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暖一

這天晚上,下了一場罕見的雨,雨很大,沖走了所有的鮮血,但雨再大,都衝不走那遍地的屍體,更衝不淡心中的銳痛,全軍上下默地看着我號啕大哭,淚水雨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我親手葬了雲清與雲娘,當泥土遮蓋他們那張年輕的臉龐時,我全身都虛軟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雲清,我們何以至此?想起雲清抱憾的雙眼,雲娘冰冷的臉龐,我覺得就像發了一場噩夢,昔日結伴同遊、拌嘴說笑,彷彿就在昨日,怎麼就成了陰陽相隔,永生不見?

“大小姐,雨大——”

“大小姐,你渾身溼透了,回營帳吧,兄弟們的屍體,我們處理。”

“大小姐,回去吧。”大家都勸着我,但我的腳有千斤重,怎麼都挪不動分毫,那瓢潑的大雨,狠狠砸在身上,似乎能沖刷那一浪又一浪的疼痛。

我們勝利了,但那些倒下的弟兄,我卻帶不了你們回家了。滿目都是屍體,滿腦海都是鮮血,心好不蒼涼。

“雲兒,快回去看看,孩子不舒服。”龍七靜悄悄地走到我身旁,聽到孩子不舒服,我心慌,趕緊往前跑,估計是今日嚇壞他了。

回到營帳,孩子正睡得香甜,那有半點不舒服?這死人又騙我?

“龍七,你——”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雨那麼大,我心疼,惱我騙你,就狠狠捶幾下吧。”龍七一邊說,一邊拿乾布擦乾我的臉,脖子,髮絲,動作輕柔,我握緊的拳頭一下子鬆了開來,他畢竟一番好意。

“衣服溼了,脫了。”龍七遞給我一身乾爽的衣服,聲音強硬,對上他晶亮的眸子,我有點着不自然。

“我們孩子都有了,還怕我看?有什麼沒看過?”估計真怕我着涼,他笑笑走了出去,但走前迅速親了我一口,溫熱的脣瓣貼在我額頭的瞬間,我的心一下子跳得急促,臉微微發燙。

我還沒來得及責怪他,他已經消失在眼前,這傢伙越來越狡詐了。

雨後空氣清新,再聞不到一絲血腥,經過雨水衝了小草更加蒼翠,一切顯得那麼生機勃勃,死亡、鮮血、屍體、戰爭似乎已經遠離我們,如果真是如此,那該有多好啊,我看得出神,並不留意龍七已經走到身旁。

“漫雲,你竟然替我生了一個孩子。”龍七輕輕將我攔腰抱住,聲音充滿了感激與歡喜,我沒有閃,突然渴望這樣一個結實而安全的胸膛,可以讓我靠一靠,這麼多年了,我實在有些累了。

回眸看,他那張臉漾着一抹粉色,竟豔若桃李,尤其那眸子碧波流轉,實在是妖孽得很,兩人的身體貼得那麼近,彼此的體溫傳遞着,我有些不自如,我禁不住嚥了一下口水。

“鬆手,有人。”我低低地說。

“你這可恨的女人,竟然瞞着我這麼久,如果我死了,如果我來遲一步,我這輩子都不知道我有一個兒子?”龍七的眼神那個狠,似乎想將我一口吞了,但卻一邊說,一邊往營帳裡面走,估計不想讓旁人看到他凶神惡煞的樣子。

“我真想掐死你。”我以爲他只是嘴裡說說,不曾想他真的動手掐,我沒預防,被他掐了一個結實。

“你竟然替我生了一個孩子,這傢伙竟然是我的孩子,就是再被你打十掌,流一桶血,都值了。”

“我那捨得掐死你。”這傢伙突然又笑了起,蔚藍色的眸子異彩紛呈,盪漾着脈脈深情,看得我心神一蕩。

“啊——”我走神的當兒,這死人,竟在我的脖子狠狠咬了一口,流下了一排牙印。

“沒捨得掐死你,親一口算了。”他心滿意足地看着我,這是哪門子的親?他這是咬好不好?

