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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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師傅說江湖險惡,人心難測,現在下山了,大師姐不在你身邊,日後如果有人欺負你,記得告訴我,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分別的時候,我十分認真地對冷凌風說,因爲師傅說我們是同門師姐弟,日後一定要相親相愛,互相幫助,我是大師姐,有責任保護他倆。

“如果我爹欺負我呢?”冷凌風壓低聲音說,我擡頭偷偷瞥了一眼高大威猛的冷爺子,心有點發怯。

“那你想我怎麼做?”我小聲地問。

“你這渾小子,現在就找人對付你爹?”結果那晚冷凌風被他爹欺負了,我嚥了咽口水跑了,他自己都不動手反抗,那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可能是習慣了晚上彈琴有蕭音相擾,習慣了山上的清苦,師傅的呵斥,如今住在漂亮的楚府,睡在舒適的牀,面對恭恭敬敬的府中下人,我有點不適應了。

有時醒來會一陣恍惚,有一種身不在何處的感覺,不可否認,我過了一個很快樂的童年,無論是在山谷,還是在山上,我身邊都充滿了歡笑,如今住在楚府,我得開始另一種生活。

楚府與冷府離得並不算很遠,偶爾我會去與冷凌風比武,他有時也會過來討杯茶喝,但沒有師傅在身旁,他不肯再叫我師姐,心情好就叫我漫雲,我惹他生氣就楚漫雲。

有人在的時候,我叫他冷凌風,沒人在我叫他冷小子,只要我不叫他小冷子,他不在意我怎麼稱呼他,畢竟我是他大師姐這是事實,我的輩分擺在那裡,他敢怎樣我?

我的寢室佈置得很高雅,冷凌風說高雅得他不敢進來,怕我的閨房沾染了他的塵埃,但冷凌風接下來的話讓我生氣,他說我在他面前裝什麼高雅,等到十五歲要出閣的時候,才裝幾天,騙一個男人娶我就得了,他這什麼話?說得我嫁不出去那般,我一怒之下將他轟了出去。

“漫雲,借你那本給我看兩天。”冷凌風指着那本《商經》笑着問我,我借給他纔怪。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說。

“就看一天。”我搖頭。

“半天。”我朝他晃手指,最後他親手燒三條魚給我,說我們是師姐弟要、互相幫助,我纔給他看了半個時辰。

其實這廂房是楚寒劍按照我哥哥的要求去佈置的,不但高雅而舒適,還有很多珍貴的書籍,這些書都是哥哥從各地蒐集回來的,眼紅得冷凌風不行。

“公主,書架的書,少主要求你在今年五月前看完,他會親自回來考你,這把是上古名琴,少主送公主,祝賀學成歸來,這些是曲譜,少主希望你每日彈一次。”我回來的第一天,楚寒劍這般對我說。

書架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書籍,有名家詩詞歌賦、有江湖中人趨之若騖的武功秘籍,有醫術,有兵法,看得我有點眼花繚亂,有些書哥哥曾看過,上面還有他的批註,看着心裡暖暖的。

“晚上睡覺牽彈彈琴就可,其它時間都給我練武,在武功方面,你不能與冷家少爺平手,你必須遠遠超越他。”楚寒劍並不喜我彈琴作詩,但哥哥的話他卻不敢不從。

“我是大師姐,贏他是遲早的事情。”我鬥志昂揚地說,總有一天,我會將這小子打敗,讓他服服帖帖地叫我大師姐。

我的日子變得忙碌起來,每天都被楚寒劍安排得滿滿的,白天我不是自己練武,就是跟楚寒劍去練兵,、晚上得挑燈夜讀,把哥哥蒐集來的書一本一本看完,我不想讓哥哥失望,所以努力讓自己朝他的目標靠近。

從早上到睡覺,我連歇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連吃飯都要比別人快,既要吃得快,又要吃相高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做得很好,因爲我不想楚寒劍不悅,也不想哥哥失望。

