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山間水汽正濃,月色也纔剛剛褪去,天邊剛露出第一抹魚肚白,楊伯就扛起鋤頭,來到了他心愛的田裡,楊家世代務農,楊伯更是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以至於人到中年依然沒有家室,等醒悟過來時早便爲時尚晚,於是他索性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勞動當中,一來排遣排遣寂寞,二來也免得無聊。街坊鄰里都喜歡這個勤勤懇懇又爲人和善的老實人,更喜歡他無聊時就幫村裡人種地的好習慣,加上農夫大多偏黑,他卻白的異乎尋常,所以他在村裡又有個外號——楊白勞。
但是哪怕是脾氣極好的老實人,楊白勞看着眼前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土豆田還是氣的青筋暴起,而此時四仰八叉躺在田裡的三個熊孩子更是讓他牙根發癢,於是,今天叫醒村民的,不是打鳴的公雞,而是憤怒的楊白勞的怒吼:
“你們幾個混小子,都給老子滾!”
謝一摸着頭上高高鼓起的大包,不由得埋怨道:“楊白勞那個老光棍下手真黑,不就吃他幾顆土豆嗎?”一旁的雲御也點着頭附和,訴說着睡夢中被捶醒的憤懣。只有毛毛似乎毫無感覺,只是晃晃悠悠地跟着二人。二人湊近一看,才發現即使在楊白勞的鐵拳制裁下,毛毛依舊睡得死死的,甚至走路的過程中都沒有醒來。
昨晚那番關於夢想的談話結束後,清風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還沒餵雞。雖然這個理由在其他人看來,只是清風爲了逃避衆人對他的嘲笑所想出來的藉口,但是衆人並沒有阻止他。而之後不久,每月看了看四周之後沉思了一會,然後突然和清風一樣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現在想來,他可能是早就知道了留到早上會捱打,所以才特意提前離開。
三人就這麼從田裡走回了村中,途徑鐵匠鋪時,卻發現每月早已起來,正倚着門壞笑着看着他們。這壞笑讓雲御和謝一心裡一陣惡寒,不由得想衝上去給他一拳,教訓這個一聲不吭獨自離開還要回頭看熱鬧的不講義氣的傢伙。
然而,就在謝一擼起袖子,擡起手準備付諸實踐的時候,旁邊的毛毛終於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正迷糊間,他忽然覺得頭有點疼,於是他伸手摸了摸,卻不小心碰到了頭上楊白勞打出的包,痛的他嘶了一聲。然後他視線一轉,看到了左邊擼起袖子提起拳頭的謝一,和對面發現他視線時候,眼神一直往謝一身上瞟的,笑着的每月,心下了然。
他一把將謝一拽過來,撲倒在地,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糊在了謝一的臉上,喊道:“你特麼居然趁我睡覺偷襲我!我爸都沒打過我!”謝一此刻正因毛毛騎臉而一臉懵逼,忽然間又捱了毛毛一拳,他就更加懵逼了,大腦頓時短路,沒能聽清毛毛後來喊出的話,只有心裡一直在想:
楊白勞揍你你打我???
楊白勞揍你你打我??????
但是,他謝一可是一個理智而又寬容的男人!
他知道毛毛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要以德服人,先制住毛毛,再聽他說明情況。
於是,動手反抗的他被打的更慘了。
鐵匠鋪裡,由於還沒有燒起爐火,溫度並沒有平時那麼熱,但毛毛和謝一卻都是滿臉通紅,只不過一個是因爲尷尬,一個是因爲剛剛被打。每月強忍着笑意給毛毛和鼻青臉腫的謝一分別遞上一杯水,又拍了拍旁邊笑得險些把自己嗆死的雲御的背。毛毛心知自己的錯誤,喝了一口水,扭頭準備向謝一道歉,但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張青一塊紫一塊、帶着紅腫的、表情幽怨的臉,那張臉離自己極近,嚇得他一口水噴到了那張臉上。
“何方妖孽,快快現出原形!”毛毛退出老遠,警惕地看着那張不似人類的臉,手不自覺地準備去抓鐵匠鋪裡放置的武器。
“毛撒幣,我和你拼了!”本以爲毛毛已然明白錯誤,卻莫名其妙被一口水噴到臉上,悲憤的謝一起身撲向毛毛,卻被毛毛一手按住頭。由於身高不及毛毛,他拼命揮舞的拳頭最終也沒有碰到毛毛一下。謝一心裡拔涼拔涼的,涌出一種有心殺賊無力迴天的挫敗感,而當他看到每月嘴角隱藏得極好的那一縷壞笑時,不禁心中一陣惡寒,所有的線索又聯繫起來了:爲什麼毛毛看了每月一眼就衝上來揍他;爲什麼鐵匠鋪明明有很多地方,毛毛卻偏偏和自己擠在一張椅子上;
每陰比,你又給我下套!
