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普在亞莉亞對面的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一口大氣都不敢喘,相當急促不安,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更詭異的是亞莉亞作爲主人也毫無開口找話題打破僵局的意思,她只是歪着頭饒有興致地盯着夏普看,眉目含笑,可其中意味卻神秘得很,夏普根本猜不出來。
於是,他和他的同樣對女兒心思一無所知的難兄難弟瑞卡瓦產生了一樣恐怖的想法,這個女人是不是想我吃了?
看到夏普的額頭上冷汗都流出來了,亞莉亞終於繃不住,捂着脣笑了起來。事實上亞莉亞笑得很是天真無邪,可夏普卻越看心裡越發毛,忍不住胡思亂想,思維一會兒往這兒跳躍,一會兒往那兒飛去。
忽然,夏普靈光一閃,眼神猛地變得清明,他臉色微黯,主動開口打破廳中沉寂,說:“先前大人和我討論過血朽私通之罪和特赦之類的事,我回去琢磨了一番,越深入越心驚,不知大人可否爲我解答一二?”此刻,夏普言談清晰,神情莊重,哪有半點剛纔的窘迫之狀。
“可,但說無妨。”見狀,亞莉亞也嚴肅了起來,斂去笑容,微微點了點頭,輕擡素手做出了個“請”的手勢。
“血朽私通之罪說來嚴苛,實際操作上卻頗有可以動手腳的地方,暫且不說事情有沒有那麼容易敗露,即使傳出了風聲,當事人之一乃國族,又豈是易於之輩,難道不會用權勢遮掩麼?這樣一想,恐怕敢於檢舉的也只有國族了吧?再者,國族內部道理還是要講的吧,證據總是要有的吧,可這種事的證據哪有那麼好找?而且最詭異的是這個罪名的男女之別,男朽慢與女血族私通,男方極刑處死,反之卻幾乎沒有處罰,要是法律的制定者是男血族還好理解,可偏偏這個法律是在立國初的亞歷珊德拉大帝時代訂下了,時間甚至還在攻陷聖但丁堡之前,我十分不能理解,女皇何以制訂一個對血族女性不利,卻對血族男性沒有任何限制的法律?”
“夏普將軍果然不是一般人啊,居然想得那麼深。”亞莉亞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傾身向前,玩味地看着夏普,問,“先前你說越想越心驚,肯定已經有所猜測了吧?”
“嗯……帝國建立之初有兩套統治體系,一是分封、繼承的騎士制度,二是中央指派的官僚制度,當時還沒有同騎士制度的修正,人類無法獲得封地,內、外城之制也未腐化,人類也無法擔任高官,在戰爭中功勳卓著的人類也大多接受了初擁。可我翻閱史書,偏偏找到了一些有趣的記載,當時有不少手握重兵的人類將軍以女皇侍從的身份活躍於朝野中,幾乎跳出了法律與制度的限制,在亞歷珊德拉大帝駕崩後,他們又立刻失勢,受到了極其殘酷的對待,一個個身敗名裂,結局極慘,不由令我遐想連篇。”
亞莉亞沒有說話,只是讚許地點了點頭,受到她的眼神鼓勵,夏普繼續說了下去:“國族女性在國族中的地位比人類女性在人類中的地位好不少,但比國族男性依舊多有限制,布洛德的君主也從開國時的女皇變成了現在的男子,想必亞歷珊德拉大帝在位時也多有遇到國族男性的非議與責難,乃至施壓。既然如此,這個法律的制訂反倒好理解了。以國族女子之美貌,勾引朽慢男性一點不難,想要留下一兩件可以證明兩人關係的證物更非難事。如此一來,和她們有染的朽慢男子豈不是把柄都捏在了她們的手裡,而且還是事關生死的把柄,只好對她們惟命是從。用這種方法,國族女子完全可以掌控一批人類男性,使用他們擁有的資源,驅使他們對抗內外的挑戰者。遠的不說,近一些,比利提斯公爵和北格諾尼亞大公便是例子。”
“精彩,精彩,想不到你只是通過史書裡的隻言片語和衆所周知的法度規制便能分析出那麼多,一點也不像久居戰亂邊疆的武官。”亞莉亞拍手笑道,“其實呢,你所推知的在三都國族裡也是約定俗成的默認之事。”
“果然如此……一切都好理解了。”夏普口中喃喃,心中卻想,既然他的推測是真的,那麼那個叫安娜的血族爲何會勾搭上瑞卡瓦也解釋得通了,而且如今瑞卡瓦多半已難以脫身,假如沒有大的變動發生,怕是他要終身爲安娜所制。
“不過無須擔心,我對你沒有類似的企圖。”
夏普沒有對亞莉亞的表示做出評論,只是在心下腹謗,他也希望亞莉亞別無它意,只不過若真是如此,她兩日來的異常舉動又做何解釋呢?
正想着,廳外響起一陣輕盈腳步,急急靠近,不一會兒,一位高挑的白衣侍女端着雕刻精細的長盤行至茶几邊,爲兩人上了茶,她是位長相甜美的金髮女子,只是身在此處隱隱給人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在爲夏普上茶時,女子好奇地擡起頭,迎着夏普打量的目光看了回去,兩人四目相對了一番,女子忽然詭異地笑了一下,看得夏普心裡發毛,更嚇人的是,她還舔了一下脣,才又款步退去。
“漂亮嗎?”侍女走後,亞莉亞問滿腹狐疑的夏普。
“漂亮啊,只是有點奇怪。”夏普惴惴不安地說。
“哈哈哈哈,感覺她蠻喜歡你的,可能你是她的菜吧,晚上要不要她侍寢啊?”亞莉亞又笑了。
一驚未去一驚又起,夏普愣在當場,宛如石化,他當然知道貴族之間互送奴婢是常事,何況只是把侍女給別人睡,可問題是說這話的人是亞莉亞!這個女人到底想幹嘛,搞事啊?
“嘛,你想故作清高也沒問題,只怕她夜襲你哦。”
“……她誰啊,膽子那麼大。”
“哈哈,她可是狼人。”
夏普一時失語,過了半晌才說:“狼人在你家當侍女?”
“她是我的叔叔在戰場上撿到的,當時還是嬰兒,可惜一直沒找到她的父母,大概都去了,也沒親友在世。雖是狼人,可她對我很忠心,偶爾還會充當我的護衛。”
“當真有趣……”
之後二人又聊了會兒,餐點到了,便一同往餐廳去了。在那裡,夏普又一次驚慌失措,因爲餐桌上,也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當夜,繁華都市的另一邊,有一間溫暖別緻的居室。應邀而來的客人遲疑了一會兒,推門步入,只覺其間薰香彌散,橘紅的燭火透過重疊的紗幔映入他的眼簾,燦爛而夢幻。
客人一層層地撩開紗幔,一步步地走近居室中央的大牀,凌亂牀鋪上的景象從月白色的朦朧逐漸變得清晰,彷彿濃霧散去,然而最後,訪客卻驚得退了一步,他居然看到兩個赤裸的妙齡女子緊緊相擁,分外纏綿,偏偏他還都認識。
你們兩個果然都是通吃之輩啊,會玩,在下肅然起敬。名爲瑞卡瓦的訪客心想。
下一刻,牀上的兩人也發現了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