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真是抱歉。”女侍驚慌地欠身行禮,真誠道歉道,“我還以爲您只是常備軍的高級軍官,沒想到居然是位爵爺,是我愚鈍,招待不週,實在是抱歉。”
什麼鬼……我覺得禮數已經很周全了呀。
“別這樣,其實我……”瑞卡瓦本想說他覺得女侍的招待已經很好了,但他轉念一想,以貴族與平民的地位差距,貌似平民並不吃這套說辭,還是會很驚慌,只好苦笑道,“算啦,我原諒你了。”
“謝謝爵爺海涵。”女侍明顯輕鬆了下來,臉上浮現出含蓄的笑意。
“真是的……才當上男爵多久,就擺起貴族大人的腔調來了。”身後幽幽地傳來一位女子的指摘,聲音還挺耳熟的。
瑞卡瓦怒從心頭起,惡相膽邊生,冷冷地扭過頭去。
真是,這腔調又不是我想擺的!
不過很可惜,他並沒找到說話的人。
算了,不管了……
“不過你得告訴你爲何會知道我。”瑞卡瓦回過頭來,問女侍道。
“哦,是這樣的。我們這些侍者初入門,還未上工的時候,老闆就花了很多時候向我們普及賽靈斯領內貴人的信息,讓我們務必小心服侍。每有國內新貴崛起或是外國貴人經過時,老闆也會派人告訴我們的。”
“……”
瑞卡瓦心中不由感慨起來,這些商賈果然消息廣博靈通,怪不得歷國曆代都喜歡派商賈當探子,約西亞布在卡賽利亞的內線估計也有很多是這樣的商家吧。尤其是這女侍之前還提到過收集信息之類的話,更是細思恐極。
假如約西亞在柯卡萊也安插一家“風中錦繡”這樣的商鋪,那長此以往他豈不是能把卡賽利亞王都貴族的爲人喜好都摸得八九不離十了?
感慨歸感慨,正事還是得辦。瑞卡瓦挑了半天也嫌煩了,便伸手指向一套他看着最面善的禮服,道:“就那套吧。”
女侍循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轉而懷疑地問道:“先生你確定麼?”
“確定,我覺得挺適合我的。”
“適合你妹啊。”那個討厭的女聲又出現了,而且就出現在瑞卡瓦的身側。
瑞卡瓦陰惻惻地看過去,果然,霍諾莉婭正怡然自得地在他身旁叉手而立,笑得輕佻而俏皮,又有那麼一絲高傲和三分嘲弄。
“原來是安娜小姐!您好,在下很掛念您。”女侍驚喜地行禮道。
安娜小姐?想不到真·大小姐你的假名還用得挺廣泛的,可以可以,我給滿分。
“怎麼哪裡都能遇到你,煩人的女人……我的衣服與你何干啊?”瑞卡瓦不悅道。
“真沒禮貌,虧你還是男爵呢。”霍諾莉婭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嘴臉,氣得瑞卡瓦夠嗆。
“你!”
但接下來霍諾莉婭的語氣陡然溫柔沉穩起來:“你選的這套禮服從頭到尾都是深黑的,風格更是過分簡約,簡直到了老土的地步。這樣的衣服適合上了年紀的老貴族穿,就像是包裹着家傳古劍的古老牛皮劍鞘,兩者沉穩深邃的氣質相得益彰,給人以神秘與智慧的感覺。對你來說實在是太老氣了。”
“我不像你出身名門,對感覺這類看不見摸不着的玄學沒什麼造詣,並不想體現什麼。只是想要把違和感壓一壓,好在慶典上不要太突兀。”瑞卡瓦弱弱地辯解道。
“這就更不妙了~這套禮服正好是顯殺氣的,殺伐決斷的老貴族們,總是有生殺予奪的威勢的。你殺氣雖重,可血戾鋒寒之氣更重。這四種氣息似殺氣,故不可爲這套禮服所壓,反而會滲出來;可這四種氣息又不是殺氣,而且太過輕狂放縱,反而與這套禮服的格調相悖,互相沖突,難看得很。”
瑞卡瓦無言半晌才道:“你說得很好,然而我並聽不懂。”
“哎,那我就繼續拿劍和劍鞘做比喻吧。”霍諾莉婭苦笑道,“對一把劍來說,何爲血戾鋒寒之氣呢?廝殺酣勝,拔劍離屍,劍身淌過之血尚且沸騰,這是血氣;又見仇敵,怒目相對,不思調解,唯知有戰,這是戾氣;礪刃不息,吹毛立斷,唯求破血裂肉暢快,這是鋒氣;身處極北雪域,冰冷深入劍心,熊狼環視,殺心若止則必死,這是寒氣。這樣一把劍,恐怕不大適合家傳古劍所用的古舊牛皮劍鞘吧?”
“有點理解了,那怎麼的劍適合這樣的劍鞘呢?”瑞卡瓦按霍諾莉婭所說想象了一番,發現還真是有些意思,就是總有種被人往死裡吹捧的感覺。
“這樣的劍呢,千年來飲血百萬,血魂浸薰至鋼鐵之內,可表面卻擦拭地一塵不染,旁人無從察覺,只有威嚴掩蓋下的淡淡哀怨;世仇相逢,猶正襟危坐,笑談如故,實佈局於內,執棋於外,玩弄股掌之間,兵不血刃而殺之;磨劍不徒求鋒利,焚香鎏金,洌泉洗劍,獨求養其威嚴不凡之意;執權溫帳之中,麾下自有萬馬千軍馳騁絕域,也不必令寶劍親涉霜雪了。”
“可如若如此……”瑞卡瓦皺眉不解道,“那還要這把劍還有何用?”
“呵呵,那就要你自己去體會了。”說完,霍諾莉婭熟悉而隨意地指了兩件衣服,道,“若是真要披上羊皮,潛伏人羣中,就拿這套;若想表裡協調,奪目人前,那就拿那套。”
瑞卡瓦略想了想,還是拿了第一套。
“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看着瑞卡瓦背影,霍諾莉婭很無奈。
沒多久,瑞卡瓦就折了回來,回到了霍諾莉婭的身邊。
“真真真貴……”瑞卡瓦說話都開始結巴了,“好在還提供送貨上門服務。”
“我的天啊,你作爲同男爵居然會說出這種話,真是不體面。要是你在別的貴族面前說這種話,估計整個血城都要笑你是吝嗇鬼和窮鬼了。”
“我又不是你,從出生開始就可以躺着拿錢。”瑞卡瓦很冤枉,“我的資產全都是賣命換來的啊,約西亞封給我的小破男爵領我至今還沒收過稅呢。而且我還得給城堡修城牆,修箭樓,村鎮裡也要修磨坊,修水利。當這同男爵我一分撈不到不說還得投錢呢。”瑞卡瓦哭窮的同時巧妙地避開了他把蒙洛家的大半積蓄收入囊中,而且約西亞已把蒙洛家在貝倫卡恩堡領外的所有產業都交給他的事實。
“前人也沒修,你幹嘛要修啊,你不是住在賽靈斯血城麼?”
“不行,強迫症。”
“哎,你還真是一副傳統的朽慢貴族形象呢,哪怕衣衫襤褸也要傻笑着修城堡,建軍隊。殊不知內城豪族無論血族還是朽慢都在指着他們的脊背嘲笑,還是笑得眼淚都要炸出來的那種。土地、商鋪、車船、工場,哪個不比修城堡收益大!”
“切,戰場纔是我一展身手的地方,社交場上的事我管那麼多幹嘛。對了,你家不是有一大堆宮廷裁縫給你們準備禮服麼,你來這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