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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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風大,秦厲離開的海船快速離開,掀起一陣陣浪花,我死死瞪着載着秦厲的那艘船,眼睛幾乎滴出血來。

“小姐——”隨船隻有小翠,小伊兩個陪嫁丫鬟,其他送嫁過來的侍衛被安排在另一艘船,驚聞這一變故,他們忙開船靠過來,我忙低頭,不敢面對自家的兄弟,發生這種醜事,他們會怎麼想我?他們是不是以爲我真的水性楊花?

左臂的袖子被撕裂,露出如藕般雪白的手臂,發白的指尖死死掐如掌心,絲毫不感到疼痛,今夜我真的痛了,這種痛根本不是當年那六十軍棍可以比擬。

“呸,你這女人——”船上有人朝我吐了一口唾沫。

“城主,這女人——”說話的聲音帶着憤恨與厭惡,這把聲音我認得,是剛剛跟龍七調笑的桑塔,他低頭看着我,眼神充滿鄙夷,恨不得要我撕碎了一般。

“事情不是你們想象那般,是他剛剛點了我的穴位,我根本法抗不了,他破壞我的名節,只不過爲了龍城主將我休棄,他再來迎娶我罷了,你們不會都信吧?”我努力支撐讓自己站起來,今日我不能倒,一定不能倒。

我傲然挺立,坦然地看着衆人,師傅說的,輸什麼都不能輸氣勢,衆人看着我,什麼眼神都有,我定定看着他們,今日我不能退縮,就連一點眼神的躲閃都不能夠。

“雷諾,把船駛開,我沒事。”雷諾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得力悍將,本來楚寒劍安排牧歌送親,但牧歌抱病在牀,雷諾主動請纓,楚寒劍見他辦事穩重,答應了。

“是,小姐。”雷諾稍稍遲疑了一下,將船開走,我的命令對他們來說就是軍令,他們不敢不從,但許是擔心發生什麼事,船在不遠處停了下來。

“你說的是真的?”有人問我。

“自然是真的。”我坦然看着說話的人,聲音帶着肯定。

“是點了穴又怎樣?都嫁我們城主了,還跟舊相好拉拉扯扯,如果不是舊情難忘,跑上那船幹什麼?”有人低聲嘀咕着,雖然聲音很小,但船上的人還是聽到了,自然也包括龍七,自始自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臉色鐵青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你們商州不一樣女子傾慕着龍城主?我們小姐,是涼州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幾個浪蕩子纏着,這不正常得很嗎?”說話的是小伊,她是楚寒劍一手帶大,雖然是我的貼身丫鬟,但平日都是中規中矩,想不到今日竟然有這等膽識。

“今日這局面大家也看到了,他們是兩百多艘船,而你們也是兩百艘船,你們目的只是迎親,每艘船不過十來人,其中有幾艘船還是拉着我的嫁妝,但對方的目的是搶親,滿船都是人,如果真的打起來,你覺得你們今日還有命在此說話嗎?”

“今日是我們大喜的日子,龍城主也說了不能見血,所以我只能冒險上去見他,試圖讓他死心,化解今日這場災難,既然我嫁給龍城主,龍城主的兄弟,也就是我楚漫雲的兄弟,我怎忍心因爲自己,而讓你們喪生在大海?”我對緩緩對他們說,竟然讓自己顯得淡雅端莊。

“想不到遭他暗算,纔有你們看到的這一幕,我一個女子哪是他的對手?今日話言盡於此,信不信由你們。”說完我直視着他們,他們半信半疑地看着我,但眼裡的鄙夷之色已經全無了,甚至剛剛朝我吐唾沫的男子,臉有慚愧之色,不大敢拿眼瞧我。

“城主——”他們全都看着龍七,龍七站在衆人之外,似乎只是一個旁觀者,其實聽到秦厲那如刀子的話,被他拋到船上的瞬間,我的眼睛就澀得不行,很想放聲大哭,但我知道今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哭。

此刻感覺自己的眼角有溼意,我將頭微微擡起,今日我不能哭,我一定不能哭,無論如何,我的眼不能滴一滴眼淚。

“我龍七的女人,我自然是相信的。”龍七走了過來,牽起了我的手,雖然他臉上掛着溫暖的笑,但他的手真冷,冷得我禁不住發顫。

“你們退下吧,從今天晚上,大家提起精神,免得又有垂涎我女人的浪蕩子過來偷襲。”龍七說,衆人領命退去。

“我怎麼不知道你那麼能說?口才還真好,死的說成活的,歪得說成直的,日後跟着我做生意,一定能掙不少。”龍七笑着對我說,但這樣的笑容太絢爛,絢爛得我十分不安,他爲什麼說我將死的說成活的,歪的說成直的?

