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

他叫我小葉兒,他竟然叫我小葉兒,那麼親切,那麼自然,就像我一直在他身邊,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分離過一般,他沒有忘記我,我無法說出我內心的狂喜與激動。

我的眼微微溼潤了,原來歡喜得極致,是想哭的。

“公孫少爺,你還記得我?我以爲你忘記我了呢?”我的聲音有些哆嗦,巨大的喜悅如海浪那般向我涌來。

“你這丫頭,吃了我那麼多雞,我怎麼忘記?”公孫宇朝我擠眼一笑,這樣輕微的一個動作,讓我覺得自己離他好近,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秘密,即使是小姐也不知道的,我們天天見面一次,如男女相會,他記得。

“我——我——我——”估計是太歡喜了,我有些語無倫次,心中有無數話想對他說,但卻不知道該說哪一句?甚至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我——我現在有銀兩還燒雞錢了。”聽到我的話,公孫宇笑,笑得可這好看啊,我靜靜看着,有幾分癡了,心又開始快速地跳了起來。

“小葉兒,長大了呢。但還是那麼可愛。”公孫宇這聲小葉兒真如天籟之音,他居然還說我依然可愛,我開心得腳都有點抖了,就差沒跳起來歡呼。

“是嗎?我——我——我還以爲——”

“小葉丫頭,你怎麼入了宮做了太妃,你家小姐呢?你在宮中開心嗎?想不想離開這裡?”公孫宇問我,但公孫宇還來不及把話說完,而我也來不及把話說清楚,身後已經響起了腳步聲,我們不自覺都往各自的退了一步。

“小姐人在涼州。”我低低說了一句,但聲音太小,公孫宇沒有聽到。

“皇兄呢?”來人果然是北天帆,他回得可真快啊,我恨得牙癢癢的。

“三王爺的側妃,動了胎氣,三王爺擔心,先趕着回去了,公孫公子正想去向皇上告辭,不想皇上就回來了,皇上,何昭儀的身體怎樣了?”我一副關切的樣子。

“朕已經看過了,李太醫也診斷過了,並無大礙,公孫公子是朕的貴客,皇后說不能怠慢,她照顧何昭儀就可以,好在太妃與公孫公子相談甚歡,朕就放心了。”北天帆笑着說,言行舉止是那樣的高雅得體,完美得你挑不出一絲瑕疵,但我現在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覺得面目可憎,我覺得我上一輩子跟他肯定有仇,要不他怎麼老跟我作對?

我這麼難得才見到公孫宇,這麼難得纔有私底下說幾句話的機會,我聽他喊了我一聲小葉兒,心中正有千言萬語要說,但現在卻得全部吞進肚子裡,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今天感謝皇上的盛情款待,公孫宇銘感於心,現在天色不早,公孫宇已經叨擾多時,就此告別,他日皇上、太妃如若有興趣到西凌一遊,公孫宇再報今日之深情厚意。”公孫宇見北天帆走過過來。

“朕久仰公孫公子大名,今日相見,真是相逢恨晚,本想秉燭暢談,不想皇兄府中有事,公孫公子明日又要回西凌,朕也不好久留,他日公孫公子再到北國,我們再重聚。”兩人一副惺惺相識的樣子,我心中惆悵不捨,我還很多話都沒說呢!

他剛剛還問我願不願意離開?我發夢都想走,我真想就這麼跟着他離開,從此追隨到天涯,即使不爲妻,跟在他身邊做一個丫頭也好啊,聽着他喊我一聲小葉兒,我有着從來沒有過的幸福。

“皇上,我們送送公孫公子吧。”我笑着說,我還沒看夠他,我想將他的模樣印在腦海裡,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我才能熬過後宮孤寂的幾十年。

“皇上、太妃不必了,皇上明日還要上早朝,太妃也要歇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就此別過,希望他日能相見。”公孫宇笑着說,他怎麼聽不明白啊,我這不是想多看他一眼嗎?

