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昏暗,扎木花拉騎馬載着一位全身都裹在黑袍裡,疑似新月教女教徒的人走出了烏爾法西城門,扎木花拉判斷這應該是烏爾法全部五座城門裡最安全的一座了。畢竟烏爾法南門作爲夏丹軍入城之門屯駐着很多軍隊,北門作爲不久的將來進軍的方向且直面着卡賽利亞王國的窺伺戒備森嚴,東門和東南門面對着沃爾納東部尚未臣服的領主和將軍們的壓力,搜查嚴格。
相比之下,城西的荒山丘陵實在是太安全了,安全到黒可汗毫無興趣在西門多設崗哨。
然而扎木花拉萬萬沒想到……
“咦,木花,你怎麼在這兒?”衛兵簇擁下的黒可汗疑惑地望向扎木花拉。不遠處,士兵們正在亂飛蒼蠅間忙碌地把裝滿數個馬車的腦袋捧到城門旁放下,壘成塔的形狀。
“我……”
扎木花拉還在猶豫應該如何作答間,一位可汗禁衛已躍馬走進扎木花拉,嚴肅地問:“羽將軍,你有看到烏爾法家族的人麼?”
“額……怎麼了?”
“沃爾納公爵的女兒不見了。”
“哪個女兒?”
“人稱巴茲特第一美女的普泰克特公主海倫娜,烏爾法家族成員唯獨少她一個,可她的價值可比其他人高多了,黒可汗大人對她頗敢興趣。”
“哦,是麼……”
“木花,你身後的人是誰?”黒可汗問。
“那……那是……”
“你的戰利品是吧?”黒可汗笑說,“看身形應該是位女子,爲何全身都包在黑布裡,莫不是新月教徒,真是無趣,還不快把布撩開看看。”
黒可汗話音一落,扎木花拉無由來地身體猛抽了一下,同時,海倫娜伸出手死死揪住了他的右腕。
“黒可汗大人……”
“嗯?”夏丹·克烈看扎木花拉似乎有話要說,便頗有興趣地望向他。
扎木花拉一語不發,只顧提繮緩步前進,直到停到黒可汗身側,他伸手拉開身後黑袍女子揪住他右腕的手,隨後握住她的左腕把她的手遞到黒可汗面前,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扎木花拉回身拉下了女子的面巾。
黒可汗少見地在面露驚訝的同時呆滯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恢復了平常,笑說:“實在是令人激賞的女子,扎木花拉,你的運氣真不錯。呵呵,我開始期待沃爾納公爵的女兒到底長什麼模樣了。”
“海倫娜·烏爾法,沃爾納公爵的女兒,馬斯頓的公主,我將她獻給您,我的汗王。”扎木花拉麪容冰冷而僵硬,他鄭重地向黒可汗鞠躬行禮,說。
“騙子!我殺了你!”但聽一聲嬌叱,海倫娜血瞳再燃,瞬間右手又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向扎木花拉的後頸。黒可汗見勢不對,右手以雷霆之勢猛然揮出,竟是硬生生地一把攥住了海倫娜刺出的匕首的。黒可汗從指縫間追下的血尚未落地,周圍的衛兵們已猛虎撲食般一擁而上,三兩下把海倫娜拽下馬去,死死控住。
“哼!”黒可汗隨手把匕首丟到遠處的城牆下,說,“把她呆下去,好好看住。木花,你隨我來。”
黒可汗把扎木花拉帶到遠離人羣之處,轉身停步問道:“木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扎木花拉毫無隱瞞的意思,他低垂腦袋,無力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黒可汗在一旁靜靜傾聽,臉色越加凝重,等扎木花拉說完,他纔開口嘆道:“普泰克特公主救了你一命,你想報恩也無可厚非,方纔我本無意追問她的身份,你大可把她送走,以你我的情誼,日後我也不會追究你,爲何事到臨頭你反而把她供出來了呢。”
“馬斯頓公主救了我的命,汗王亦救過我的命,既然汗王有意於她,我必不會……矇騙汗王。”
“……”黒可汗無言片刻,最終寬慰一笑,拍了拍扎木花拉的肩膀,“到底是我的木花,多少年心性都未曾變過,好!好!好!我有個任務要交給你,你且認真去做,做好了必有厚賞。”
“……什麼任務?”