“不爽,你可以親我一口?”這人臉皮厚得讓人髮指,說話間,他眸子微睞,帶着幾分朦朧的美感,性感的脣瓣一點點湊近我,充滿誘惑,這人又來勾引人了,我困極倦極,懶得理他,親了一口小初十,倒地就睡。

“爲夫也要。”龍七一臉春情將臉湊來。

“我楚漫雲無夫。”我一手他推開。

“你——”他氣得直抽氣,而我實在倦,很快睡着,夢中似乎有一把火烘烤着我的身體,很暖很暖。

半夜醒來,燈光沒有吹熄,龍七沒睡,他正凝神靜氣,注視着小初十,那專注的樣子真讓人動容。

“雲兒,我怎麼都看不夠你們母子,真的屬於我了嗎?我是不是在發夢。”他發現我醒了,伸手摟住我的腰,微微用力,我整個人倒在他懷中,姿勢十分曖昧,我整個人變得僵硬。

“放鬆點,這腰硬得像塊鐵。”說話間,他朝我的腰輕輕揉捏了一下,親暱又自然,我的臉又禁不住微微發燙,這人時刻不忘**一番,但被他這樣一捏,整個人真的柔和下來,兩人就這樣靜靜注視着小初十,夜靜謐而美好。

“雲兒,我覺得很幸福。”龍七回眸定定看着我,眸子有溫暖的火焰閃過,不知誰主動,我們的脣覆蓋在一起,這一吻吻得格外纏綿火熱。

“雲兒,我想——”我躺在牀上氣喘吁吁的時候,他臉色桃紅,媚眼如絲地看着我,但我現在哪有這心情與精力?

“我困了,誰碰我,我跟誰拼命。”說完我推開他繼續睡,睡了一會我微微睜開眼睛,竟發現他還在咬牙切齒看着我,趕緊閉眼。

擔心冷凌風那邊熬不住,我們不敢停留,第二天一早就已經起程,我抱着小初十坐在馬車上,淡淡的曙光照在小初十的臉上,顯得那麼恬靜,希望這些天的血腥都不曾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但途中有消息傳來,一隊聲勢浩大的山賊,侵擾西京,燒官宅商鋪,搶貨擾民,弄得京城雞犬不寧,聽說這山賊的破壞力不輸一支強大的軍隊,西京大亂,大臣慌亂,急請皇上歸京。

與此同時,涼州四千狼雲軍在牧歌的帶領下,裝成惡鬼,每天殺幾個西凌的士兵,製造惡鬼殺人的輿論,駐守涼州的士兵天天提心吊膽,而冷凌風這邊又遲遲攻不陷,不得已秦厲撤軍趕回西京。

消息傳來當晚,全軍振奮,大家像瘋子一樣大喊大叫,有些還拿起鍋瓢碗筷又敲又笑,聲音在大山迴盪,飄得很遠很遠。

流了那麼多鮮血,付出了這麼慘痛的代價,西凌終於撤軍了,我們終於保住了涼州,我朝着大山大吼了一聲,聲音帶着狂喜,又帶着沉痛,我們終於勝利了,駱虎,孫周你們聽到了嗎?所有長眠於地下的兄弟,你們聽到了嗎?

“龍七,你做海盜不過癮,又做山賊了?”那時我以爲這山賊也是龍七的人。

“這山賊不是我的人,我的人調了那麼多來這邊,古夏那邊已經岌岌可危,哪還有多餘的兵力扮山賊?這些人來自北國,怕引起國家紛爭,才扮成山賊。”來自北國?我愕然了,我跟北國似乎從來不打交道。

“你以爲是北天弘派兵來救你?楚漫雲,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自作多情?這天下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傻瓜被你勾引得神魂顛倒。”聽到這話,我怒,我最討厭他說我一把年紀。

“楚合歡當年身邊的丫頭小葉,如今是北國的皇太妃,聽說與北國的皇上,北國的第一美男子北天帆有點曖昧,公孫宇說能給我借兵回來,我問他倆人是不是好過,他矢口否認,還罵我思想齷齪。”

“小葉怎麼做了北國的太妃?”

“想知道?那親我一口。”

“滾,思想齷齪。”我紅臉推開他。

“我想自己的女人哪齷齪了?我不想你,還能想誰?”這傢伙能不能小聲點?好在附近沒什麼人,要不什麼臉都被這傢伙丟光了,我的嘴角卻禁不住微微揚了起來。

得知西凌撤軍,我們一路歡呼雀躍,都恨不得馬上趕回去,但回到涼州,我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房屋店鋪成灰,昔日繁華的涼州已經滿目瘡痍,西凌大軍臨走之前,將能拿的拿走,拿不走的一把火全燒了,農作物都毀了,就連水源都下了毒,玷污了,涼州儼然成了一座廢墟死城。

唯一沒有破壞的就是楚府,那座宏偉的建築佇立在一片廢墟之上,是那樣的悲壯淒涼!秦厲你毀了整個涼州,獨留這樣一座楚府又有什麼意義?

