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嘴回到祁寶縣後,一方面上下活動,拉關係找路子,想方設法巴結鬼子漢奸;另一方面刻苦學習日語,他認爲只要日語水平上去,給皇軍大官翻譯的好了,自己臨陣脫逃那點罪名也就過去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小歪嘴通過努力,日語水平提升很快,終於在祁寶縣站住了腳。沒過多久就從縣政府調到日軍司令部,成了日軍憲兵隊的翻譯,其他一些日軍中隊和大隊有時候也找他翻譯,甚至還給日軍司令翻譯過幾回,成了祁寶縣不大不小的人物。後來青陽鎮的日軍發現了他,但並沒有難爲他,只是找他了解了當時的情況,從此再也沒有找過他的麻煩,相反的還經常找他辦一些事情。
有了權力和地位,金錢就會滾滾而來。小歪嘴在縣城買了一處廢棄的院落,花巨資重新收拾了一番,把父母從劉窩棚接了過來,讓老歪嘴倆口也過上了舒坦的日子。
老歪嘴比較內向,不多跟人接觸,在城裡沒有啥朋友,最多就是去普濟堂等地方跟幾個老人說說話,喝幾杯。歪嘴老婆可不得了,縣城很多警察她都認識,皇協軍好多中下級軍官都來找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警察或是皇協軍來她家裡吃喝玩樂。當然,沒有一個人是空手來的,每個人都會帶來各種各樣的東西,歪嘴一家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那個孫財現在哪裡?你兒子啥時候回來?”強子問。
“孫財……我不大清楚,聽說被打死了,具體的就不知道了。我兒子啥時候回來還真說不準,大多數時候都在憲兵隊住,只有憲兵隊無事纔回來換洗衣服,吃頓好的。一般回來都很晚,因爲白天要伺候皇軍,只有皇軍睡覺以後他纔有機會回來。”歪嘴老婆說。
“那好,我們就在你家裡等,你兒子啥時候回來我們就等到啥時候。三天回來我們等三天,五天回來就等五天,一月回來就等一月,要是一年才能回來那我們就住到這裡,再也不走了。”
“天哪……不走了?這……這……唉……這個死鬼,飯咋還不端上來?”歪嘴老婆幾乎要暈過去了,對門外胡亂罵着。
不大一會,老歪嘴端個盤子進來,盤子裡放着幾碗哨子面。強子幾人也不客氣,端起碗一通猛吃,把老歪嘴做的哨子面吃的乾乾淨淨才意猶未盡的擦擦嘴巴:“老歪嘴,家裡有錢嗎?隨便拿幾塊大洋,讓外面的弟兄去下館子……”
歪嘴老婆從箱子裡抖抖索索拿出一把大洋,賈全一把奪過來,轉身出了院子。鐵蛋從伙房裡找了一把菜刀,翻來覆去的把玩着,歪嘴倆口嚇得只縮脖子,蹲在角落裡不敢吭聲。
太陽快落山時,外面傳來幾聲不大不小的狗叫。強子幾人立即躲到後屋,叮嚀歪嘴兩口不許出聲,否則擰斷他們的脖子。
不大一會,外面響起“咚咚”的敲門聲。鐵蛋把菜刀架在歪嘴脖子上,強子也把手術刀放在歪嘴老婆臉上:“外面來的是啥人?是你兒子回來還是別人來找你們?”
“不是我兒子,他有鑰匙……應該是警察或皇協軍,找我的……”歪嘴老婆驚恐的說。她盼望有人進來,特別是拿槍的警察和皇協軍,把這幾個土匪全都殺了,讓自己重獲自由。可是她又害怕有人進來,萬一打起來這個家就毀了,自己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難說,子彈可不長眼啊!其他人不知道,光強子和鐵蛋這兩個莽漢就不好惹……
“老歪嘴,你出去應付。就說你老婆不在,家裡沒人,讓他們過兩天再來。他們要問去哪了就說你老婆娘家媽病了,回幾天孃家,過幾天就回來了。你要是敢耍滑頭,嗯……”強子晃了晃手術刀。
“不敢,絕不敢耍滑……”老歪嘴整了整衣衫,轉身出了屋子,邊走邊喊着:“來了,來了……”
打開大門,兩個警察立在門口:“是大哥啊?咋一個人?嫂子呢?我們給大哥和嫂子帶了幾條活魚,晚上咱們樂和樂和……”
“哎呀!真是不巧,你嫂子他媽病了,下午回孃家去了。我也準備出去,找幾個親戚辦點事。要不你們過兩天再來?真不好意思……”老歪嘴嘟囔着。他對這些警察漢奸來家裡串門非常反感,甚至憤怒,可是又沒有一點辦法。老婆管不住,兒子又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好忍氣吞聲,苟且偷生!