“作爲先鋒進攻卡賽利亞,你意下如何?”
“……謝汗王!”
維特塔羅戰敗後,扎木花拉威望大損,儘管他在黒可汗歸來後對塔祖爾和沃爾納兩國的征服戰爭中頗有功勳,可相較以往,仍是杯水車薪,難復舊觀。擔任先鋒進攻卡賽利亞好就好在凡事皆先於人,立功機會極多,敵人稍有不慎他便可撿到一份大功,這對急需重建威信的扎木花拉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哎,黒可汗對他如此寵信,他又怎能不盡忠呢?
黒可汗走後,扎木花拉即刻回營準備出征事宜,在住所外下馬時他不禁一愣,因爲他看到,他的馬鞍後部,原先海倫娜坐的地方,不知何時多出一串紅寶石吊墜。
……
卡賽利亞東南重鎮拉蒂亞,伯爵已在對決扎木花拉率領的夏丹軍的野戰中戰死。倖存的貴族們紛紛帶領軍隊和家當向西北逃竄,城市守軍逃的逃,散的散,市民們要麼閉門不出,要麼去鄉下避禍,甚至加入難民的洪流,去往遙遠的前途未卜的遠方。
當一位人馬武士帶着二十一位騎兵追殺潰兵與平民,一路衝到拉蒂亞城下時,他驚呆了。他看到,城門上下沒有守軍戒備,驚恐的難民和潰兵們擠在一塊兒一窩蜂地向城裡跑。假如夏丹人繞到城市的另一面,他們會發現一個更加驚人的景象——另一邊的城門同樣是大開着的,逃亡的血族和朽慢們擠在一塊兒一窩蜂地向城外跑。
這幫夏丹騎兵只是在追殺逃敵而已,哪知道他們竟會撿到如此大的餡餅!
“勇士們!隨我入城!”人馬武士興奮地咆哮着,他豪氣萬千地朝拉蒂亞的城門輕蔑一指,緊接着,他的部下們一齊怪叫起來。
“殺殺殺!”夏丹騎兵們輕而易舉地殺散了城門口處的一盤散沙的敵人,衝入城中,趕羊般攆着拉蒂亞的軍民跑,一直砍到拉蒂亞伯爵的府邸前才遭遇了抵抗。
在家主戰死的大亂中,拉蒂亞伯爵的親族並未逃走,而是留在城中。
拉蒂亞伯爵的幼子,埃布爾·拉蒂亞,在府邸內指揮着內府騎士和奴僕們進行着最後的抵抗。他的父親、兄長和姐夫都死在了南邊的戰場上。身爲在家休假的聖但丁堡大學藝術系學生,沒有一絲戰鬥經歷的他毫無準備地被推到了家主的位子上,指揮着僅存的羸弱武力,進行一場必敗的戰爭。
“父親……兄長……抱歉……”
他無力地坐在府邸內的主座上,看着門口處渾身浴血的同騎士被敵騎撞飛,看着彪悍的人馬武士的臉上瘋狂而猙獰的面容,看着驍勇的呼蠻士兵揮舞彎刀把他的部下一點一點壓退,不時收割掉幾位倒黴鬼的生命。
“殺馬虜啊!”
直到埃布爾看到夏丹人身後的街道上,忽然竄出的層層疊疊,披五花八門鎧甲,拿五花八門武器的士兵,他們彷彿暴雨的深山間的泥石流,完全不講道理地涌向夏丹人的背後,一副想要從他們身上踩過去然後衝進府邸的架勢。
完美的兩面夾擊!
這一天,在混亂的大地上四處流竄好久的夏普部一頭鑽進拉蒂亞城,關上了城門。他們亂刀砍死了包括一位人馬武士在內的十六個夏丹士兵,又亂刀砍死了一羣搶奪府庫或挨家挨戶打劫的亂民,終於控制住了局勢。
這支亡命奔逃的烏合之衆不會想到,他們即將在這兒,拉蒂亞城中,迎來一場影響着整個戰爭局勢的大戰。拉蒂亞之圍,就在這一聲“殺馬虜”中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