“你不相信我?剛剛真是他點了我的穴道,我沒有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發誓。”我將手舉起來,他卻阻止了,他說相信我,他說我們是結髮夫妻,如果連我都不相信,他還能相信誰?

聽到這話,看到他溫暖的眸子,那一瞬間,心中暖流翻涌,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如果這次他能信我,此生此世定不離不棄,無論風雨霜雪。

看到我們緊握的雙手,小伊她們笑着走到一旁了,而雷諾似乎也鬆了一口氣,將船開遠,經過這一鬧騰,已經天亮,雖然僵局暫時打破,但已經回覆不到剛纔喜慶熱鬧的氛圍,龍七的手下也顯得沉寂多了,並沒有人再喝酒笑鬧。

不管什麼原因,我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秦厲這般貼身吻着,已經入了他們的腦海,讓龍七受盡了屈辱,他們應該爲他們的城主不忿吧。

“你今日也累了,先回去歇着,還有換一套新的嫁衣,這嫁衣可不能破了。”龍七對我說,聲音沉沉,那沁人心扉的藍眸看不出喜怒,我張了張嘴,但最後什麼都不說就進去了,今日這一幕一定讓他很難堪了,他心裡是有芥蒂的吧。

小伊見我進去,也跟隨着進來,她麻利地將衣服給我找出來,然後端來了一盆水,在茫茫大海中,這種淡水顯得尤爲可貴,只是爲了我梳洗方便,龍七船艙下面準備了很多桶水,夠我用上一個月。

“小姐,洗一把臉,睡一覺什麼都忘了。”小伊將擰乾的毛巾遞給我,我身邊的貼身丫鬟都是楚寒劍安排,自小我有什麼做得不好,她們就會立刻向楚寒劍報告,有一次我練武看書太倦了,偷偷跑到楚府的偏僻角落撲蝶,結果被她們告發了,我被楚寒劍狠狠責罵了一頓。

在她們的監督之下,我的童年除了外出的幾個月,幾乎沒有完整一天可以玩樂,所以我待她們並不親近,但在這樣的夜晚,突然很想抱着她們哭一場,現在我發現,不管她們是我調教的,還是楚寒劍調教的,她們都是我們血族的人,她們都是自己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護我,愛我,就如我如此拼命守護着她們一般。

“小姐,難受就哭出來吧。”小翠低聲對我說,我揉了揉眼睛,我都將近二十二歲了,已經過了能隨意大聲哭泣的年齡,哭會被人笑話的。

“放心,我沒事。”我給她們一個寬慰的笑容,然後把那身撕破的嫁衣脫下來,換上自己選的嫁衣,雖然沒有這件那般華麗高貴,但卻款式布料都是極好的。

“小姐,這衣服破了,扔了吧,免得看着礙眼。”小翠說完試圖將破了的嫁衣扔了。

“別,拿來給我。”我制止了小翠。

“這嫁衣雖然破了,但這料子多貴呀,尤其是這上面鑲着的寶石,可以養活幾戶窮人。”小伊責怪地數落小翠,小翠吐了吐舌頭,不敢接腔。

我將嫁衣整整齊齊疊好,然後放好,我留着它,並不是因爲這衣服的料子貴,更不是因爲上面鑲着寶石,而是因爲這嫁衣是龍七替我選的,破了日後我會縫好,縫得比之前還好看,這次他相信我,我日後會向他證明,我定不負他,讓他過得比任何男人都要幸福。

