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晴空萬里,又是一個美好的日子,緩步走過光潔如鏡的條木,霍諾莉婭推開了鬼宅的窗,任憑秋風與輝光掠過宅外的樹杈與身前的窗櫺,播撒在她紅澤絢麗的長裙上,更添一絲嫵媚。她愜意地張開雙臂,深深呼吸着新鮮地空氣,再低頭時,目光卻被桌上的一封信吸引了過去。
她捏過信封,細細撕開,取出觀看,先是幸福地微笑,然後又疑惑地皺起了眉:“咦?落款是瑞卡瓦的信,爲何字跡一點都不像他?他的字哪有那麼好看!”
不遠處,門外的陰影裡,黑紗蒙面的侍女清冷地說:“把信交給我的是瑞卡瓦的侍女,她告訴我這封信是瑞卡瓦口述,她落筆的。如何,有同男爵的印章嗎?”
“有啊。唉唉唉,聽說凱瑟琳以前是窯子裡的妓女,黑幫小頭頭的情人啊,居然還能寫一手好字,莫非是官宦之家的落難小姐,亦或除籍的貴族罪家?”
“在下不知,大小姐可尋機向她詢問。”
“罷了,我可不想提她的傷心事,現在有個歸宿,挺好。嘛,只是想不到瑞卡瓦居然會主動約我去紅森館這種富有情調的地方,真是奇怪,他開竅了啊。”
“……紅森館的幕後老闆是誰?”
“不清楚,及時行樂,管那麼多幹嘛!”說完,霍諾莉婭把信折了一下,塞進了衣袖裡,踩着舞蹈般的步伐出去了,在門前,她還輕盈地旋了一個圈,裙襬盪漾,宛如鮮花盛開。
另一邊,治安官府前,衛兵們押送着成排的囚犯進入地牢中,又是一次針對黑惡勢力的嚴厲打擊,收網了。
瑞卡瓦默默地站在閣樓上辦公室外的走廊裡,看着窗外的衛兵和囚犯們,一言不發。
局勢已經失控了。
明明已經說好要和黑惡勢力勾搭成奸,然後找機會反水的,部署也做得差不多了,卻因爲艾彌亞事件全盤崩壞,從第一位死於陰溝士兵與第一個慘遭士兵查抄的豪華賭場,再到此起彼伏的城區騷亂和與日俱增的掛在懸屍路兩側木柱上的吊死之屍,此外,還有朝中雪片般的攻訐與彈劾的文書。
治安官府的清理行動和黑幫聯盟的反撲趨近白熱化。有一次莎莉絲特還和瑞卡瓦提到洛林家的產業也遭到了波及,瑞卡瓦回去一查,竟然莎莉絲特所言的洛林名下產業的運營團體還是搞事的積極分子。即使是情人家的產業,既然犯了事,他也只能嚴懲不貸,畢竟原則如此。
好在與奇帕夏有關的幫派都選擇了明哲保身,不摻和兩方爭端,非常穩。若非如此,瑞卡瓦得罪的人還真是多了去了。
爲何瓦爾加非要讓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呢?他應該是個聰明人,他的手下犯傻,他沒必要跟着犯啊!難道他也……身不由己?
