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汗部小王子出逃一事傳到不死者軍團中後,軍團長夏普大爲憤怒。殺盡阿獅蘭之子嗣,使鐵力思之夏丹軍民羣龍無首是攻佔鐵力思的作戰計劃的關鍵環節,如今阿獅蘭末子已走,蹤跡不知,不死軍又該如何繼續戰略呢?
夏普一邊派出精騎追捕東去的小王子一行,一邊展開謠言攻勢,詐稱瀚海夏丹意圖棄城逃走,前者毫無進展,後者卻成效顯著,不久前反回夏丹的將領們居然還反回了不少。夏普趁機發動反攻,一度攻至總督府前。
不想忽然一支生力軍從東、北兩門殺入,馳援夏丹軍隊,擊退了不死軍。阿獅蘭之弟大喜過望,連忙派手下帶着酒肉慰問援軍,邀請他們的將領入府赴宴,詢問得知援軍乃是聯合起來的鐵力思鄉下地主私兵。
往日不死軍入寇鐵力思時不劫掠平民,卻喜歡打着替百姓出頭的旗號圍攻地主的莊園、堡壘,在攻陷之後還要把地主們抓起來批鬥一番,然後殺掉,行徑之喪心病狂,既要殺人又要誅心。今日地方豪強齊聚,扶夏反布,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宴席即將散去之時,忽有一位軍官闖入,通報城外又有一支援軍進入,只是已成了殘軍敗將。阿獅蘭之弟驚疑,忙令手下查探,不久後手下回報,新至援軍亦是地主武裝,只是行到半路,士卒譁變,投奔不死軍去了,只剩領軍豪強和他的親信從亂軍中倖免於難,逃到城中。
雖然只是一支規模小到不值一提的援軍的內部糾葛,但是阿獅蘭之弟卻露出了少見的凝重神色,他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民心已變。
次日,戰事繼續。不死軍方面,第一批後續部隊已抵達城中;夏丹方面,地方守軍與地主武裝的加入造就了一股龐大的力量,相對他們的敵人,優勢乃是壓倒性的。爲了避免腹背受敵,不死軍關閉了西門,只在城中與三面合圍的敵人交戰。
掙扎多日之後,不死軍終於還是落入了油盡燈枯的境地。更可悲的是,軍團長本人在進攻總督府失利敗退途中中了毒箭,病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南北兩面城牆之上,夏丹軍隊宛如流過石槽的黑油,涌向西門,只需一丁點火芯便可熊熊燃燒,他們的前方,不死軍依舊結成密集的長矛陣,嚴陣以待,黑甲映金光。城下街巷之中,兩軍將士呼喝吶喊,廝殺正酣。
城樓上方,紅底黑龍旗下,夏普拄着劍坐在小馬紮上,搖搖晃晃有氣無力地堅持着不倒下,他的臉色鐵青,眼眶烏黑,肌體也消瘦到了悚人的地步。
“瑞瓦庫特總督的軍隊還沒到嗎?”又一次,夏普艱難地問,聲音細如蚊訥。
“還沒。”阿提亞望着遠方的城牆下,惴惴不安地說。
“呵,是我高看了瑞瓦庫特總督麼……呵,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夏普自嘲地苦笑着,“好不容易把對面打殘血,他只要上來開個大收人頭,分分鐘五殺啊,唉!苦苦掙扎到如今,爲的竟是這般結局嗎……咳咳……真有點不甘心。”
“軍團長,請別消沉,我們還有機會!”阿提亞轉過身在夏普身側半跪下來,扶着他的肩膀勸慰。
“無須多言了。阿提亞,拿過我的刀。”夏普抽出紫刀,顫顫巍巍地捧着遞給了阿提亞,“現在的我已經無力與敵死戰了,要是活着落入敵手,必受折磨,不要說挖目、閹割,更惡劣的刑罰都有可能。你要是不想讓我死得太悽慘,請在敵人衝上城樓前,砍下我的頭。”
“軍團長……昔日意氣風發的你,怎麼落到了如今的模樣!”說着,阿提亞的雙目已然發紅。
“別說了,放火吧。”夏普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左右下令。
聞令,城上的弓箭手們紛紛在火盆內點燃箭頭,然後向着遠方早已堆上稻草、硫磺還淋了火油的房屋拉滿了弓。隨着軍官放箭的命令下達,他們鬆指放弦,弓振之聲起出,星火劃空升隕落如雨,留下火痕絲絲,撲向了西門外圍的房屋,頓時黑煙升騰,烈火蔓延,頃刻間已把火箭落處的屋舍吞噬殆盡,裹束於明焰中。放眼望去,大火熊熊燃燒,彷彿猩紅巨獸在颶風之中鬚髮狂舞,自北之樓臺,到東之集市,終於南之廄舍,燒作一個半圓,隔絕敵我。
儘管如此,弓箭手們還是可以透過黑煙看到敵方軍士不斷殺近,他們的背後,舉着水桶滅火的民夫人頭攢動。
“金戈鐵馬,業火紅蓮。”夏普喃喃,“真是不錯的景色。”
忽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聲驚喜至極的叫喊:“援軍!援軍!盧修斯和提圖斯帶援軍到了!”
夏普懵了一下,緊接着猛地站起,也不顧身體的痛苦無力,以劍爲杖走一步,晃兩步,繞過衛兵室,一下子趴在了城牆上。放眼望去,卻見浩瀚黃土間,黑甲大軍宛如黑夜海潮洶涌而來,見首不見尾,甲光晃得人眼睛疼。還沒來得及高興,夏普又看到援軍兩邊的林地裡衝出了一浪接一浪的夏丹騎兵,上方箭飛如蝗,後頭茫茫步兵壓上,不死軍匆忙結陣,頃刻間雙方又戰成一團。低頭看,西門兩側,亦有大股夏丹軍隊繞過,竟是對援軍形成了夾擊之勢。
“阿提亞!出城阻截敵人!”夏普大喊。
“是!”阿提亞二話不說,取過刀槍,走下城去。兩邊近衛見狀,驚恐詢問:“前敵如何?”
“管不了那麼多的,不惜一切代價,救了大部隊再說。”夏普喊。
未幾,阿提亞率不死黑騎躍馬出城,敵人亦分出一隊阻攔,不死黑騎齊聲吶喊,決死衝鋒,沒多久已殺潰敵騎,直衝正與援軍廝殺之敵的陣後,西門外殺聲震天。城牆兩我,敵我之兵尚在新鮮的屍障裡掙扎交戰,城北的城牆上尤其怪異,兩軍各自後退,分出了一塊矩形空位,兩位武士在裡面決鬥,不經意間拖延了時間。城下,敵人以從熱浪涌動的火海中尋了一處缺口,衝殺到了城下。
“該死!”夏普猛然想到,他前不久才命令阿提亞在窮途末路之時給自己一個痛快,怎麼轉頭便忘了還把阿提亞派出城了呢?現在要找誰來砍下自己的頭呢?
正疑惑着,北邊城牆上一陣喝彩,夏普望去,原來勝負已分,只是距離太遠也看不清誰勝誰負,只知道兩邊又殺到了一處,難解難分。沒過多久,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夏普看到北城牆上忽然發生了躁動,從靠近外牆的士兵開始一直蔓延到內牆,所有人都放棄了戰鬥,擠着貼到城牆上往下看。
再低頭,竟見遙遠北方,漫山遍野的無名騎兵動地驅馳,好似即將吞城的洪水。夏普眼睜睜地看着其中一路繞着城牆徑直衝到了敵人的背後,撞入了敵陣。
那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