霸不了,即毀之,這的確是他秦厲一貫狠厲的作風,這樣的涼州,需要恢復當日的繁華,那得多少年?

我們的軍隊,逃亡在外的百姓,這一路回來,都是歡呼雀躍,但自看到家園被毀,喜悅沒了,眸子的亮光消失了。

家園盡毀,親人在戰場中死亡,有人悲從中來,低聲嗚咽,悲傷的情緒能傳染人,不一會哭聲震天,那悲嚎讓天空也比平時顯得陰霾,就連空氣也帶着哀傷的氣息。

“屋可以再建,樹可以再栽,只要人還活着就好。”當我們站在這片破敗不堪的土地時,冷凌風說,頎長的身軀如風雨下永遠不會倒下的青松,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有點酸。

屋子可以重建,樹可以再栽,但沒了楚合歡的冷凌風,是何等的寂寥?

“嗯,只要人在,我們涼州就在。”我握着拳頭說,無論多麼艱難,我們都不能被打倒。

“大家想哭,就盡情狠狠地哭上一回,在這片土地上誰也不笑誰?但哭完我們得擦乾眼淚,這片土地雖然已經破敗不堪,雖然已經滿目瘡痍,但它依然是我們的家園,它是所有年輕的將士,用鮮血換來了,我們不能讓他們白死。”冷凌風的聲音渾厚而有力度,當他的聲音響起之時,四周的哭聲停了。

“想當年,我們的先祖來到這裡,毒氣瀰漫,野獸橫行,遍地毒草毒樹,便我們一代一代生存下來,靠的就是這雙手,先祖爲我打下這片天,撐起一天藍天,我們也得爲我們的子孫重建家園,從今天開始,是涼州的子民,現在就給我擦乾眼淚,是涼州的子民,現在就給我挽起袖子重建家園。”我站在高坡,凝視着我們的將士,凝視着我們的百姓。

“好——”狼雲軍率先應答,聲音震天。

“好——”冷家軍振臂大呼,聲音如海浪,一浪比一浪高。

“好——”蹲在地上嚎哭、嗚咽的百姓站了起來大喊,他們的聲音悲壯,但震天動地,帶着淚光的眸子,有着前所未有的堅定,他們挽起了袖子,一起清理燒燬的店鋪、家園。

狼雲軍、冷家軍唱着豪邁的軍歌,老百姓喊着歡快的勞動號子,雖然心中傷痛依舊,但我們對新的生活依然充滿希望,擡頭望去一片熱火朝天,就連陰霾的天空,也變得天高雲淡。

不遠處,我竟然看到龍七那挺拔偉岸的身影,他竟然也跟百姓、將士一樣幹活,與百姓打得火熱,那邊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這傢伙身份本來就惹人關注,加上那俊美的臉龐,挺拔的身軀,就更加吸引目光,偏偏他做事又毫不掩飾,發現我注視他,竟然還朝我拋了一個極爲**的媚眼,一時無數人朝着我偷笑,我的臉火辣辣的,有一種偷情被當衆逮住的窘迫。

“這是我和你們楚城主的孩子,姓龍名初十。”大家坐下來歇息喝水的當兒,龍七竟然將小初十抱了出來,並逢人就說這是我與他的孩子,親生兒子,生怕別人不知道我跟他的關係。

他一邊走,一邊說,笑容絢爛如花,明媚若驕陽,那幸福自豪的樣子,似乎全天下就他龍七做了爹,怒得我想拿一塊裹腳布塞住他的嘴巴,他能不能不那麼張揚?

“是嗎?這是楚城主的孩子?長得真好看。”

“楚城主的孩子?太好了,太好了,這眼睛真像大小姐。”

“楚城主有孩子了?”

