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7）
怎麼辦？一個非常簡單卻又異常複雜的問題。``?超速首發``身爲高高在上的靜轅王爺，面對紫宸的痛苦與脆弱，他能給與的……也僅僅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心，如刀割般地滴血、隱隱作痛。藏豫像尊雕像般地立在那，任他打，無言地由着他的淚水順着蒼白的臉頰滑落，留下一道淺淺的淚痕。這幾天藏豫一直覺得好像並不是紫宸聾了，而是他啞了。紫宸雖然聽不見，但基本上能表達自己，可藏豫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卻無法說給他聽。現在藏豫除了摟着他，束手無策。
發泄完了，紫宸漸漸安靜下來，呆滯地趴在藏豫懷裡。藏豫也不動，擁着他，默然而立。兩人雖然無話，之間卻飄逸着某種靜神的安寧。
良久，藏豫感到紫宸的手輕輕在他的肩上柔圈。他低頭，無奈紫宸還枕在他的頸窩，看不到他的表情。
“對不起，剛纔打疼你了吧？”他怯怯地問。
藏豫聞言，哭笑不得。他長年駐守軍隊，是武將出身，紫宸這點花拳繡腿在藏豫根本就不值一提。
明明擔心的是你啊……怎麼反而擔心起我來了？藏豫悶悶地想。
他沉嘆一聲，摯起紫宸的手握在手裡，搖頭。
紫宸感到他否認，手卻並沒有停下來，一直慢慢地在他的肩上柔圈。不知是否是真的乏了，被紫宸這樣揉着，一直緊繃的情緒隨着他輕柔的手法和溫熱的體溫逐漸鬆緩下來，讓藏豫不禁覺得有絲倦意。
當他昏昏迷離之際，紫宸突然幽幽地問：“王爺會不會不要紫宸了？”
藏豫一驚，握住他的雙臂將他推離身側，深邃的眼瞳像是要看穿似的瞪着他。紫宸一臉落寞，茫然的雙眼落在藏豫胸前，毫無焦距，頗顯無助。緊盯着他哀傷而憔悴的面容，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壓抑，抓住他雙臂的手指也下意識地狠迫。
他是氣紫宸，也是氣自己。紫宸對眼盲一直非常在意，如今雙耳失聰，更是將他累積起來的自信完全摧毀。這些藏豫都能理解，所以他一直努力，儘量用剩餘的感官來彌補他視覺和聽覺的缺憾。可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紫宸有安全感？要怎麼做才能驅趕他內心的恐懼和絕望？
藏豫抓着他的手像鉗子一樣刺進本來就瘦弱不堪的手臂，因憤怒而微震。紫宸吃痛，疼得臉色煞白，卻倔強地咬緊下脣，一聲不吭，儘管委屈的淚水早已在失明的淡灰色眼瞳中打轉。突然，他感到身體被藏豫向前方狠狠一拽，後頸被霸道地鉗住，隨後是藏豫野蠻、急迫的吻。不再顧及他身體嬴弱，不再輕柔、小心翼翼，只是肆虐地侵佔着他，傳達的，是一股幾乎要將他撕碎的激狂。
藏豫自小成長在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的皇宮裡，在那裡，愛是最不值錢卻也是最高的奢侈。在宮廷那窒息的輝煌中，藏豫對於母親只是個鞏固地位的籌碼，對於父親也只是十多個投資中的一個，本該屬於他的親情被殘酷的宮廷鬥爭擊得灰飛煙滅、蕩然無存。唯有藏殷，用兩個人緊擁的體溫填補着飢餓的靈魂、用殘破不全的溫暖支撐着彼此的存在。所以藏豫不懂得如何去愛。因爲被給予的愛太少，所以即使心裡愛着，也不知如何守護。所以此刻他只能狠狠吻着紫宸，企圖讓自己的氣息沾滿、吞噬他，讓他無暇再去顧慮內心的恐慌與委屈。
待藏豫放開紫宸。他的嘴脣紅腫，原本蒼白的雙頰泛着兩抹羞澀的潮紅，依偎在藏豫懷裡楚楚動人。藏豫拉過紫宸的手，翻過來，脣間洋溢着寵溺和一抹淡淡地、抹不開的憂愁。
[不會，永遠不會。]因爲愛着，深深地愛着，所以不會……