“不在啊?那我們改天再來,這魚……”一個警察晃了晃袋子。
“謝謝兩位的好意,我也要出去,沒福享受啊!請二位先回去,過兩天你嫂子回來再說,再說……”
兩個警察朝屋裡張望了一眼,看不到任何人影,失望的走了。老歪嘴目送兩個警察漸漸遠去,回身關上大門,慢慢朝屋裡走來。就算沒有強子他也不打算讓這些警察進來,過去他害怕這些警察皇協軍,現在兒子出息了,這些警察皇協軍見了他點頭哈腰的,他有拒絕這些人的資本了。儘管這些資本讓他非常苦澀,在親朋好友和鄉親們面前擡不起頭,可是在這人鬼顛倒的世道又有啥辦法呢?
回到屋裡,強子滿意的拍拍老歪嘴肩膀。老歪嘴咧了咧嘴,蹲在老婆身邊,低頭不吭聲了。鐵蛋肚子餓了,要老歪嘴趕緊去做飯,強子問老歪嘴家裡有沒有啥吃的。老歪嘴在伙房找了一會,又在臥室裡翻騰了一氣,抱來許多白麪饃饃、油餅等,還有一些包裹的非常精緻的餅乾糕點,一看就是別人送來的禮物。
鐵蛋吃千家飯長大的,饃饃油餅倒是經常吃,可餅乾糕點卻很少品嚐。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甩開腮幫子一通猛吃,幾盒餅乾糕點眨眼到了肚子,吃完又看着老歪嘴兩口。歪嘴老婆被看得頭皮直髮麻,起身打開一個箱子,從裡面拿出好幾盒餅乾,鐵蛋高興的撲了上去,可算是美美過了一回嘴癮。
夜幕降臨以後,先後又來了兩撥警察和一撥皇協軍,都被老歪嘴擋在門外,失望的離開了。每當這些漢奸離開的時候,老歪嘴就感覺輕鬆了許多,甚至有些感激強子。要不是強子到來,他怎有勇氣把這些傢伙全都拒之門外?這在以前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夜深了,外面什麼動靜都沒有。強子估計小歪嘴不會回來了,就讓老歪嘴兩口輪流睡覺,鐵蛋幾人也都輪流睡覺,只能等明天再說了。
幾個人還沒躺下,外面傳來幾聲輕輕的耗子叫聲。強子揮手讓大夥隱蔽,一口吹熄了油燈,躲在門後觀察着外面。鐵蛋和胡進錢按住老歪嘴兩口的腦袋,給兩人嘴裡塞上破布,不讓兩人發出任何動靜。
不多時,大門“吱”的一聲打開,一條黑影走了進來,隨即關上大門,徑直朝屋裡走來。黑影似乎對院子的地形很熟悉,輕手輕腳朝屋裡走過來,大概是怕吵醒屋裡人的美夢吧!
黑影進到屋裡,“吧嗒”打着火機,尋找着油燈。突然,背後伸出一隻大手捂住他的嘴巴:“別動,敢動一下就打死你!”
“嗚嗚……”黑影掙扎着,伸手就要拔槍。可是他只摸到了槍套,卻沒有摸到手槍,顯然被人家繳械了。他隨即伸向腰間,那裡有顆手雷,是他學日本主子爲自己預備的,到了危急的時刻可以自盡。可是有人比他更快,他手剛接觸到手雷,手雷就比別人拿走了。
“別動,再動老子捏死你,狗雜種!”黑影脖子被捏住,雙臂也被扭在背後。他立即感到呼吸困難,渾身發軟,再也無法動彈了。
“鐵蛋,放開他!胡大哥,點上燈,我要看看小歪嘴現在變成了啥豬狗摸樣?”一個低沉的聲音說到。
油燈點亮了,梳着小分頭的小歪嘴擡頭看了看捏他脖子的大漢,又看了看前面的漢子,臉色頓時慘白,腦袋耷拉下來,眼睛也閉上了。這兩人他認識,從小就認識,燒成灰都忘不了。現在他們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抗日分子,而自己是日本人的翻譯官,骨頭都賣給了日本人,冤家路窄,看來今天是躲不過這一劫了。其實他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的,只是抱着僥倖心理,估計這一天不會來的太快,畢竟現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沒想到這一天說來就來了。想到這裡,他反倒安靜了,慢慢擡起頭,看了看角落裡蜷縮的爹孃,又看了看前面的漢子。
“強子兄弟,我記得比你大一點,叫你一聲兄弟不虧吧?還是你厲害,居然敢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摸進我家裡。我知道你是幹啥的,也知道自己小命到頭了,啥也不說了。最後求你一件事,放過我爹孃,他們沒做啥事,跟着我死了實在太冤……”
“小歪嘴,你我就別兄弟相稱了,我絕不會跟漢奸稱兄道弟的!你背叛祖宗,坑害百姓,賣國求榮,做了可恥的漢奸,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找到的,無論誰都可以要了你的狗命,你是躲不掉的!爹孃你就不用操心了,連祖宗都不認的人不配有爹孃。更何況你那爹孃也不是啥好玩意,活着只能浪費五穀,去了那邊也許還好過一些。”強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