“同男爵,門外有個奇怪的蒙面人送了份信,說是給大人的。”樓梯口的腳步聲踢踢踏踏,不久後謝伍德走到了瑞卡瓦身邊,遞上了一份信。
“……誰啊?”瑞卡瓦問。
“不知道。”
“……是麼。”瑞卡瓦漫不經心地說,蒙面之人送的信,大概是恐嚇信之類的吧,他又不是沒收過,刺殺都經歷過一次了,當時刺客的暗弩幾乎是貼着他的臉划過去的,他還會怕區區恐嚇麼?然而展開信後不久,他的神情變了——變得十分可怕,他的臉猙獰得幾乎是已經擰到了一起,緊縮的雙瞳裡彷彿快要噴出火來。
“同男爵,怎麼了?”謝伍德驚訝地問。
瑞卡瓦顫抖着把信交到了謝伍德手裡,謝伍德拉平一看,卻見……
“……前日我幫與治安官府多有誤會,摩擦甚重,本人很是無奈,深深希望能有機會和同男爵一會,掃清舊霾。吾聞貝倫卡恩同男爵有一紅顏知己名爲安娜,特設小宴請二位一敘,安娜小姐已先行前來,還請同男爵抓緊時間,速至紅森館,莫帶護衛,免得起了爭執驚擾了紅顏。若晚餐前不至,在下也不知會發生什麼,後果同男爵自負……”落款之人,乃是瓦爾加。
“綁架?”謝伍德難以置信地說,“他居然敢綁架同男爵的情人!不僅如此,他還要挾同男爵,其中一定有詐,同男爵不能去啊!”
“我知道。”
可是知道又如何呢?約西亞介紹瑞卡瓦認識的著名女演員伊麗莎白,曾經在餐桌上和瑞卡瓦講過一個故事,一位瓦爾加捧起來的新晉歌劇女演員想要脫離黑幫的控制,結果十分蹊蹺地於在餐廳閣樓上與朋友小聚時全身起火而死,更蹊蹺的是,當時與她同桌的女子居然彷彿不存在之人一般,無論怎麼找都無法得知她的身份。
說話間,樓梯口又是一陣腳步聲,瑞卡瓦不耐煩地看過去,卻是阿爾傑和一位蒙面女子,她的綢裙正是不久前瑞卡瓦爲七號買的。想到七號往日與黑幫間的齷齪,瑞卡瓦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絕望的想法,莫非瓦爾加綁架安娜一事,七號居然也有份。
“同男爵,凱瑟琳有急事求見。”阿爾傑說。
“同男爵,請屏退衆人,我有要事相告。”七號摘下蒙面的紅紗,說。
“知道了,隨我來吧。”說着,瑞卡瓦轉身走入辦公室裡,待七號進入後關了門。
“謝伍德手裡拿着一封信,我想,大人應該已經知道我要說的是何事了吧?”站在房間中央,七號問,神色如常。
“說吧,你和這件事有何牽連。”瑞卡瓦問。
“誘騙安娜小姐的信出自我手,我還偷用了大人的印章。”
沉默。
良久之後,瑞卡瓦忽然詭異地笑了起來,極其滲人,他重重地拍着桌子,一下又一下,語氣也變得有些癲狂,“哈哈哈哈哈!真是沒想到,瓦爾加的佈局居然如此之深,是我愚了。只是啊,你不趕緊逃命去,跑來和我說這些,不怕我把你殺了?”
“妾身是主人的財產,要殺要剮,聽憑主人決斷。只是在死之前,我希望我有一個申辯的權利。”瑞卡瓦惡語在前,七號卻神情不變,依舊不卑不亢地說。
“你說。”
“主人也知道,瓦爾加幫驅使鼴鼠區貧民如同奴隸,勢力無孔不入,恐嚇、謀殺、誣告都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明明已經勢同水火,主人卻猶無法下定決心徹底掃清近在咫尺毒瘤。曾經的我也是黑幫的財產,積威難解,陰影深重,如今他們已經找上了我,我一介弱女子滿心畏懼,又如何與他們抗衡呢?”
“……我知道了。”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瑞卡瓦苦笑了一聲。
他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門外,無力地對阿爾傑說:“傳令遊騎營,召集所有兵力,包圍紅森館。”
“是!”阿爾傑領命離去。謝伍德看着阿爾傑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有些不安地問:“同男爵不怕賊人們看到大軍包圍,傷害安娜小姐麼?”
“不怕。”瑞卡瓦毫不猶豫地說。
“……同男爵,我們是在用公家的兵,處理私人恩怨嗎?”猶豫了一會兒,謝伍德低聲問,“朝中會有不好的聲音吧?”
“是啊,只是我連命都不想要了,又豈會在意幾句攻訐。瓦爾加……我要和他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