藏豫的保證擊碎了一隻圍繞在紫宸心頭的不安。這時的他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被藏豫攬在懷裡，脣間洋溢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扶紫宸繞過屏風，然後遣退侍女，親自爲紫宸寬衣。起先紫宸被他拉着不明所以，直至感覺到漂浮在浴池周圍的水汽才明白過來。一時間，紫宸有些害羞，彆扭地拽着內袍，不讓藏豫脫。半個月來，紫宸因爲聽不見，只許藏豫碰他，每晚褪衣就寢都是藏豫爲他打理。洗浴，礙於紫宸生病，也一直用木桶解決，雖然**裸地站在藏豫面前也不止一次，但現在他卻不知爲何，羞憤不已。
藏豫看他抗拒，也不強迫，垂手靜立在一旁。紫宸拉着衣服，過了一會兒，感覺不到藏豫，頓時忘了衣袍，擡手摸索，輕聲叫着：“王爺？你在哪？”
藏豫本要握住他的手，可心思一轉，突然很想惡作劇地捉弄一下他。他一臉壞笑，故意避開紫宸的手。
再叫你不許我脫……
紫宸不熟悉浴池的佈局，只能一踏半步地摸索。久久得不到迴應，紫宸越發慌張。
“王爺？你還在嗎？王爺？”他不自禁地提高嗓音。
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呢？剛纔明明還在……是不是出事了？可是藏豫那麼強壯，因該不會有什麼事？但……他爲什麼不迴應自己？雖然明知藏豫不太可能出事，紫宸越想越急，也顧不得自身的殘缺，放步混亂地摸索着。沒走幾步，只覺得踩上一團軟綿綿的錦布，然後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前面倒下去。他輕呼一聲，回過神已經被一雙強壯的手臂護在懷裡。
藏豫一開始只是抱着玩笑的心理，可不料紫宸會突然被剛剛脫下的錦袍絆倒，本想趕緊檢查一下他傷着沒有，可紫宸一站穩，馬上轉身，急切地摸上藏豫的前胸。從胸到脖子，到臉，仔細地、輕柔地摸索着，直到把他的臉摸了個遍，緊張的神情才緩和下來。
“王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輕聲的碎念，卻讓藏豫覺得心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來小小的一個惡作劇，對紫宸卻是一場真真實實的驚嚇。他怎麼忘了，紫宸現在看不見也聽不見，對周圍的感知完全來自於觸碰，一旦失去了肢體上的接觸，他就會像陷入了無底黑洞般地孤立無援。但即使在無聲的黑暗裡，紫宸最擔心的竟然還是他。
藏豫頓時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他擁住紫宸，雙臂在他的背後相交，攬着他的肩，力道之大，似是要將他直接揉進心裡。
紫宸被他抱得不明所以，雙手不知往哪放。愣了片刻後，他笑着嘆了口氣，安撫似地拍着藏豫的背，道：“王爺剛纔其實一直在的吧？”仔細想想，藏豫不會留下他獨身一人呆在浴池，就算必須離開也會讓他知道，再者，能在他摔倒後那麼快地接住他，證明他一直都在身邊。
藏豫一怔，將臉埋進紫宸的頭髮，動作間完全沒有一個叱詫朝廷的王爺的風度，像極了個做錯事的孩子。
感到他的反應，紫宸莞爾，把下顎架藏豫的肩上：“捉弄我是個聽不見的瞎子是吧？你就會欺負我。”責備的話語，口氣裡卻並沒有指責，反而泛着一絲撒嬌似的曖昧。“沒關係，如果是你，就算欺負我也沒關係。”
藏豫聽了他的話，覺得悶悶的，有股說不清的痛楚淡繞於心，仔細探究，那種感覺卻頓然煙消雲散，只留下一絲似是而非的苦澀。
“對不起。”即使知道他聽不見，還是說出口，只爲心裡那深深的自責。
紫宸感到他吐氣，稍稍推離他的懷抱，盲目地摸索上他的脣，問：“你剛纔說了什麼？道歉嗎？”感到藏豫沒反應，知道自己說對了，便道：“不是說了嗎？是你的話，我不在乎。”隨後又假裝委屈地加了句：“反正都被你欺負慣了。”
藏豫聽了，怔了半響，忽然明白過來，沒留神之際竟讓紫宸擺回來一道。被他欺負慣了，說得好像藏豫是個整天欺負他的惡霸似的……
紫宸感到藏豫輕輕地颳了下他的鼻子，知道話間的揶揄已被識破，便甜甜地笑了。
看着紫宸淺淺的笑容，正在幫他解系衣繩的手硬是停下，愣在那。生病以來的這些天裡，從來沒見他笑得這麼發自內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