洞房花燭夜,會證明我的清白。

“城主,我們都不是怕死,如果不是你制止我們,我們就去碎了那廝,竟然敢——”我躺在牀上,卻睡不着,外面的聲音不大,但我聽力敏銳,聽得一清二楚。

“城主,那狗雜種究竟是誰?回商州之後,我們找人滅了他。”

“城主,你說——你說——夫人的話——的話——”說話的人吞吞吐吐,最後還是沒膽子把話說完整,他估計是想問我今日的話可信不可信。

我忙撐起身子,豎起耳朵去聽,但聽到風聲,浪濤聲,卻聽不到龍七的聲音,整整一天他沒有說過一句話,衆人見他不吭聲,也不敢再說一句話,連呼吸都小了下去,這船還真安靜。

接連幾天,龍七都很少出現在我面前,但晚上他還是回來,兩人同牀,但他卻不碰我了,他心裡估計還是介懷的,我現在說再多也沒有用,等我們洞房花燭之後,他自然會知道我是處子之身,那會他心裡釋然,心裡的刺自然沒了。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他最後還是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龐髮絲,動作眼神都是那般溫柔,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很不安。

“我與他是清白的,我從來沒有與他上牀,你要信我。”我還想對他說,如果你不信,我們今晚洞房吧,但這話我猶豫了好幾次,始終說不出來。

“嗯,我信你。”他朝我重重點了點頭,但那藍眸有點飄渺,他在想着東西,這樣的他,無法讓我安心。

哥哥說女子要矜持,我怎能主動要他跟我洞房?秦厲說我水性楊花,千方百計勾引他,如果我對龍七主動,他會怎麼想我?

睡吧,睡醒一切就會好,睡醒胸口就不會痛,睡醒心被戳穿的那個大洞就會結痂止血,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我不停地對自己說,以求心安。

接下來幾天海上風平浪靜,十七日的早上我們到了商州碼頭,船還沒有靠岸,我已經聽到了震耳的喜樂,歡快而喜慶,從船艙踱出去,外面全是黑壓壓的人羣,即使離得有點遠,但那歡呼聲已經飄到海面上空。

好些天沒那般熱鬧了,這纔是我要的婚禮,熱鬧而喜慶,而不是這些天那般寂靜而壓抑,讓人感覺烏天黑地。

“小姐,真的很多人。”小伊提起我的裙襬,禁不住發出感嘆,龍七走了出來,與我並肩而立,小伊呆呆看着我們,說我們兩個站在一塊,美得讓天地失去了顏色,這丫頭嘴巴真甜。

“要蓋上紅蓋頭嗎?”我問。

“不用,我已經幫你揭開就不用,我們商州的百姓也想瞧瞧你。”龍七對我說。

“啊?那我去補補妝。”得知被那麼多人看着,我急了,提起裙襬衝了回去,對着鏡子看看哪些地方不夠完美,我細細打扮着,他信我愛我,我也愛他,護他,我要做他最美的新娘子。

我慌慌張張地擺好東西,但鏡子剛拿起來,船停了,龍七走了進來,牽起我的手往外走,我掙脫他的手,說還沒行,他重新拽住我的手,說可以了,結果兩人推推拉拉之間,他的身子不小心碰了一下桌面,擺在桌子邊緣的鏡子掉了下來,碎了一地。

龍七愣了,我愣了,小伊和小翠,臉色煞白,忙收拾。

成親當日,鏡子破碎,並不是好兆頭,我的心禁不住往下沉,龍七的藍眸暗了暗,並不說話,破鏡難圓,是不是預示着我們這婚姻並不完美有了裂縫?那時的我以爲只是有了裂縫,不曾想這鏡子已經摔成了碎片,難圓了。

“出去吧,碎了就碎了,不就一塊鏡子嗎?”龍七說,聲音平和,他的聲音真的很好聽,溫和而又暖人。

他牽着我出去,緩緩踏上岸邊,上了馬車,他牽着我的手,站在外面,向百姓微笑,道路兩旁鮮花盛開,紅毯鋪地,漫天花瓣在空中飄落,璀璨的煙火在白日盛開,百姓朝着他歡呼,那一刻,我覺得他就是一個王者,商州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