自賣的機會,只不過價格低一點罷了。數不清的貧農、市民、乃至薄產之家都不得不賣身爲奴,這些自賣者有的成爲了田莊裡的農奴,有的成爲了豪族的玩物,有的被豪族名下的奴隸商隊帶走,去向未知的遠方。
大量的土地、產業被以極低的價格被謝夏爾豪族收購,在他們大掙特掙的同時,數不清百姓在嚴寒與飢餓中死去。
一無所有的饑民們忍無可忍,揭竿而起,他們面對的是當地軍隊的殘酷屠殺,這些由騎士、同騎士帶領的軍隊不僅將反叛者殺死,將他們的家屬凌虐至死,更把沿途的其他居民洗了一遍。少數成了氣候的起義者落草爲寇,佔山爲王,他們和本地復出或是外地流竄來的強盜團伙一樣,都結寨自保並一次又一次搶掠那些還在掙扎着的百姓,只求捱過這個冬天。
由於卡賽利亞遠征帶走了很多士兵,謝夏爾軍隊並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因此他們選擇無視這些土匪的存在,只是乖乖固守城池,偶爾出來徵個糧。毫無疑問,這片土地陷入了可怕的混亂當中。
又是一個壓抑的晴天,士兵們再次進入小村莊徵糧,村口荒蕪的空地上,無力地佝僂着背的村民們站成微亂的方隊,他們都無神地低着頭,一語不發,一動不動,彷彿一羣灰色的牲口,村口兩邊的高木杆上吊着好些黑不溜秋的死屍,分外滲人。
趾高氣昂的官兵們聚在他們前方,軍官扯着嗓子向他們訓話,頗有番顧盼自雄、俾睨天下的氣勢。基茲·卡普騰是灰色牲口的一員,他五十多了,是退役的卡賽利亞軍官,世代居住在他腳下的小村莊裡。
他沒有仔細聽軍官的話,飢餓讓他無法打起精神,另一方面軍官的話根本用不着聽,他用膝蓋想都知道是在催糧。不遠處的豎坑旁,士兵照例嬉笑着往坑裡剷土,坑裡的不幸村民悽慘的求饒聲足以令聖像流淚,可在場的士兵和百姓們全部充耳不聞。基茲·卡普騰低垂着頭,他和其他平民一樣生怕變成殺雞儆猴裡的雞,他現在只想活下去。
被活埋者的慘叫猶在繼續,他已經是今天第五個遇難者了,他的哭喊像是在衆人頭頂以曲折的路徑盤旋的怪鳥,揮之不去,望之生懼,最終,在經歷了一段歇斯底里的咒罵後,慘叫聲消失了。
看到百姓們還是不願意交出糧食,軍官不悅地大聲叫罵,雖然聽不真切,可基茲感到他的話語骯髒、暴戾而狹隘,有着沒讀過書的街頭流氓的調調,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當上軍官的。
士兵們再度走入“灰色牲口”的隊列里拉人,基茲本以爲第六隻雞要出現了,可事實上,士兵們拉走的是女人。女人在哭喊,基茲聽不清,但他很快注意到那是他的女兒。基茲沒有擡起頭,士兵們每次徵糧都要玷污幾個女人,然而村民們一次都沒有反抗過,今天他家遭了禍,只能怪運氣不好。基茲記得他鄰居的女兒便是在上一次徵糧時被污辱的,事後他的鄰居差點沒把那位不幸的女孩逼死,即使基茲出面調解,最終女孩還是被家人賣給了人販子。
“也好。”聽聞此事時基茲說,“總比呆在村裡好,在外頭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基茲在心裡暗暗發誓,事後他一定不會苛待女兒,他娶妻生子都很晚,實在不忍心凌迫兒女,大家都是苦命人,很多事是身不由己,只是不知道,女兒的未婚夫在士兵們走後會是何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