我想說皇上要上早朝,本宮閒着,要不本宮送送公孫公子。但最後我也還是忍住不說,免得被北天帆看出什麼蛛絲馬跡。

“既然如此,李公公你派人送公孫公子出宮。”公孫宇與北天帆告別,他走時朝我禮貌客氣笑了笑,這樣的笑容是那樣的疏遠,那樣的陌生,我本想轉身離開,我本想挪開眼睛不看他,但我只要想到這一面之後,有可能是永別,我就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抽離。

他的背影還是那麼好看,當比起當年,更高大英俊了,也更具有男兒氣息了,輕輕一句小葉兒,在我心頭掀起多高的浪啊。

公孫宇走得很快,似乎根本不曾留戀,只那麼一會就消失在眼前,看不到他,我的心空蕩蕩的。

我看着空無一人的前方出神,雖然他已經不在,我不捨得離開,在那一瞬間,我只想着我與公孫宇,忘記了天下萬物,包括正站在身旁的北天帆,我是完完全全忘記他的存在。

“太妃,人還沒走遠,跑過去估計還能看到一個背影。”帶笑的臉龐,陰冷的聲音,諷刺的腔調,讓我如夢初醒,這個時候,我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知道自己身旁站在何人。

今晚我一直很努力剋制自己,儘量不讓北天帆看出破綻,我忍了那麼久,裝得那麼辛苦,但結果卻功虧一簣,估計剛剛那眼神,才過於熾熱,讓北天帆有所察覺。

“皇上你誤會了,本宮並不是看看公孫公子的背影,只是今晚有些感觸,感嘆聚散無常,想起我娘,一時出神罷了,今夜天色已晚,本宮也倦了,先回去歇了,皇上也去看看何昭儀吧,皇后雖然體貼,但無論怎樣,都不及皇上一句軟語。”我笑着對他說。

“太妃還真是善解人意,何昭儀要疼,太妃也要敬,現在何昭儀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朕先送太妃回去。”北天帆還真是一片孝心,現在都沒人,他裝給誰看?

“皇上的美意,本宮心領了,皇上還是照顧何昭儀吧,如果皇上送本宮回去,結果昭儀身體不好,本宮豈不是更難過?”

“既然如此,太妃慢行,朕就不送了。”聽到北天帆這話,我都不知道有多開心,只要他不在身邊,就得了。

離開了北天帆的視線,我往碧水宮走去,但腳卻不聽使喚,竟然跑回了御花園,今夜公孫宇就坐在那個位置,離我是那樣的近,臺幾還在這裡,只是佳餚已經撤了,臺几上還留着一壺美酒,估計是粗心的宮人忘記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感覺空氣還是那般甜香。

他居然認得我,他居然還是像當年那樣叫我小葉兒,這傢伙明明認得我,卻裝得像陌生人一樣,真能裝啊,我坐在公孫宇今晚坐過的桌子上,傻傻地甜笑。

“太妃不是說很疲倦了?怎麼還在這裡吹風?”不知什麼時候,北天帆像鬼一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面前,我嚇得猛站起來。

“莫不又是太妃看到這裡燈夥通明,絲竹聲聲,按捺不住跑過來看看?”北天帆在不遠處迎風而立,那絲笑非笑的臉龐充滿了嘲諷,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剛剛傻笑,不知道他有沒看到。

“走着走着就不倦了,剛好順路,就跑來瞧瞧。”我說道,但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走出來。

“順路?”北天帆笑,笑得我齒冷,我知道說錯話了,碧水宮與御花園是兩個不同的方向,我居然迷糊得找了這麼一個藉口。

“估計是今天喝多,有點迷糊了,本宮這就回碧水宮。”我說完趕緊走人,有那麼一點落荒而逃的感覺。

“是嗎?”北天帆笑,笑得很討打,笑得我心裡發毛。

“那自然是,本宮沒必要向皇上說謊。”

“喝酒迷糊,我看是假,不捨得舊情人倒是真吧。”

“你胡說什麼?什麼舊情人?本宮不明白你說什麼?”被他看穿,我有些心虛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發現我愛着公孫宇,就算一向自詡很聰明的小姐,也不曾發覺,現在被北天帆撞破我的心事,我有點惱羞成怒。

“不是舊情人,能在御花園眉來眼去嗎?”