龍七的話擊起千層浪,一時大家的恭賀聲、讚美聲響起,雖然百姓那麼高興,但我棄婦生子,說不得光彩,真想找一個洞鑽。

“雲兒,我們的孩子笑了呢?”我狠狠地瞪着龍七,但他卻裝沒看到,抱着小初十走近我,那聲雲兒甜膩得我頭皮發麻,我真想伸手去掐死他。

冷凌風則忙着聯繫物資,他的生意也擴展到不少國家,加上他交遊廣闊,朋友衆多,得知涼州如今的境況,紛紛通過不同的途徑給我們送來帳篷,乾淨的水,乾糧等援助。

我們楚家在外面經商的商隊,在涼州解困之後,源源不斷地運物資回來,所以我們不至於一下子窮途末路。

而我們狼雲軍,大都隱藏在村莊裡,種植糧食蔬菜、打井建屋,養雞養鴨樣樣精通,涼州的百姓也個個能吃苦,相信這一切苦難很快就會過去。

雖然現在的涼州一片狼籍,但只要它在我們手中,我相信不久的將來會更加繁榮富庶。

“龍七,古夏政局不穩,你先回去吧。”龍七帶了那麼多親兵前來相助,我還真怕古夏那邊出事。

“嗯。”龍七嘴裡應答,卻沒有回去的意思。

因爲有各方面的支援,老百姓的勤勞,涼州在短短時日,就變了樣子,斷瓦殘壁已經被搬走,新打的井已經能滿足日常需要,老百姓養的雞鴨雖然還小,但已經到處可見,菜地也一片綠油油的,長勢喜人,看得精神大振,因戰爭逃亡在外的大戶人家,得知涼州解困,也紛紛回涼州,重新建屋子。

“涼州再窮再破,也是我們的家,離開涼州如漂泊在外的浪子尋找不到根。”

“涼州有難,我們棄城而逃,本無顏面回來,但思鄉情深,這是我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裡,舍不下啊!”

我和冷凌風,牧歌開始重新規劃,準備重建涼州城。雖說很忙,但我鬥志昂揚,狼雲軍與冷家軍也很賣勁,只是他們歇息時會嘴癢亂說話。

“你們說龍城主是怎麼降服我們大小姐的?”

“你們說他們在牀上有沒打過架?”

“你看我們的大小姐臉紅潤了,笑容多了,腳步也累盈了,女人還真需要一個男人。”

“我們大小姐這是久旱逢甘雨,你們不覺得大小姐比以前更美幾分嗎?尤其她笑的時候那個美呀!每天看得我心癢癢的。”

啪——說話的人被人打了一巴掌。

“大小姐你敢想?大小姐你也敢心癢?”

“哪裡癢了?大小姐我剛剛沒聽清楚。”我此話一出,鳥獸四散,那說心癢的傢伙嚇得腳都軟了。

“走慢半步,我打斷他們的腿,我的女人他們也敢想得心癢癢?”不知什麼時候,龍七走到我身後。

“不過有兩句話,他們說對了,第一女人還真需要一個男人,第二句是雲兒的確容色甚好,我雲兒,我們已經好些時間沒有——要不——”龍七壓低聲音,欲言又止,一邊說,一邊勾魂地看說我,當中含義不言而喻。

這大白天,居然說這個?擡頭四周不但人來人往,就連冷凌風也在不遠處,正似笑非笑地看着遠方,我的臉唰一紅到極點,冷凌風這傢伙聽力甚好,不可能沒聽到。

“你那麼想,趕緊回商州去,你府中有大把十三四的小美人等着你。”我狠狠地瞪了龍七,掉頭就跑了。

“我真的要了,你可別怪哦!”身後傳來龍七和冷凌風的笑聲,這兩個甚是該死。

晚上我匆匆往營帳趕,我想小初十了,雖然有奶孃照顧,但心中始終牽掛。雖然我的楚府紋絲不動,裡面的東西一應俱全,但百姓一日沒有房子,我一日不搬回去。

小傢伙坐在牀上玩,看到我,那黑溜溜的眼睛頓時亮了,手不停地揮舞着,似乎很高興看到我,粉嫩的小臉綻放最甜的笑容,我禁不住親了又親,心中滿是幸福,身後有腳步聲,我即使不回頭,也知道是龍七,不知不覺,他的氣息已經如此熟悉。

發現龍七,小傢伙笑得更歡,伸手出來,示意龍七抱他,奶孃看見我們進來,笑着走出去。

“雲兒,我們初十很喜歡我這個爹。”龍七說話間走近我,攔胸將我抱住,那雙大手準確無誤放在不該放的地方,還輕輕揉捏了那麼一下,雖然他鬆手得極快,但酥麻的感覺一下子瀰漫全身,這死人。