我忙碌,冷凌風似乎也不閒着,他參加參加了竹竿比賽,勇奪第一,聽說當日的他,風采絕倫,氣度超凡,虜獲涼州女子芳心無數,年紀小的恨爲什麼不早生幾年,年紀大的哀嘆爲何已嫁作他人婦,前來提親的人也絡繹不絕,踏破了冷家門檻。

“我想去看看我的師弟。”我對楚寒劍說。

“嗯,去吧。”楚寒劍笑着說,露出難得的笑容,得到楚寒劍的允許,我趕緊跑去看熱鬧了,去到冷府,只見媒婆,卻不見冷凌風的影子,冷老爺子嗡聲嗡氣地說冷凌風這不孝子到外地經商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冷大少爺不在,只要冷老爺你同意就可以,李家小姐今年才貌雙絕,爹是本地名門望族,與冷大少爺實在般配。”媒婆開始圍着冷老爺子轉。

我溜進去,我纔不相信這傢伙去經商了,果然沒猜錯,外面鬧哄哄,冷凌風卻在院子裡練武,身姿矯健,氣勢如虹,凌厲的劍式我從未見過,看來要贏這傢伙不容易。

楚寒劍要我與冷凌風過招的時候,不要出盡全力,最好假裝敗在他的手裡,後來我發現,冷凌風與我比武,也沒有盡全力,許是兩人都察覺這點,就覺得這樣甚是無趣,於是就不再比武了。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消息傳來,西凌派兵攻打涼州,楚寒劍說涼州就是我們血族人的屋子,如果屋子破了,我們不但沒有地方遮風擋雨,我們的族人還會像豬狗一樣被人屠殺,所以就是流盡身上的一滴血都要死守涼州。

“他們攻打涼州,就是爲了將我們殺死嗎?”年僅十歲的我,對很多東西都懵懵懂。

“皇上一是垂涎涼州這快土地,二是忌憚冷家軍,怕着冷家有一天帶兵謀反,而他卻並不知道,我們血族的人也躲在涼州,我們和冷家雖然不是一路人,但我們的目的是一樣,要活着,必須死守涼州。”

“我們是血族中人這事,你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包括冷凌風。”我在楚寒劍凝重的眸子下重重點了點頭,原來我們的身份見不得光。

因爲大戰在即,楚寒劍開始緊張備戰,而冷老爺子也頻繁出現在楚府,大軍兵臨雲海的時候,楚寒劍帶着我去碼頭。

遼闊無垠的大海上,停着很多的戰船,憾人的號角聲,響徹整片大海,我第一次看見如此場面,有點緊張,這一仗冷老爺子帶兵,我目送着他上了戰船,帶着士兵浩浩蕩蕩地去迎敵。

這是我第一次離戰爭這麼近,離死亡這麼近。

這一仗持續了一個月,西凌久攻不下,損耗很大,最後灰溜溜帶兵回去了,雖然西凌大軍撤退了,但我也沒有任何喜悅的心情,因爲我們的損失也很大。

我每天站在碼頭,看着士兵早上鬥志昂揚地出發,晚上擡着屍體回來,早上還撫摸着我頭的一個英俊叔叔,那個早上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

還有我跟楚寒訓練時,認識了三個十六歲的士兵,他們全死了,小文的胸腔還被戳了一個大洞,鮮血染紅的衣服,嘴巴張得大大的,但卻不會說話了,我聽到了隱忍的哭聲,看到了猩紅的眸子,那是小文的父母。

能將屍體擡回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葬生大海,連屍體都找不回來的就更多,我第一次感覺這片大海的顏色不再是蔚藍的了,我甚至聞到血的腥味。

楚寒劍指着這片大海對我說,日後這片大海就由你來捍衛,族人就靠你來守護,所以你必須強大得撐起涼州這片天空,我突然感覺這,肩膀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