“誰眉來眼去了?”我大聲吼回他,這點我底氣足了,爲了避嫌,我在御花園都不敢看多幾眼,公孫宇就更絕,看我完全是陌生人的眼神,他北天帆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到我們眉來眼去?

“不是舊情人,看一個背影能看得癡癡迷迷嗎?人都走了老半天,還傻傻地看着,就差沒衝出去將人拽回來。”北天帆的聲音充滿鄙夷,這次我沒底氣了,我心虛了,我的確是很想將公孫宇拽回來,我今天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不是舊情人,能無緣無故闖進這御花園嗎?今晚太妃在御花園徘徊了那麼久,找不到藉口進來吧,聽到北天離要告辭,心慌心急衝進來吧。”這他都知道?

“一派胡言。”我故意大聲的說,掩飾我的慌亂與窘迫。

“不是舊情人,半夜三更怎會跑回這裡,坐在他曾經坐的地方傻笑?太妃,你知道你現在什麼樣子不?臉頰緋紅,雙眼含春,跟那些懷春少女毫無二致,不過太妃,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現在似乎已經不是待字閨中,準備出嫁的年輕少女?”北天帆字字刺耳,我既惱怒又心虛,既心虛又窘迫。

“你胡說,我根本不認識公孫公子,我與他怎會是你說的舊情人?”我擡頭看着他,雙眼噴火,而他也一步步走向我。

“對,的確不是舊情人,我似乎記得公孫宇是西凌第一風流種,五六歲就調戲家中丫鬟,十三歲,用白銀一千兩買了醉春風的花魁柳月芽的初夜,十四歲,包了幾家青樓的紅牌,夜夜**,西凌青樓的姑娘似乎都是他的老相好。十五歲,竟然光着上身調戲那老媒婆,要與她春風一度,人稱其大小通殺,老嫩皆吃,估計是太妃昔日的嫖客吧,估計是牀上功夫了得,才讓太妃念念不忘。”

“你——你——你去死吧。”我氣得渾身發顫,一時衝動,幹了壞事,拿起桌子的酒壺,朝他狠狠砸去,估計是距離太近,估計是他沒想到我竟然敢砸他,這酒壺不偏不倚砸中他的額頭。

酒壺掉在地上摔了一個稀巴爛,他完美無暇的額頭出血了,而我慌了,我砸的可是當今皇上,這罪不輕。

“我——我——我——去喊太醫——”對上那那噴火的眸子,我嚇得頭皮都麻了。喊太醫是假,溜人是真。

“砸了我,就想跑了?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我跑他追,我速度沒他快,沒跑多遠,給他逮住了,還要逮得很難看。

“這是你活該,誰叫你詆譭本宮與公孫公子?如果不是你說他是本宮的嫖客,本宮何以至此?這事皇上也有責任,是你言語傷人,本宮受了冤屈,一時憤慨,纔會出手傷了皇上。”雖然我這樣說,但這死人還是雙眼噴火,一副不將你剝皮削骨絕不罷休的死樣。

北天帆的拽住我的衣領,他的手勁很大,我整個人被他提起,他渾身上下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將一國之帝砸得頭破血流,雖然明知他這是活該,但到底是有些心虛。

“這事的確不能完全怪我,你自己也有錯,你這樣剜着我幹什麼?我額頭左邊已經腫起一個大包,都夠可憐了,你忍心右邊也腫起一個麼?”

“算了,我知道你狠得起心的,你心裡不爽,也砸我一個頭破血流算了。”

說完我閉上了眼睛,大有風蕭蕭,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壯。

但一會之後,身子放了下來,揪住我衣領的手,突然環住我的腰,我睜開眼睛,正想問他想幹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覆上我的脣,狠狠地吻了下來。