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灰鬆鎮的終焉

羣星璀璨的夜幕之下,灰鬆鎮正在燃燒。

火海吞沒了這個小鎮,所有房屋皆在熾熱的焰光裡噼裡啪啦地嗚咽,赤焰最終啃斷木材與石料的脊樑,徒留村民的家園在地獄中轟然坍塌。

火光映紅夜空,黑煙直上猶如通天的魔塔。這一夜,賽靈斯軍屠殺並縱火焚燒了灰鬆鎮,它們要把這座小鎮夷爲平地,以懲戒村民殘殺國族、抗拒軍隊的叛逆行爲。

灰鬆鎮的焦墟與白骨將警告伯國的其他人類,反叛血族會招致怎樣的下場。

村鎮南方的曠野中,丹澤頹廢地坐在赤光閃耀的小河旁的寬敞木椅上,雙眼緊閉。他的懷中,馬尾辮的鄉村少女圓瞪着驚恐至極的雙眼全身緊繃着抽搐,她的身軀被丹澤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只能任憑肌體一分一秒地蒼白萎縮下去。

最終,丹澤愜意地鬆開口,沾滿血污的獠牙從少女喉間滑出,然而,少女頸上觸目驚心的創口處,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了。

丹澤擡起頭來張開血目,眼前只剩下一具猙獰可怖的乾屍,他輕嘆一聲鬆開雙手,任憑少女的乾屍失去支撐從他的腿上滑落墜地,發出一聲蒙響。

丹澤身後的侍從中走出兩人,一前一後一聲不吭地將屍體搬體,丟到不遠處河岸邊的乾屍堆中,這裡有不下十具年輕男女的乾枯屍體。

朱利爾斯騎在馬上悠閒地遊蕩到丹澤身後不遠處,這才下了馬,他漫步到丹澤椅側,無聊地說:“士兵們在上游的河裡找到了阿坎達爾的屍體,如果不是掛在倒下大樹的樹枝上,他估計得從你眼前漂過去了。”

丹澤熄去血瞳,微驚道:“他怎麼死的?”

“一枚標槍從背後刺穿了他的胸膛,槍桿上刻着蘭若斯家的徽記,是你的家族分發給戰士們的制式武器。”

“應該是死於匪寇的背後襲擊吧。”

“按常理來說沒錯,可我們的人從俘虜的西逃匪寇嘴裡問出了點有趣的東西。”

“哦?”

“殺死阿坎達爾的是全副武裝的我方騎兵,我特地帶俘虜去營地裡巡視了一圈叫他指認,可惜,並沒有找到兇手。”

“有意思。”丹澤撐手靠在木椅的扶手上,饒有興致地說,“兇手當了逃兵?還是已戰死?”

“我同樣帶俘虜去檢查屍體了,然而並沒有什麼收穫。逃兵倒確實清點出幾個,就是聽描述感覺不像啊。”

“所以我親信的死亡成了一樁懸案麼?”

“未必,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嫌疑人選。”

丹澤良久沒有回答。

“我知道你指的是誰。”丹澤說,“恕我直言,你的指控十分嚴厲,你在指控奧格塔維婭的近衛隊長瑞卡瓦謀殺了我的侍從阿坎達爾。”

“瑞卡瓦是我們軍中最有謀殺動機的人。”

“我並不覺得,阿坎達爾得罪的人還少麼?”

“但在甲冑齊全的我方騎兵中……”

“瑞卡瓦現在已經是半個死人了。”丹澤打斷道,“無論如何,瑞卡瓦在警告大小姐後獨自一人冒險殺入敵陣突擊匪寇首領,結果本該射向奧格塔維婭的滲銀血毒箭插進了他的腹裡。怎麼看他都是爲保護大小姐受重傷的,我不贊同你在這種時刻公佈你的懷疑。”

“他保護了誰?”朱利爾斯無奈地苦笑,“現在賽靈斯大小姐可躺在棺材裡和他一樣半死不活呢。”

“大小姐是爲了殺死敵將扭轉戰局而陷入瀕劣狀態的,不是滲銀血毒箭。”丹澤嘆了口氣。

血能不僅是血族施展秘術與異能的消耗品,亦是保持理性的必需品。血族依靠血能壓制內心深處的黑暗渴望,一旦血能枯竭,血族會逐漸失去理智,變得瘋狂、嗜血、放蕩。假如不能及時挽救或處理不當,他們最終會劣化爲血族、狼人、人馬與人類共同仇恨的異端——恐懼陽光的污穢血族。這個變化的過程被稱爲瀕劣狀態。

“我知道,只是調侃一下罷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難道真的認爲他是清白的?”

“當然不,我覺得阿坎達爾就是他殺的。”

“……你打算怎麼辦?他現在重傷昏迷,要處決他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

“什麼都不辦。”

朱利爾斯愣了半晌才接話:“可這不合法理啊!哪有放任犯罪者逍遙法外的!”

“你應該聽說過奧格塔維婭爲獲得瑞卡瓦的效忠所做的事吧?”

“那又如何,奧格塔維婭不是寬恕阿坎達爾了麼?”

“很顯然瑞卡瓦並不認同她的決定而且將這份‘不認同’付諸行動。假如奧格塔維婭當初按照瑞卡瓦的意願決定嚴懲阿坎達爾,你猜我會怎麼做?”

“你會讓阿坎達爾死,”朱利爾斯一臉不屑,“爲了所謂騎士精神。”

“沒錯,因爲騎士精神,騎士精神要求我們尊敬女士,儘量完成她們的願望而不是忤逆她們。”丹澤淡淡地笑着。

“呵呵。”朱利爾斯冷笑一聲,改變了話題,“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明晨啓程回初林要塞,大小姐的安危不容耽擱。此外,我會留下家臣帶半數精銳士卒追擊早先出逃的匪寇家眷,他們人數太多,男女老弱都有,走得肯定不快。等擊敗這夥流寇,我們就搜走他們的財物,把剩下的人賣掉。”

“……如你所願。”說完,朱利爾斯靜靜地望向對岸的火海,沉默良久。

灰鬆鎮的大火猶未熄滅,北方的天空呈現着鮮豔的血紅色,灼人的熱浪即使在朱利爾斯的位置都感受得到,塵煙飄揚,如若漫天慟哭的幽靈。

真不知要燒到何時。

不知安靜了多久,朱利爾斯忽然開口:“假如大小姐知道我們做了這種事,會很傷心吧?”

“她肯定會很傷心,她是個善良的女孩子。”

“這一戰我本以爲能輕鬆取勝,誰想敵寇狡猾如斯,如果沒有奧格塔維婭的堅持與拼命,恐怕勝負難料啊。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希望讓她傷心。”

“我也不希望讓女士難受,可法不可廢。”丹澤說,“在大小姐尚處危險中的現在,我們還是先爲她的生命與健康祈禱吧。”

“沒錯,莉莉絲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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