“不好意思,放錯地方了。”他嘿嘿笑着。

“再碰砍手!”我將他圈在腰間的手拍掉。

“楚漫雲,你出去問問你手下的弟兄,哪個男人碰自己女人要砍手的?都讓大夥評評理。”

“少來,再說信不信堵你的嘴。”

“拿什麼堵?爲夫甚是樂意。”說話間性感的脣瓣一點點靠近我,這下流胚子。

“爲夫想你,雲兒,你就不想我?”龍七一臉的哀怨,我就見不得他那厚顏無恥樣子,想起他逢人就說小初十是我們的孩子,那得意的樣子,我就來氣。

“雲兒,什麼時候隨我回去?”龍七這回沒有再將手纏過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很是認真,跟他回去?這個我似乎沒想過。

營帳燈火明滅,如他此時眸子。

“雲兒——”他輕叫了一聲,我知道他在等我回答。

“龍七,我並不打算跟你回去,我會留在涼州,孩子也是,你哪天想小初十,隨時過來看他,你也可以帶他回去看他的爺爺奶奶,如果小初十願意,在可以府中住上一段時間。”我擡頭對龍七說,很是誠懇,經歷了那麼多事,他休我棄我甚至騙我身子的事,我已經釋懷,只是涼州如今如此,我有太多東西牽掛,我離不開涼州。

聽到我的話,龍七的臉色漸漸變了。

“雲兒還怨我?不肯原諒我,還是心裡依然有他?要不怎會到現在你還是如此抗拒我?”對上龍七那幽深的眸子,我一陣心悸。

“你對他還是念念不忘。”龍七聲音微微沙啞,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她情緒的波動,他是真的在乎我的,心中微暖。

“不是,我們孩子都有了,除了你,我不會嫁別的男人,我只是不曾想過要離開涼州。我不能陪伴你身側,所以對你也不敢有所要求,你日後可以娶妻,即使你娶了妻子,小初十依然只有你這個父親。”

“我潔身自好等了你十年,就算是再想,也不曾想過也別的女人,這些年不少人給我塞女人,甚至不少女人脫光衣服,在我面前百般引誘,我也不曾碰過。你本來就不待見我,如果我真與其它女人親熱,你還不將我拒之萬里?都這麼多年了,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

“楚漫雲,你嫁得嫁,你不嫁也得嫁。”龍七的聲音大了起來,帶着不可逆轉的堅定,甚至帶着股狠勁。

“我想天天看着你,我想晚上躺在着摟着你,我都等了十年,休想讓我再等。”

“雲兒,你忍心小初十與他的爹分離?你就忍心讓我焦渴而死?你就狠心看我夜夜無眠,形單影隻?”

“雲兒,我們成親好不?”

“雲兒——”龍七的聲音一聲比一聲軟,眸子波光盪漾,泛着無盡柔情,看得我心亂如麻。

他又採取她的柔情攻勢了,我突然發現與他對視需要很大的勇氣,而我此時沒有這種勇氣。

剛剛還嚷着要我們抱的小初十,竟然睡着了,我趕緊幫他蓋好被子。

“睡吧,我困了。”我不敢看他,迅速他熄燈睡覺,黑暗中他略微粗重的呼吸顯得特別清晰,而閉着眼睛的我,也毫無睡意。

直到好久,他的呼吸才勻稱,估計睡着了。

“漫雲,給我和初十一個完整的家,我想娶你,我想要一個妻子。”黑暗中,他喃喃對我說,那夢囈般的音讓我顫抖,他竟然還沒睡着。

我費勁想着該怎麼迴應他,他卻不再發生任何聲息,夜又變得無聲無息了。

楚寒劍被捉,我父母依然在深谷,涼州城如今如此,我如何能投身離開?回涼州這麼多天,我還沒時間去看父母,雖已經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尚好,但心始終牽掛。

心亂糟糟的,一直到夜深才睡得着,不曾想醒來天已經天亮,牀的一側已經涼了,這傢伙怎麼起得這麼早了。

出到外面,龍七已經抱着初十在玩,引得小初十的眼珠烏溜溜地轉,不時發出呱呱的笑聲,看着這父子倆,一股暖意涌上心頭。

“我今天陪孩子,今晚在家等你。”龍七朝我明媚一笑,明明一句普通得不行的話,經他的嘴說出來,總帶上幾分曖昧,讓人想入非非,果然如此,他此話衣落,四周不少人瞧着我倆竊笑。曖味也就罷了,偏他說得那麼坦然,那麼響亮,惹得無人不知。

“嗯”我本想去看看孩子,但看到他灼熱的目光,趕緊走了。

“怎麼見了夫君就像老鼠見了貓?”龍七笑着說,引得鬨笑聲起,想我涼州城主,什麼時候不威風八面?居然說是我膽小如鼠?但我又發作不得,只好狠狠瞪了他一眼,今晚再他算賬。

忙礙的一天過得特別快,晚上回營竟空無一人,我惦記着孩子,派人去找,但都找不到,入黑奶孃纔將小初十抱回來,小傢伙張着手臂,想我抱他呢?