看我不嫩死你!
但是,他謝一可是一個理智而又寬容的男人!
不管每月有什麼理由,他都要以德服人,先制住每月,再用拳頭打到他服!
然而體質較弱的謝一和每天跟着師傅打鐵的每月,差距着實讓人心疼。
看不下去的毛毛拉走了謝一,並把他送回了家。
即將笑岔氣的雲御也被毛毛抗走,鐵匠鋪只剩每月一人。每月帶着意猶未盡的笑,撿起角落堆積的木柴,開始給爐子生火。而這時鐵匠從裡屋走了出來,笑着看向每月。
“早就被吵醒了吧?不再睡會嗎。”每月發覺了鐵匠眼中似乎有些意猶未盡的睡意,這是他這些年從來沒見過的,於是他這樣問道。
鐵匠卻搖了搖頭,睡意徹底消失,只是眼中依然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和複雜,然後指了指屋裡那張被擦得發亮的乾淨四角桌。
“哦,我也還沒吃,這纔剛起,你先洗漱吧,我去做飯。”每月迴應道。
鐵匠又指了指爐邊用於淬火與冷卻的水缸,和一邊框中剩下不多的煤炭,然後從角落拖出幾柄鋤頭。
“水我早上補過了,碳的話一會吃了飯我就去拿,至於楊伯的訂的鋤頭,我看還是一會讓謝一他們送去好一點。”每月想起早上楊白勞的吼叫,和三個小夥伴“頭角崢嶸”的模樣,不由得又笑了起來,對着鐵匠說道。
鐵匠點了點頭,便出門洗漱去了。每月則一邊生火,一邊回想起來。
鐵匠是個啞巴,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爲他在村裡打鐵爲生,所以村裡人都叫他鐵匠。人們所知道的,只有五年前,鐵匠渾身是傷被村長從村子外的樹林裡撿了回來。以及他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再也無法說話,而且那健碩的手臂,也無法承受長時間了勞動了。因爲面相兇惡,村裡人並不喜歡和他打交道,但鐵匠顯然也不在乎,在休養了一段時間後,就在村長爲他安排的住處,開始了他打鐵爲生的日子。
但有一件事甚至連村長都不知道,在被村長撿到之前,鐵匠還碰到過一個人,那就是每月。當時的他還能說話,卻因爲肺部受創,每說一句就會咳嗽半天。也許是因爲快死了,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但因爲咳嗽與口中鮮血的緣故,每月只能聽懂他是一個禁衛軍,而且和村長是舊識這麼一點消息。而且每月發現,鐵匠提起村長時,眼中露出的卻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複雜到當時的每月無法理解,但絕非正面的情緒。
當時他還穿着一身禁衛軍的鎧甲,只是當時他拼着最後一口氣,請求每月幫忙把鎧甲脫下藏起來。也只有每月知道,那套盔甲至今還藏在鐵匠的臥房。也許是欣賞每月沒有被嚇走的膽量,又或者不能說話着實有些不方便,也可能是對村長的不信任,總之,他收了對禁衛軍興趣濃厚的每月爲徒。每月也確實很聰明,很快就能夠與他進行溝通,並能在打鐵時打打下手,兩人相依爲命,到現在已經四年時間了。
毛毛和謝一雲御三,離開鐵匠鋪之後,在清風家的雞圈邊碰到了作思考狀蹲着的清風。
幾人相互看了一下,臉上同時浮現出帶着惡趣味的笑意。三人躡手躡腳地靠近清風,然後不約而同的開始動作:毛毛舉起拳頭準備從頭頂給清風來一下,雲御則跳起準備一飛腿踹上去,謝一猥瑣地想要捂住清風的眼睛。
三人天衣無縫的配合,讓飛腿的雲御正踢中了靠近清風的謝一,毛毛的一拳也因此敲到了向前撲倒的謝一頭上,而這時清風忽然若有所思,站起身來,遭受毛毛一拳的謝一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發出一聲響亮的撞擊聲,而謝一伸出的雙手則正好抱住了站起的清風的大腿。
感受到一雙大手扶上自己的大腿,清風回頭,看到眼前尷尬的一幕,以及看向天邊吹口哨的雲御與毛毛,不解地問道:“謝一你幹嘛呢?有話好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又是何必呢?”
謝一強裝鎮定地站起身來,拍了拍沾灰的膝蓋,無視兩邊嘴角抽動的雲御和毛毛,向清風問道:“你之前在幹嘛呢?”清風卻對謝一的行爲比較好奇,反問道:“比起這個,你給我跪下是想幹嘛呢?”
或許是感受到了謝一眼中愈來愈濃烈的殺意,清風咳了一聲,忽然一臉嚴肅,四處張望了一番,確認沒人後將三人的頭湊到一起,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跟你們講哦,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遇到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