“龍城主說他有事要忙,叫大小姐莫記掛”奶孃笑着對我說,雖然龍七已經是古夏丞相,但大家還是習慣地稱他龍城主。

誰記掛他?但夜深了,這傢伙還未回家,我竟睡不着,有什麼事忙得三更半夜未回來?就在這時候,我聽到輕微腳步聲,我趕緊閉上眼。

“別裝了,知道你醒着。”被他戳穿,我有些不好意思。

“聽說雲兒今天派人到處找我,莫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只不過是惦記兒子,你別自作多情。”

“是呀?”龍七似笑非笑,但目光灼熱得燙人。

“目光如賊那般。”我冷哼了一聲說道。

“我焦渴久矣,能不像賊嗎?”說話間他的手纏上我的腰,將我摟不懷中,他身上的氣息清新好聞,身體相貼的瞬間,心踏實了,人安穩了,我發現我越來越依戀他身上的氣息。日後,他回商州估計有一段時間不適應,心裡想拉遠點距離,但身體不受控制靠他更近。

這夜過得很快,轉眼就天亮了,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對上龍七那幽藍的眸子,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輕輕在脣上啄了一口,甜絲絲。

“我該起牀了。”我火速爬起來,麻利梳洗完畢,出門回眸,他還慵惰無比地躺在牀上。

打開門的時候,我愣住了,狼雲軍的首領全聚在前方,他們身後還有不少跟隨我的親兵,莫非又出了什麼大事?我心一慌,忙跑了過去。

“怎麼全都來了?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我問陸彥,沒有回答,但狼雲軍衆人卻一下子全跪了下去。

“狼雲軍衆將士恭請楚城主出嫁。”所有將士都看着我,目光堅定,帶着期待。這是唱哪一齣?

“大小姐,涼州就交給我們吧!”

“漫雲,嫁吧,我等着龍七的聘禮呢,他做了那麼多年海盜頭了,是時候吐點出來了。”衆人勸說之時,冷凌風玉樹臨風般出現在我眼前。

“楚大小姐,嫁吧,讓我們三狼幫從此也有好日子過。”龍七的手下也嘩啦一下跑了過來。

怪不得龍七昨天一天不見人影,原來忙於做這事了,他的還真行,一天時間,竟說服了那麼多人。

“大小姐,你人不嫁,我們不安心。”

“嫁吧,你都成爲我們的心頭大石了,你幸福出嫁,我們也放心了!”牧歌說。

“今年換我送嫁了。”陸彥說。

“你?還是我來吧!”

只那一會,他們已經不討論我會不會嫁,肯不肯嫁?而是爭着誰送嫁,誰準備筵席酒菜?我傻眼了。

“龍七,出來說說有什麼聘禮,看夠不夠誠意,不夠誠意,還是回商州吧!兄弟們,你說是不是?”

冷凌風笑着喊,衆人應答,看這陣勢,是準備敲詐龍七來着了!

“今天怎麼那麼熱鬧啊,是不是都討論我和楚城主的大婚?大家覺得要送什麼聘禮,說吧,龍七很是願意。”龍七朗聲說道。

“但你別太狠心。”一邊說一邊走近冷凌風,說這話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我卻聽清楚了。

“龍城主果然是豪邁之人,漫雲好眼光。”冷凌風笑着說,把他那句別太狠心,完全忽略。但卻低低對龍七說了句:“如果覺得狠心,也可以不娶,可別忘你昨天求我們幫你時,說些什麼來着。”

我聽到龍七抽氣的聲音,涼州如正需要銀兩的時候,冷凌風豈能不狠?

“大小姐,你去準備嫁衣吧,你大婚的事,我們籌備。”陸彥幾個笑嘻嘻地對我說。

“嗯,準備嫁衣吧!”龍七朝我揮手,天啊!我似乎還沒答應。

“龍七,你狡詐多端,什麼都要手段。”

“雲兒,可冤枉了,是你的兄弟怕你嫁不出去,求你嫁我而矣,不過,此舉正中我下懷,我甚是樂意。”他朝我笑,笑得真該死。

“這是聘禮清單,龍城主請過目。”

“很好,甚好,非常好。”龍七一邊笑邊,笑容絢爛的耀眼,但這傢伙笑得走一向喜形於色,笑得越燦爛,問題越大,估計冷凌風這竹杆敲得很狠。

“龍城主意下如何,不願意,那就算了。”冷凌風笑,笑得像狐狸。

我奪過那單看一下,倒抽了一口氣,這也太狠了,這無疑割他龍七的肉,並且還是很大的一塊肉。

“甚是樂意。”龍七笑得絢爛,似乎根本不放在心上,衆人聽到他這般說,歡呼雀躍,他就給我裝吧,這麼大的一筆聘禮,估計心在哭呢!

“這麼多年,賺冷凌風的銀兩,給他一次坑回去了。”晚上回營帳,龍七還在繼續敲算盤,估計是心疼死了。看他那鬼樣,又覺得很好笑,既然心疼,今天又裝什麼大方?

“如果覺得虧了,你可以不答應的。”

“心都你挖走了,還在乎割這幾塊肉?錢財身外物,爲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虧不虧的?我算好了,吩咐人立刻籌備,趕緊把你娶過來。”想起當年他爲擋一刀,幾乎喪命,想起走投無路之時,他不辭萬里救我於危難,心中溫暖。

“是不是感動,想報答我?那來吧。”月光下,他雙眼勾魂。

“呸——”我罵了一句就走出營帳。

“去哪?”他笑着問。

“去看看小初十。”

“大小姐,小少爺已經睡了,睡得可香了。”進了營帳,奶孃輕輕地對我說,我靜靜凝視那可愛的臉龐,心中是滿滿的幸福,正看着的時候,龍七走了進來,兩人就只要靜靜地看着,似乎不覺得疲倦,看着看着,兩人的手不自覺握在了一起。

“雲兒,我想去看看你的父母。”出營帳的時候,龍七對我說,神色很是認真。

“嗯,明天去看吧,但我爹孃不知你休棄我的事,你別提。”我低低地說着,這些年爹孃都不知道想見他多少回了?

“你去哪?”我話還沒說完,這傢伙竟然走了。

“去挑衣服。”我黑臉,現在的涼州哪有什麼衣服給他挑?更何況現在已經三更半夜。

但第二天,不知他哪弄到一套全新的衣裳,料子,款式都適合他,更襯得更是俊美無雙,氣質非凡,這一路不知道惹了多少姑娘,紅了臉頰,亂了芳心。

聽說我回來,族人一早在谷底相迎,距上次見面,我感覺已經過了一輩子似的,原以爲這輩子都無法相見了,看到爹孃的瞬間,我溼了臉龐。

想不到龍七人緣好得很,一天之內,不但哄得我娘心花怒放,還跟我爹十分投緣,兩人下棋,品茶,一副相逢恨晚的樣子,就連谷底的小孩也圍着他轉,似乎很是喜歡他,臨走之時,娘握着我的手,說我得此夫婿,她無憂了。

“雲兒,我把因誤會,休棄你的事跟你爹孃坦承了。”路上龍七突然對我說道。

“不是叫你不說了嗎?”我大驚。

“這次我想讓你爹孃親眼看着你出嫁。”那一時刻,我的眼睛再次溼潤。

這天之後,龍七準備回去了,他說要回去親自籌備聘禮,想着他明天要走,我怎麼也睡不着,如果他今晚——我不拒絕他,我這般想道,免得他以爲我心裡沒他。

但偏這一晚,他正經得很,我等了一晚,都不見他有什麼動靜,他的氣息一直很平穩,莫非已經睡着了?他這麼安分,我也不好太熱情,我發現自己的臉皮越來越滿了,估計是年輕時的輕狂,讓自己吃夠了苦頭,於是一整晚,我們都很安靜。

“你這女人,我明天都走了,你居然都沒半點意思,我都等你一晚了。”

“你這女人,還真狠心得可以。”龍七出門之前在我脖子狠狠咬了一口,像小獸似的。原來他昨晚一直等着我,那又裝什麼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